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章 復仇與執念（七）

沒有時間思考究竟會有什麼樣的結局，體力與真氣嚴重的消耗之下，所傷及的，可不僅僅是身體，再加之完全無暇顧及的越來越重的傷勢。

老道士喘着粗氣，從頭上留下的鮮血有些影響他唯一那隻眼睛的視線了，顧不及細擦，隨手一抹，看着仍是有些模糊的視野中唯一一個站着的人影，他再次沖了上次。

右眼上劃下來的那一道口子，當時的劇痛雖然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但是他身上流失的血液與體力可是實打實的。

再加上只有一隻眼睛，看的視野與原來完好時還是有一些差距的，否則的話，剛剛那一輪對拼，霸刀應該會永遠的躺在這裏了。

其實到了這種地步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說法說是還要靠大腦反應，或是對對方攻來的招式思考應對方式之類。

唯一一個完好的眼睛上，眼皮感覺越來越沉重的，身體的反應不說跟最初時相比，比上一次喘息的時候，老觀主都明白自己的身體再次慢了許多。

雖然在其他人眼中，他們的速度依然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但是老道士自己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他的身體早已經沒有了最初時的恢復速度。

過度的壓榨自己的身體的後果正在逐漸顯現着，現在的他即使現在想要休息，身體也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

更何況，他現在也沒有想要休息的意思了。看着霸刀也越加遲緩的身影，他並沒有任何準備留手的意思，或者說，他本來的打算就是，盡自己所有的力。

這份仇，已經過了這麼久了，也許換一個人，會覺得自己儘力了，還是要保存自己的性命重要一些。

但是對老觀主來說，即使能逃走，她也不過是多苟活一段時間而已。事實上在他的心中，不時隱隱飄過的觀念是，他也應該死在那一日。

死在他的野心與心血同時摧毀的一日，這並不是什麼玩笑話，對於老觀主來說，這本來就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那一日過去之後，還存活在世上的，早已不是完整的他了。

塵土飛揚，莫名的一陣風吹了過來，將離得遠一些的人的視線稍稍阻擋了些許。

霸刀身邊已經沒有可以直接過來的人了，那些來的快的，多已經躺在了地上，而剩下的，則是已經被霸刀嚴令不允許再過來。

先前的時候霸刀沒有辦法，只能靠這些人來幫自己拖延一些時間，來為自己爭取換氣的機會，否則的話那一氣他沒時間換下，可能會被老觀主直接一口氣壓制到死。

畢竟這可不是什麼平日的切磋，老道的出手全無道家的慈悲，反而總是帶着道家的無情，對於面前擋着的人，老道士可沒有什麼憐憫之心。

霸刀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將那些之後才來的人喝退，現在兩人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差距了，並不需要在靠人來為自己爭取時間。

畢竟其他人來，大多數只不過是來白白送命而已，而那些能過上一些招數的，霸刀實在是不忍心再讓他們因為這件事再去死了。

老觀主雖然看起來也要到筋疲力盡的狀態，但是這種險，他不想冒。因為他是霸刀門的門主，他不能坐視自己門人繼續這麼死傷慘重。

這些人都是未來霸刀門進入八大派的基石，如果在這裏損失的太多，那勢必會影響到霸刀門未來的發展。

當然，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是現在的他，雖然身上看起來傷勢凄慘，但是那個對面的老道身上所受的傷可比他要嚴重的多，換而言之，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這場生死之戰，贏得，一定會是他霸刀，而不會是什麼其他的人。

沒有什麼放狠話的行為，但是兩人的出手，卻是招招都向著致命處去的。兩人都明白，分出勝負的時刻，已經就在這幾招之內了。

再拖久了一些，老觀主必然是先撐不住的，這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現在就看究竟誰可以得償所願了。

老觀主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心思，或者說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去思考了，他知道自己的究竟是什麼個情況。

其實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比霸刀所想像的還要更差一些，這並不是什麼滅自己威風，漲他人士氣的想法，對於他來說，這是他所必須面對的事實。

這一輪對拼，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再繼續發起的一輪壓制了。他的身體，早已承受不住現在這般高強度的戰鬥了。

如果不是他靠意志強撐到現在，只怕他已經倒下了也說不定。

“那就，最後再接我一劍吧。”

不用考慮任何事情，不用去想着如何節省體力來堅持的更久一些，對於身上所受的傷，不用再去分那些需要稍稍處理一下，那些撐着不用管。

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放了下去，這一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哪一個拿着刀的模糊身影。

那一刻，風動，劍至，人至。

對於這一招，霸刀倒是有些預料，只是他所想的，還會剩下有幾招的交戰，所以他沒想到，這一劍，會如此的一往無前。

或者說，這一劍並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這讓霸刀有些心驚，但是同時他的身體卻本能性的做出了迎擊的反應。

他不知道這個老觀主會突然做出如此搏命的姿態，不過他也明白這種距離，他沒有辦法躲閃，逃得越快，可能死的越快。

因為他不知道這一劍，究竟能沖多久，如果直接退去，那必然會露出破綻，這樣的話，甚至可能拖到現在所有積累下的優勢會全部化為烏有。

不僅僅如此，如果真的變成這樣的話，他極大的可能，是真的會死在這裏的。

勝算最大的，也是最安全的打法，便是在這裏堅持住，擋住這一劍，對面的人絕對沒有再出下一劍的機會了！

將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了過來，沒有再用其他花巧的招式試圖換招之類的，他只是將自己的刀身一橫，腰身微微下壓，將底盤固定住之後，便是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來吧，我又何曾懼你！”

有時候，一瞬間很短，你眨一下眼，便已經過去了。但是有時候，人生中的那一瞬間卻是有些漫長的。

對於圍觀的人來說，他們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兩人開始不再控制的表情來看，這顯然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所以這一瞬，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有些長的。在焦灼的等待中，兩人的最後的碰撞，終於如期而至。

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們究竟想了些什麼，或者說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會想到什麼。

但是無論他們想到什麼，這最終的時刻，還是到來了。

沒有什麼說書人口中驚天動地的畫面，一直到最後一刻，兩人都沒有說出哪怕一句話。

刀劍碰撞聲之中，兩人站在一處。而眾人則是屏息着，想看到底究竟是誰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這種級別的戰鬥，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看到的。而這種戰鬥，能從頭到尾的看到最後的結局，即使談資，也是難得的際遇。

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屏息着的眾人，看着場中的一切，等待着最後的結局。

……

風逐漸散了，場中揚起的沙子逐漸復歸於平靜。

老觀主的劍與霸刀的刀架在一起，看着劍尖抵着霸刀脖子的老觀主，在場的霸刀門的門眾均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他們無法相信，那位他們一直敬仰的，也是用實力證明了自己的門主，竟然會倒在這裏。畢竟人總是會死的。

但是霸刀門的門主，怎麼都不該死在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尋仇的行動之中的才是。畢竟，對手雖然強，但是到現在可是都沒有人認出這個老道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場中的其他人則是另一幅心情了，他們的心緒比霸刀門的眾人則是要複雜的多，這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他們在這裏，對於霸刀門的門主的實力，自然是了解的，雖然對於這個老道士，他們帶着幾分尊重，但是兩人比起來，他們自然會覺得現在的場景，會有些不太好接受了。

畢竟這是霸刀門的主場，霸刀的實力，也早已經在大大小小的戰鬥中，展現在了整個江湖的面前。

而在所有人都在想着的時候，本來似乎定格住了的兩人卻突然有了動作。

或者說並不是兩個人都有了動作，在場中人不同的心思之中，霸刀緩緩的向後退了一步，即使是他，面對這種兇險的局面，依然是有些受驚了。

深呼吸了一次，將自己所有的其他心思全部壓了下去，霸刀往後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老道士，他的心思不禁有些複雜。

因為這最後一劍，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並沒有擋下來。而讓他活下來的，唯一的原因，是那個老道士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往前沖了。

這一劍，他並沒有擋下來。但是，最終的勝利者，還是他。

而另一邊，老道士唯一完好的那顆眼睛，依然睜着，只是從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情緒。

他已經將自己所有的心力全部放在將那一劍遞出了上去，至於結果，他已經沒有辦法在去看了。

霸刀想着最後一刻，老道士沒有任何變化的動作，心中有些明悟。那最後一劍，出了的時候，那個老道，已經沒有了意識了。

否則的話，稍稍多用一些力氣，可能他就已經沒了性命了。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有什麼願意了，不管怎麼說，他都已經是最終的勝利者。

將手中的刀抬起，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也沒有說什麼。霸刀閉上了眼，將體力與真氣大量消耗下的空虛感壓了下去。

而場中的霸刀門眾人，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歡呼聲瞬間響起。

……

在這些人歡呼的時候，山門外，秦的神色中帶着幾分好奇，他之所以會在這裏待着，是因為他在這裏感受到了一股讓他忌憚的氣息。

而隨着他在這裏待着的時間加長，那股氣息一直在逐漸攀升着，在體內的力量的壓制下，他並沒有急着上山。

他不知道這個氣息究竟是從何處來，但是這份力量，顯然讓他覺得這個時候並不是一個好的完成那個執念的時機。

時間慢慢推移，那股攀升着的氣息提到了一個巔峰，然後便是不可避免的滑落。

而在這個時候，秦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身後的那些人，隨着自己直接上山。

與老道士不同，他並沒有什麼不願意出手之類的意思，對於路途中所遇到的想要阻攔他們這一大幫子人上山的霸刀門門眾，他只是隨意的送上一拳或一掌。

而受到他攻擊的，竟是都是沒有任何反應，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等秦帶着人衝上石台的時候，正好趕上霸刀正在準備回去好好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畢竟這一場苦戰，對於霸刀來說，也是一個極其兇險的對戰。

現在的他，需要足夠的休息。他身上的那些傷，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對於他的身體來說，可能會影響恢復的進度。

然而，看着秦浩浩蕩蕩的帶着數百人來到這裏的樣子，他的眼中不禁出現了難色。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顯然已經不能再上了，但是這個情況下，如果他不在這裏待着，很有可能出現的，將會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局面。

“準備迎敵。”

霸刀的聲音並不如最初的時候那般中氣失足，一方面是他的身體確實需要休息了，另一方面對方帶着這麼多人上山，而沒有看到有任何本門的門人跟着，那意味着什麼已經不言自明了。

握了握手中的刀，霸刀的心中，隱隱有了一些預感。又看了一眼那邊還戰立着的老道，不由得，霸刀心緒稍稍亂了一下，也許，他也要踏上同樣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