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奔流的時光(中)
三人隨口聊了幾句兒女的事,蕭靖也趁着這段時間釣上了幾條肥美的魚兒。
眼見着蕭靖有些心不在焉地拋下了魚鉤,夏晗雪不由得輕笑道:“這兩年夫君的廚藝長進不少,全家上下都愛吃您做的東西。尤其是那道魚羮,味道鮮美無比……只是可惜了不能常伴夫君身側的小雅和珊珊妹子,沒的少了許多口福。”
蕭靖這才回過神來,苦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雪兒。草原那邊都兩個月沒來信了,小雅最近也沒什麼音訊,我心中的確很是挂念。”
夏晗雪柔聲寬慰道:“距離歸期已然不遠,想必她二人已經在路上了,再過幾日便可與夫君相見。小雅在全國各處跑是為了報業集團的發展,珊珊妹子則是為了讓北胡徹底歸心。她們做的都是大事,也只能暫且放下兒女情長了。”
蕭靖不禁喟然長嘆——他當然知道那兩人所做的都是極重要的事,不過隨着年齡的增長、子女的離家,他開始有些厭惡那種聚少離多的生活了,只希望家裏能夠增加一些人氣,哪怕只是每日大眼瞪小眼的四目相對也好。
只是,身邊的女子還是像二十年前一樣有着自己的追求與抱負,蕭靖能做的便是尊重她們的選擇。
這十五年來,整個草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內陸地區的人有機會踏上草原,那麼他會驚奇地發現,這裏的人和大瑞其它地方的人已經沒有什麼不同了:年輕一代可以用流利的中原官話和大瑞人交流,也有越來越多的北胡人開始從游牧轉向耕種,越接近大瑞的地方這樣的趨勢便越明顯。
當然,仍有一部分人堅持着他們放牧的傳統,但這些人也是為了與大瑞進行商品交易才繼續從事着自己熟悉的工作,以便之後再用畜牧產品從榷場換取豐厚的回報。
因此,除了沒有設置流官以外,北胡的很多地方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大瑞的領地。
還有一小部分不願被大瑞統治的北胡人遷移到了漠北。雖然他們仍然不時南下襲擾,但對今日的大瑞來說這點威脅和被蚊子叮一口差不多。
陸珊珊之所以選擇一年之中半年待在草原,便是為了扶助已成為部族首領的自己的兒子坐穩位置。
當年那個外表溫婉卻開得硬弓的白衣少女仍然豪情萬丈地馳騁在草原上,而她那個特別被邵寧偏愛的兒子已成了草原上唯一一個獲封王爵的北胡人。
假以時日,他必將成為大瑞在北胡的代言人,甚至史上第一任由大瑞委派的草原總督——很多人都知道他在血緣上其實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瑞人,也有一些人知道他其實是大瑞某位公爺的後代,但沒有人會去戳穿這些。
至於董小雅,已經成熟的董懷遠早已不再是她辛苦奔波的理由,她選擇這樣的生活只是為了自己所鍾愛的事業。
當年的鏡報如今已成為了樹大根深的報業集團。董懷遠有能力掌控大局,但集團內總有這樣那樣的事需要協調和統籌,於是董小雅便欣然接過了這個角色。
過去的數年間,她幾乎走遍了大瑞的每一處地方,為報業集團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雖然小雅很留戀家的溫馨,但她更是一位熱愛新聞工作的女性,為了這份事業她甚至可以把兒女交給夏晗雪照料、自己一走便是一兩個月,然後又星夜狂奔着趕回到兒女身邊。
有次蕭靖說起她不在時兒女思念娘親的樣子,小雅紅着眼睛道:“妾身知道虧待了孩子,可這些事總要做完,也需要有人做完。待過兩年把一切都安排好,妾身便留下來天天陪着孩子,眼下就煩勞您和雪兒姐姐了……”
雖然蕭靖也很是不舍,但每當看到小雅忙碌時那專註的神情以及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自信與活力,他還是會欣慰地笑一笑,然後親自把這個懷揣着夢想的女子送上遠行的馬車。
“雪兒,這個家多虧你操持。”再次提起魚竿卻發現並沒有魚兒上鉤的蕭靖不好意思地道:“這些年我閑散慣了,不僅丟下了報社的事,家裏的事也當了甩手掌柜……不論持家、管教孩子還是迎來送往都是你在張羅,為夫虧欠你太多了。”
突然聽到如此感性的話語,夏晗雪不禁愣了一下。不過,她很快便嫣然一笑道:“夫君說的哪裏話來?夫妻本是一體,您前半生為天下人嘔心瀝血又數度出生入死,幾乎窮盡心思才讓大瑞的江山變了個模樣,如今也該享享清福了。大瑞固然需要您這樣的英雄,可天下有志者何止千萬,為什麼就要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親一個人來承擔這一切呢?
妾身忝為家中大婦,總要照料好蕭家一門上下,怎麼也不能辱沒了您的名聲,這些不過是應做之事罷了。
嫁入蕭家的當日妾身便說過:您若展翅翱翔,妾身便化作白練舞於長空;您若低頭雌伏,妾身便化作清風縈繞身側。如今夫君終於有了閑暇,也不用再為那些軍國大事夙夜憂嘆,妾身心中只有竊喜,對那點操勞並沒有半點不甘。
再說,別家的夫人大都是‘悔教夫婿覓封侯’,可妾身的夫君靠自己掙了個公爵回來,然後還能功成身退整日陪伴家人……今生有幸與這樣的良人相伴,妾身還有何求?”
風姿綽約的夏晗雪說到最後竟又有了些少女時的俏皮模樣,蕭靖在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如謫仙一般、讓人連心跳都要漏掉幾拍的畫中人。
這番話的每一句都砸在了蕭靖的心坎上,而且滿滿的柔情幾乎就要從話語中溢出來了。胸口發熱的蕭靖忽然很想擁她入懷,但想想身邊還有其他人,只好低頭咳嗽一聲掩飾了自己的神情。
“你們聊吧。我還有事沒做完,先回去寫東西了。”
秦子芊丟給蕭靖一個意味深長的白眼,用力吹響了口邊的竹哨。
不多時,便有一艘小船靠向了眾人乘坐的蓬船。
蕭靖的眼珠轉了轉——莫非剛才我給人喂狗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