第一百一十四章 潼關攻防戰（十六）

呂布，字奉先，并州五原人，為人驍勇，馬戰無雙。可惜人無完人，情商太低，以至於如今聲名狼藉，無人敢信。而呂布本人在經過這幾年的征戰以後似乎也認識到了這一點，這次重新回歸朝廷，呂布便閉門不出，安分守己。

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呂布是老實了，可有人卻不希望呂布就此安分。呂布如今人到中年，雖說武藝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但作戰經驗豐富，就這麼被困在長安，劉協認為有些屈才。

“溫侯，聖上派人前來相請。”曹性腳步匆匆的來到後院稟報呂布。呂布正在後院演武，聽到曹性的話后將手中畫戟往地上一插，皺眉問道：“叔龍，你方才說什麼？聖上找我？”

呂布自一家團圓到了長安以後，便將手下五千人馬交給了劉協，更向劉協推薦了一直對自己不離不棄的曹性和張綉。只是曹性卻不肯接受劉協的安排，只願留在呂布身邊。劉協也沒強人所難，讓張綉統領呂布那五千飛熊軍，至於曹性，則隨他的意，當起了呂布家的護院頭子。

如今聽到劉協有事相召，曹性趕忙來告知呂布，而呂布則顯得有些無所謂，揉了揉女兒呂玲綺的腦袋，隨着曹性邁步往外走。

早在來長安的路上，呂布就對自己的前途有了心理準備，若是朝廷不用自己，那自己就安心做個富家翁，若是朝廷準備啟用自己，那自己就出手相助。對當年自己發下的宏願，呂布此時早已死心。他已經清楚認識到自己沒有那個人王地主的命，早在徐州被迫向曹操投降的時候，呂布就曾經找過陳登，詢問陳登為何要背叛自己。呂布自問待陳登信任有加，可就算是這樣，陳登背叛自己的時候確實毫不猶豫。呂布想不通！

而陳登那時也許是感念呂布當初對他的信任，面對呂布所提的問題，陳登也沒有絲毫隱瞞的告訴了呂布原因。雖然理由叫人一時不能接受，但在被曹操讓人送回許都閑置的那段時間裏，呂布也曾仔細琢磨過，卻鬱悶的發現陳登所言確有道理。

要成大事者，要麼有人，要麼有名，而呂布哪一樣都不佔。呂布不是出身世家，也就無法如世家那樣可以輕易招攬到人才，而呂布先叛丁原，后誅董卓，最後又叛出朝廷，名聲也就被自己搞臭了，但凡是惜名的人都不會選擇與呂布為伍。

無人又無名，空有一身武藝，適合呂布的其實只有依附旁人成事這一個選擇，想要翻身做主卻不現實。

雖然常說成王敗寇，但問題是必須自己要先成王，才有可能將別人比作敗寇。呂布鬥不過曹操，自然也就只有敗寇的命。這次曹操命呂布率部伏擊袁紹，呂布在接到命令以後便開始思考，成功自然最好，可若是失敗，自己又會面臨什麼下場。

呂布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成功的可能不大，雖然自負，可呂布卻還沒自大到認為僅憑手中這五千人就能在數十萬大軍中斬殺袁紹。出其不意且機會只有一次，呂布嘗試了，開頭還算順利，但最後卻還是功敗垂成。而刺殺失敗以後曹操的表現，也讓呂布暗自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為完成任務而犧牲自己的決定。

也就是在呂布不知自己該投奔何方的時候，劉協依舊沒有放棄自己，而且為了解除他的後顧之憂，更是暗中命人將呂布被困在許都的妻兒悄悄營救了出來。到了這個地步，呂布就算自覺沒臉去見劉協，也只能硬着頭皮去了長安。

呂布本以為自己到了長安以後會受人奚落，可叫他意外的是，並沒有人嘲諷自己，而劉協更是將手下五千人交給了張綉統領。這五千人是呂布最後的家底，沒了這五千人，呂布在長安就真的成了沒牙的老虎，只能做個富家翁了。

好在呂布如今兒女雙全，就算不能再次出戰，但精神上倒是也有個寄託。呂布已經打定了主意，等兒子呂晟再大一點，就去央求劉協為其尋找一個大儒為師，至於武藝，相信自己也是可以勝任的。至於女兒的安排，呂布就有些撓頭，他的名聲不太好，想要給女兒找個好的歸宿似乎也有些麻煩，說不準到時還要找劉協幫忙。

可要是寸功未立，似乎也不好對劉協張口。自己當初是誅董有功，可光靠這份功勞也不可能吃一輩子呀。為了自己兒女的將來，呂布當初想要安心做個富家翁的想法在不知不覺中就有所鬆動。所以當曹性來報天子相召的時候，呂布沒有半分猶豫，立馬便準備出門。

“小人法正，見過溫侯。”門外站着的一個年輕文士見呂布出來，連忙行禮道。

“你就是法正？”呂布有些意外的問道。對法正這個名字呂布有所耳聞，乞活軍軍師法衍之子，與自己幾乎是同時進入長安。

“正是小人。溫侯，主公現在不在宮中，請隨小人來。”法正見呂布上馬後準備往皇宮的方向走，連忙出聲說道。

“唔？聖上現在何處？”呂布勒馬問道。

“主公正在一品居。”

一品居，長安知名酒樓，呂布也有所耳聞，不過呂布這段時間深居簡出，倒是沒有去過。呂布自問法正沒有騙自己的理由，便帶着曹性隨法正前往一品居。等到了一品居，呂布讓曹性在樓下等候，自己則隨着法正去了三樓雅間。

劉協果然在，見到呂布進來，立馬笑着說道：“奉先，過來坐。”

“布見過聖上。”呂布上前見禮。

“呵呵……奉先，這裏不是宮中，隨意一些就好。”劉協招呼呂布坐下，等呂布坐在了下首，劉協這才說道：“奉先，這段時間待在家中可覺煩悶？”

“……多謝聖上關心，說實話，布的確有些煩悶。”

“那現在要是給你找點事做，那也是沒問題的吧？”

“願聽聖上吩咐。”呂布聞言臉色一整，對劉協說道。

“不必那麼嚴肅。奉先，是這樣的，我有意命你率部坐鎮西域，不知你可願意？”

“願聽聖上吩咐。”呂布再次重複道。

“奉先，你考慮仔細了，你若是真願意去，那可就要在西域待上三年，在這三年裏，你可回不來長安。”

“……不能帶家眷嗎？”

“西域環境惡劣，並不是什麼養人的好去處。而且如今西域雖然叫朝廷收拾了一回，可馬賊頗多，在安全上也並不能保證，我是不建議你攜帶家眷同去的。當然你要是堅持要帶家眷，那也可以帶一兩人同去。不過孩子還是留在長安吧，在長安有神醫華佗在，就算萬一有個小病小災，也能及時得到醫治。”

在古代，幼兒的夭折率是很高的，呂布雖然不舍與孩子分開，可一想到孩子的健康，也就放棄了帶小孩一同去西域的打算。

“聖上，不知布去了西域以後聽誰調遣？”

“……奉先，我可沒說要讓你去誰的手下聽用。知道乞活軍吧，調你去西域的目的，就是接任現任乞活軍主將張任。你對西域的情況並不了解，不過也不必擔心，孝直一直隨其父法衍在西域，對西域的情況知之甚詳，回頭他會詳細告知與你。”

“……聖上，你不擔心布生出二心嗎？”呂布忍不住問劉協道。

“呃……說一點不擔心那是騙人，但我還是想要再信任你一回。奉先，你出身貧寒，所以出人頭地的想法也就比旁人要更強烈一些，為了達到目的，你所用的手段也就有些叫人不能接受。”劉協聞言撓了撓頭，一臉誠懇的對呂布說道：“但我對你，亦或是對我自己有信心，你想要的，不管是高官厚祿還是光宗耀祖，我都可以滿足你。至於做一代人王地主，你經歷了那麼多，估計現在也沒那個心思了。而且關鍵是，奉先，你會讓我所託非人嗎？”

信任，這兩字說得容易，可真正要做到卻不容易，呂布聽完劉協的話后心潮起伏。終究是武人，比起司馬懿、徐庶那幫人精要好糊弄。劉協一番話說出口，雖不能叫呂布納頭便拜，可也就呂布感動不已。

“呂布在此立誓，終生不叛主公，若違此誓，人神共棄之。”呂布單膝跪地，面朝劉協大聲起誓道。

劉協等呂布發完了誓言，這才離座扶起呂布，笑着說道：“好，奉先不負朕，朕亦不負奉先。此次前往西域接掌乞活軍，有孝直為你解說乞活軍的情況，我就不贅言了，就跟你說說我為你安排的人馬。張繡的五千人馬會擴充到兩萬作為你的嫡系，相對的，張任回長安述職時也會帶走兩萬人。這段時間奉先你就辛苦一些，儘快磨合這兩萬人，讓其成為一整體。”

“主公放心，布回頭就搬去軍營……”

“那倒不必，有張綉、曹性助你，你也不用以軍營為家。此去西域你要待上三年，還是多抽一些時間陪陪家人為好。”劉協聞言笑着搖頭道。

見劉協這麼說，呂布也就不再堅持，聽劉協的意思，張綉、曹性二人會擔任自己的副將，只是有將無謀，呂布還是有些擔心應付不了西域的局面，便問劉協道：“主公，布對武藝倒是有些信心，可是對動腦子這事……”

“奉先不必擔心，我已經為了安排了軍師，而且這軍師與你還是老相識。”

“不知是誰？”呂布問道。

“李儒李文優。”

“是他……”

“奉先不必擔心那李文優會公報私仇，我已明確告知了李儒，只有在你做出錯誤決定時他才會出面阻止，平時你只需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聽到劉協這話，呂布心裏稍微鬆了口氣。接着又聽劉協說道：“奉先，西域廣大，可有人煙稀少，經過上一次朝廷的征伐，大部分西域小國已經被我所滅，但那些小國的殘餘卻沒有被清除乾淨，如今淪為了一股股馬賊。而你在西域的主要目的，就是對付這些馬賊，確保商道的安全通暢。至於如何對付那些馬賊，回頭你可以和孝直多交流交流，他對這事有經驗。”

呂布聽后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法正，法正見狀笑着拱拱手道：“溫侯只管來問，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此有勞孝直了。”呂佈道了聲謝，忽然像是想起了某事，神情變得有些扭捏，低聲對劉協道：“主公，可否請孝直暫避，布有一事相求。”

劉協不相信呂布會在這時對自己不利，聞言對法正笑道：“孝直，煩你去催催店主，怎麼酒菜還沒上來？”

等法正出去關上房門，劉協這才問呂佈道：“奉先，何事搞的這麼神秘？那必須要避開旁人。”

“呃……主公，不瞞你說，布有一女名玲綺，如今已經二九，只是這婚事一直沒個着落……”呂布不好意思的對劉協說道。

劉協聽后忍不住想笑，呂玲綺他當然認識，當初呂布還在長安的時候，劉協還跟呂玲綺見過面，只是沒想到呂布這個大老粗會為了自己女兒的婚事操心。想想也是，呂布的名聲不好聽，三姓家奴，但凡是好人家，的確是不太容易待見呂布。

不過這個坑娃的爹倒是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名聲不好，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頭上。自己是天子，要是呂玲綺真看上了哪家的後生，劉協金口一開，那就是賜婚，一般不會有人拒絕。

“奉先，這樣好嗎？萬一你覺得不錯可玲綺沒看上，那到頭來豈不是害了玲綺？”劉協沒敢馬上答應，猶豫的問道。

“呃，沒事，只要主公答應，布會去說服玲綺的。而且布也不會逼玲綺，一切由她自己做主。”呂布想了想，對劉協說道。

“成，只要玲綺願意，那我就下旨賜婚。”

……

呂布得到重用的消息一傳開，立馬就在朝堂上引起了議論。對於劉協要啟用呂布一事，有反對的，也有贊同的，不過反對的佔了大多數。理由很簡單，呂布多次反覆，不可輕信，更何況此去西域乃是接任乞活軍主將一職。那乞活軍人數眾多，一旦叫呂布掌握了乞活軍，這要是發動反叛，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反對歸反對，卻難以讓劉協改變決定。能夠對劉協的決定產生影響的荀彧、盧植、蔡邕等人都是三緘其口，對此事保持沉默。而其餘那些人，要麼說話沒份量，要麼還沒入劉協的眼。

呂布對外界的評論有所耳聞，而劉協的堅持也讓呂布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對於劉協的力挺，呂布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報答就是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回應那些對自己的質疑。

兩萬新編的飛熊軍正在緊張的訓練當中，為了儘快將這支兵馬訓練出效果，呂布幾乎整日就待在軍營之中。呂布的名聲不太好，但本事卻過硬，通過一場簡單的比武較量，就將軍中那些不怎麼服氣的刺頭給拾掇老實了。

在軍中，強者為尊，就算是火頭軍，只要你有本事，那就能受到別人的尊敬，至於個人的名聲，那只是次要的。打仗是要死人的，而想要在戰場上活得長久，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追隨有本事，能打勝仗的人。即便那樣也會出現傷亡，可那傷亡也要比跟隨一個庸將要少得多。

這些時日呂布已經從法正那裏知曉了西域的現狀，也抽空去拜訪了李儒，畢竟要搭檔三年，關係搞得太僵不好。而且李儒的智謀，呂布還是很有信心的。想當初刺董的時候，要不是李儒那時被董卓疏遠，呂布也不敢保證刺董是否能夠成功。

而李儒也如劉協告知呂布的那樣，並未因呂布宰了他的岳父就和呂布接下仇恨，或者說他應該感謝呂布。為了出人頭地，李儒選擇輔佐董卓，為了取得董卓的信任，李儒娶了董卓的女兒。可董卓的女兒雖然長得如花似玉，仗着董卓的寵愛，那脾氣不是一般的刁蠻任性，李儒的婚後生活用水深火熱來形容也不為過。

不過等到董卓一死，靠山倒了，董卓的女兒也就變得“賢惠”起來了，對李儒可說是千依百順，讓李儒總算體會到了什麼叫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滋味。

校場上

看着張綉、曹性分別帶着一隊騎兵展開對攻，呂布不禁微微點頭，劉協撥給自己的一萬五千人都是老兵，從軍至少兩年以上，有了這支人馬，呂布有信心即便沒有乞活軍的那些僕從軍，他也能為劉協守好西域。

“溫侯，主公這次為了讓你領兵，可是承擔了不小的壓力啊。”一旁的李儒突然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文優，你擔心我會反覆？”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主公才會那樣信任你。所以我要把醜話說在前頭，溫侯，將來你若是生出二心，李儒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會取你性命以報主公。”

“……文優，那你且好生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