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潼關攻防戰（二）
人活着就要吃飯，再是英雄好漢，沒飯吃也會英雄變狗熊。而打仗，其實也就是打後勤，在戰局陷入僵持的前提下，誰先撐不住後勤誰先完蛋。
五十萬大軍聲勢浩大，很符合袁紹辦事喜歡大氣的性格，但五十萬人馬的糧草補給，對河北的後勤能力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河北剛剛完成一統沒多久，雖然有了半年的緩衝，可百姓卻並未真正的緩過勁來。
五十萬人日常所需的糧草用度，但是河北一地負責供應，即便河北財大氣粗，短期還能咬牙堅持，但要是持久消耗，也有力不從心之時。袁紹軍自入夏出兵，此時已至深秋，軍中糧草雖還算充沛，可眼見攻破潼關遙遙無期，袁紹身邊的謀士也不得不開始考慮退路。
從河北到司州，看似有所斬獲，擴大了地盤，可大軍的補給線也隨之拉長，為河北的後勤增加了壓力。而且被袁紹所佔的司州四郡原屬朝廷管轄，此時雖被袁紹所佔，但誰也不知道在這司州四郡藏着多少朝廷的眼線在伺機準備搞破壞。
早在袁紹出兵之前，朝廷就對四郡百姓進行過一次動員，將那些願意接受朝廷安排的百姓舉家遷入了關中，而那些家大業大的世家以及故土難離的百姓，則全都變成了袁紹治下的百姓。
袁紹一開始也想過要安撫民心，但現實又讓他不得不把徵集糧草的目標放到那些百姓的身上。袁紹出身世家，知道世家不好惹，在非必要的前提下，對世家袁紹還是採取了拉攏的態度。可那些無權無勢的百姓就遭了秧，青壯被強拉入伍，妻女遭人欺凌，家中存糧也被搶劫一空。
倒了霉的百姓這時才知道後悔，可問題是他們也怪不得朝廷，想當初朝廷官府派人好言相勸，是他們自己不肯離開，而這時候再想要離開，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沒有比較，那就體會不出優劣。在朝廷治下時，郡兵多是本地子弟，鄉里鄉親不會無端騷擾，而官員也由於朝廷加大了對各地的巡查而變得廉潔奉公，貪污受賄之事鮮有發生。可隨着袁紹的到來，兵痞的騷擾，官府的橫徵暴斂，讓已經習慣了朝廷治理的百姓很不適應。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暴力反抗的膽子沒有，可通風報信的事情還是能做一做的。袁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後方已經變成了一個漏勺，任憑趙雲、龐德率部四處出擊。
袁紹也派了張郃、高覽率部前來剿滅在自己後方搗亂的趙雲、龐德，可問題是百姓通風報信，張郃、高覽只能四處救火，但卻根本抓不住趙雲、龐德的尾巴，即便有幸追上了，也十有八九會遭遇埋伏。
可袁紹卻並不體諒張郃、高覽的難處，對二人的無能，袁紹很是惱火，數次派人斥責二人作戰不利。張郃、高覽有苦難言，心中也漸生對袁紹的不滿。張郃還好些，性情溫和，可脾氣暴躁的高覽就有些憋不住了，覺得袁紹不知道體諒自己這個做下屬的難處。
“可惡！”高覽氣憤的一腳將椅凳踹翻，一旁的張郃見了勸道：“伯曼，莫要氣了，主公派人斥責也不是沒有理由，誰叫你我作戰不利呢。”
“儁乂，你還真是能沉得住氣。難道你就一點不惱？”
“我惱又有何用？關鍵還是要儘快解決趙雲、龐德那兩個麻煩。”張郃邊說邊伸手扶起被高覽踹翻的椅凳。
聽張郃提到趙雲、龐德，高覽頓時有些泄氣，鬱悶的說道：“儁乂，你說天子是從哪招攬來那麼些個猛將？”
“人家是天子嘛。”
“……跟你說話真是費勁。”高覽有些惱火的叫道。
“呵呵……好了伯曼，氣消了就過來坐下，咱們還是商量商量如何解決趙雲、龐德吧。”
“……有時候我真像揍你一頓。”高覽嘴上說著狠話，一屁股坐在了椅凳上，沒想到那個椅凳方才叫他一腳踹鬆了，被高覽這麼用力一坐，頓時散了架，高覽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伯曼，沒事吧。”張郃忍不住笑着伸手去拉高覽，高覽一把拍開張郃伸過來的手，就坐在地上氣道：“奶奶的，連個凳子都跟老子過不去！”
“起來吧，堂堂河北上將，坐在地上像什麼樣，這要是叫外人瞧見，看你的臉往哪擱？”張郃笑着勸高覽起來，只是高覽卻賭氣不起來。
“張將軍，有軍情送到。”帳外傳來一聲稟報，高覽立馬從地上蹦了起來，張郃看了又是忍不住想笑。
“何事稟報？”高覽沖帳外問道。
“高將軍，探馬來報，似是發現趙雲所部行蹤。”
張郃、高覽對望一眼，急忙詢問詳情。發現趙雲、龐德所部的行蹤已經不止一次，可每回不是撲空就是中了埋伏，讓張郃跟高覽都已經有些神經過敏，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幾乎下意識的以為這是誘敵之計。
有心不去理會，可又擔心叫主公袁紹知道了會認為自己畏敵不前。二人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出兵，不過與前幾次不同。
“儁乂，你性情穩重，這次你帶兵負責接應我。”高覽對張郃說道。
張郃聞言也點頭叮囑道：“也好，伯曼你切記小心，注意與我保持距離。”
……
袁紹為了保正自己糧道的通暢，得知天子派趙雲、龐德率人襲擊騷擾自己的糧道以後，給了張郃、高覽五萬人，希望這二人可以為他解除後顧之憂。只是張郃、高覽的表現卻讓袁紹失望，五萬人竟然奈何不了只有兩萬人的趙雲、龐德。
但其實這並非是張郃、高覽無能，而是趙雲、龐德所率的兵馬即便是在天子親軍里也屬於精銳中的精銳。二人的驍騎營和驃騎營皆為騎兵，而騎兵最大的優勢，那就是超高的機動性。張郃、高覽人馬雖多，但卻是步騎混合，張郃也想過將五萬人中的騎兵集中起來以騎對騎，可趙雲、龐德卻仗着地形熟悉，連連設伏，叫張郃連吃幾次大虧。若是真讓自己所掌握的騎兵被耗盡，僅憑剩下的步卒，就更不是人家的對手了。
兩條腿是跑不過四條腿的！沒有了騎兵策應，張郃、高覽就只能任人宰割。但袁紹卻看不到這點，在他眼裏，只有作戰不利四個字。
這次發現趙雲部的行蹤是在澠池附近，為了防備遭人突襲，高覽此次所率的步卒盡數攜帶大盾，重甲等物，而張郃則集中了所有騎兵準備用以應付隨時可能會出現的接應任務。二人保持五里左右的距離，向著發現趙雲部藏身的山中前進。
擔任誘餌的高覽一路走的並不快，為了防止中伏，他派出了手上的所有斥候，將大軍前方的一草一木都摸清楚才肯罷休。
趙雲所部藏身的地方是一處山谷，口小肚大，而且樹木茂密，十分適合大軍隱蔽。不放心的高覽得到斥候回報后不放心的親自帶人前來查探，同時派人告知張郃自己的發現。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高覽親眼看到了趙雲，與趙雲打交道已經不是一回兩回的高覽可以確定，那個喜穿銀甲，胯下白龍馬的將領絕不是旁人。既然趙雲現身，那豈有就此放過的道理。為了防止趙雲逃走，高覽沒有着急馬上進攻，而是通知張郃，讓其率領騎兵迅速繞到山谷的另一個出口，這回他們要前後夾擊，先解決了趙雲這一路麻煩再說。
得到高覽的通知，張郃擔心有詐，畢竟趙雲的搭檔龐德直到此時尚未發現行蹤。只是張郃此時身邊有袁紹派來督戰的辛評，讓張郃想要勸高覽再看看情況都不行。
袁紹麾下六謀士，因為誰可為袁紹繼承人的事情分成了幾派，其中郭圖、辛評就是一夥，而張郃平時與許攸關係不錯，這自然也就被郭圖、辛評視為了異路人。袁紹派辛評來督戰，恐怕也是因為知曉此事才會做出這個安排。畢竟派許攸還有可能出現許攸為張郃遮掩過錯的可能，但辛評就不會了。張郃若是耽擱時間，那事後說不準辛評就會回報袁紹說張郃畏敵不前，貽誤戰機，導致殲滅趙雲所部失敗云云。
張郃不喜歡愛打小報告的辛評，可辛評是主公派來督戰的，他也只能忍住心中的怒氣，率領騎兵疾行，準備繞到山谷的另一出口與高覽前後夾擊正在谷中休整的趙雲所部。可笑的是，辛評名為督戰，但在這種時候卻做了縮頭烏龜，沒有與張郃同行。
大軍行動，不可能做到無聲無息，更何況在這袁紹所佔的司州四郡，有着無數雙心向朝廷的眼睛在為趙雲放哨。高覽的大軍尚未出現在山谷附近，趙雲就已經收到了消息，不過他卻沒有着急率部離開。
張郃、高覽之前預想的沒錯，這的確是趙雲、龐德等人商議出來的誘敵之計。不過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次提出誘敵的並不是趙雲或是龐德，而是堅持要來袁紹背後搗亂的徐庶徐元直。
徐庶在到了長安拜見過母親以後，便開始安心為劉協效力。徐庶很清楚自己與司馬懿、龐統的出身不同，想要出人頭地，他就必須要比二人更加努力才行。好友石韜如今在司徒荀彧手下做事，憑他的能力，相信很快就會受到重用。而徐庶自己與石韜所學不同，他撈取功勞的地方最合適的地方就是戰場。
眼下潼關有天子坐鎮，袁紹想要攻破潼關實非易事，而潼關以守為主，自己能夠露臉的機會並不是很多。與其待在潼關混日子，徐庶更願意去戰事更多的趙雲、龐德那裏。而劉協也沒有拒絕徐庶的請戰，派人將徐庶秘密送到了趙雲的身邊，作為謀主。
而徐庶在到任以後也不含糊，在向趙雲、龐德了解了當前的情況以後，也就有了這次的誘敵。
張郃、高覽雖然作戰不利，可就因為有他二人帶着五萬人和趙雲、龐德周旋，潼關下與天子對陣的袁紹才沒有着急跳腳。而想要減輕潼關的壓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吃掉張郃、高覽的五萬人，唯有如此，袁紹才會擔心糧道不穩而繼續抽調兵力來對付趙雲、龐德。
趙雲、龐德很贊同徐庶的這個意見，雖然徐庶是新來的，但既然是天子特意關照的軍師，對徐庶的意見，趙雲、龐德自然就會認真考慮。
就如張郃、高覽二人的分工，趙雲此次擔任的也是誘餌的角色，而龐德則是率部躲在了山中，高覽只是派人探查了谷口，卻並沒有去探查山裡。倒不是高覽疏忽了，而是負責查探的斥候發現山谷附近有趙雲所部的斥候出沒，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高覽這才沒有深入。
山上多密林，想要藏萬把人一點都不困難。
高覽在派人通知張郃前後夾擊的時候就約定由張郃先攻，自己這邊只要發現趙雲所部有動作，自己就會率兵進攻，完成前後包抄的作戰計劃。只是高覽不知道，他的這個作戰計劃早已被徐庶事先預料到。高覽見龐德沒和趙雲在一起便起了先吃趙雲一部的念頭，可他哪裏曉得，趙雲只是率領一部分人馬在谷中迷惑自己，而龐德則是率着大部分兵力去收拾與高覽分開的張郃。
山谷入口狹長，內部中空，為了儘快通過這條狹長的穀道，張郃不得不下令騎兵下馬步行，只是這一下馬，再想要上馬就不容易了。徐庶眼見張郃所率騎兵已經有近半進入山谷，當即一聲令下，早已埋伏在山谷兩側的伏兵當即殺出，早些備好的滾木巨石猶如雨下，龐德也在此時率軍殺出，自山上沖入大亂的張郃所部。
“快，快命人去通知高覽。”張郃一面努力穩定軍心一面急聲吩咐自己的副將道。
“張郃！納命來！”龐德一眼就瞧見了亂軍中正在指揮的張郃，當即大喝一聲，帶着親兵猶如一股旋風似的殺了過來。
張郃一見龐德，心裏不由暗自叫苦，不得不承認，不管是趙雲還是龐德，都不是他張郃能夠應付的。只是眼下情況緊急，若是自己不戰而逃，自己手裏這支拼湊出來的騎兵就更加沒有活路了。
“龐德休要張狂，河間張郃來戰你！”張郃大喝一聲，挺槍硬上。
在這不知名的山谷口，袁軍騎兵遭遇了漢軍騎兵的突襲，大將張郃被龐德糾纏，袁軍騎兵由於中伏已成驚弓之鳥，再被漢軍驃騎營的那幫殺才一陣衝殺，軍心大亂，當即個人顧個人，被困在穀道中的騎兵非死即傷，一時脫困不得，只能放下兵刃求饒。而尚未進谷的騎兵則已被龐德的驃騎營殺得大敗，四散而逃。
張郃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招式也不由得走樣。這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躁，張郃的武藝本就不如龐德，這心裏一急躁，就叫龐德抓住了破綻，一刀划傷了胳膊。而見到主將受傷，張郃的親兵頓時就如瘋了一般，不顧一切的衝到近前將張郃給保護了起來，護着張郃就往外沖。
龐德大怒，這眼看着就要進嘴的肉豈能讓他逃了，當即就要去追，只是張郃的親兵這時算是豁出了性命，拚死攔截，等到龐德帶着親兵解決了這些礙事的傢伙時，張郃已經帶人衝出了包圍。
“龐將軍，軍師有令，請你速速帶兵前去為趙將軍解圍。”就在龐德打算去追的時候，傳令兵跑過來稟報道。
“可惜，放跑了一條大魚。”龐德遺憾的說了一聲，留下部分兵馬收攏戰俘，清理戰場，自己則帶着大部分兵馬趕去山谷的另一端。
解決了張郃，高覽手底下基本上都是步卒，龐德有信心憑藉手裏這些騎兵吃定高覽。只是等他帶人趕到的時候，發現高覽已經不見了蹤影。
“子龍，高覽哪去了？”龐德看到趙雲迎過來，連忙問道。
“跑了唄。”
“啊？那你怎麼不攔住他？”
“……我怎麼攔？”趙雲苦笑一聲，反問道。
龐德這才想起趙雲手下的驍騎營跟自己一塊去打張郃的伏擊了，趙雲身邊就只剩千餘騎，突圍倒是沒問題，可想要攔住一心想走的三四萬袁軍，還真是有些困難。
“子龍莫怪，是我糊塗了。”想明白了這點，龐德連忙向趙雲道歉道。
“令明這話見外了，戰果如何？”趙雲聞言笑問道。
龐德高興的答道：“大勝，除了主將張郃帶數百人逃走外，我們這回解決掉萬餘騎兵，繳獲還在統計，估計不久就會有個確切數字。”
“那就好，走，回去找軍師問問，看他是否有接下來的計劃。”趙雲也笑了，向龐德提議道。
“對，咱們這就去。難怪主公那樣看重文人，有徐庶這樣的出謀劃策，這打仗還真是比以前要輕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