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嫡母
殷綺迎上陶瑩審視的目光,心想:我有打算又有什麼用,今後會如何,還不是在你一念之間。
“但憑夫人安排。”
“憑我安排?”陶瑩臉上露出危險的笑意,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我若是安排你去桂夫人那裏,你也願意?”
桂夫人是殷正川最小的小妾,也是目前最受寵的一個。人前嬌媚,其實善妒心狠,最恨別人搶自己的風頭。顧靜宜未病時,兩人已經勢同水火。殷綺若是養在她名下,自然不會有好日子過。
不過殷綺並不擔憂,她知道若是陶瑩想把自己打發給桂夫人,直接安排便是,根本不用費心來問。
“夫人若有什麼打算,直接吩咐便是,我必當遵從。”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陶瑩收起笑臉,正色道:“等顧夫人的喪事辦完了,你就搬到我這裏來,”她輕輕握住殷綺的手“以後就養在我的名下,做我的親女兒,如何?”
殷綺心中大震,一時猜不出她的目的,只得說道:“謝夫人厚愛,只不過為何……”
“因為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幫我,”陶瑩打斷了她,緩緩道:“我打算把你送到靈徒館去,跟我的兒子作伴。”說完,她翻過殷綺的手,將一顆淺碧色的小石頭放在她的掌心。
小小的石子靜默片刻,原本光滑的表面突然出現波浪般的紋路,不斷滾動,好似裏面有數道碧綠的水流。
“我果然沒有猜錯。”陶瑩很滿意石子的變化。她見殷綺一臉迷惑,解釋道:“這是勒山石,民間又稱百歲石。善音之亂后,此石便不再出產,如今可是無價之寶。”
說到這,陶瑩將勒山石拿開。這石頭一離開殷綺的掌心,表面的紋路便停止滾動,最終消失不見。
“這石頭有一個特別之處,那便是遇巫則顯。你是靈徒,明白嗎?”
巫者,身負靈力,善用術法,現在大都稱術師。靈力皆為天生,想用術法則需修鍊和學習,擁有靈力但還未修習術法的孩子一般被稱作靈徒。
靈徒並不多見,稱得上術師的人自然就更少。即便是在術法的全盛時期---榮朝末年,術師的人數也未曾過萬。百年傳承的術師世家殷家,自30多年前的那場大屠殺中倖存后,幾乎成為西南地方唯一的術法傳承地。殷家趁此招攬靈徒,創建靈徒館,聲勢漸大,家業愈發興旺。
雖然被稱作世家,但靈力並不會遺傳,是不是靈徒全憑天意。殷綺父親這一代,兄弟三人中只有大哥殷正元是靈徒。到了殷綺這一輩,眾多子女中,除去已逝的大哥,現有三個靈徒,陶瑩的獨子便是其中之一。令殷綺疑惑的是,8歲時她與六妹妹殷芳、七妹妹殷芸一同參加了試驗,明明被告知不是靈徒。
“5年前的試驗有什麼問題我也不知道,但勒山石是絕對不會出錯的。”陶瑩將它收好,“殷芳、殷芸我也用勒山石試探過,她們都不是靈徒。”
“您怎麼猜到我可能是靈徒?”殷綺問道。
“小花園的田婆也是名術師,她已經觀察了你很久,”陶瑩答道,“那裏布有古老的術陣,常人在裏面是呆不久的。”
田婆?殷綺這才想起,有個年長的洗衣婦的確跟她提過,小花園裏有一位白髮蒼蒼的守園人。只是她出入園子一年多,從未見到過。而小花園裏那長勢異常的花木想必就是術陣作用的結果。
“做我的女兒,我的要求就一個,”陶瑩看着殷綺,神色變得溫和起來,“等你進了靈徒館,用心照看一下我那不省心的兒子就行。”
“三哥?他需要我的照料?”
陶瑩的獨子殷廷修是殷正川的長子,在殷家小一輩中排行老三。他四歲便顯露出不凡的靈力,被殷家視為天才。殷家的當家---老大殷正元因獨子驟逝,便也格外看重他。府里人私下裏早已認定他是下任的當家,無不百般奉承。這樣的天之驕子,哪裏輪得到她照料?
“廷修從小鋒芒露盡,偏偏做事又隨心所欲,不知人心險惡。如今,他大半的時間都在靈徒館,有你這樣聰慧謹慎的人陪在身邊,我多少會放心些。”
陶瑩的擔憂不無道理。這兩年殷綺與低等僕婦們混在一處,遠離了殷府權力中心的內鬥,對這些已不太敏感。現在看來,二夫人與三夫人的鬥爭竟已經蔓延到了靈徒館。陶瑩仰仗母家,奪了二夫人在內院的主要權力。但是論人脈,她還是比不過從小在殷府長大的鄭薇。陶瑩應該也是無計可施了,才會把主意打到一個孩子身上。
“怎麼樣?你可願意?”
陶瑩問得有些多餘。以充當她在靈徒館的耳目為代價,換來嫡女的待遇和靈徒的身份,這種安排,換成別人早就千恩萬謝了。殷綺唯一擔心的是,她今後能不能適應這種變化,在內院權力的中心活下來。
“承蒙母親看重,我定當儘力。”
“好!等你母親下了葬,我就安排你到錦畫堂來。”目的達成,陶瑩起身離開。眾人相送的時候,陶瑩順勢握住殷綺的手,一直到院外才鬆開。這一路親昵,看在旁人眼裏,便好似親生母女一般。殷綺不由得佩服陶瑩的細緻、體貼。果然,接下來的日子裏,陶瑩雖未再露面,幫忙料理喪事的僕從卻沒有絲毫的怠慢。
顧靜宜的墓地選在昭華城東南角的一片樹林裏,離殷府不算遠。殷家自己雖有墓園,可是不準未生育男子的妾室下葬。送葬的隊伍加上三個護衛只有七人,從內院出來,穿過外院東側的長廊,由南邊的角門而出。
從顧夫人去世到出府下葬,殷綺的父親一直沒有露面。絕世唐門www.jueshitangmen.info
轎子在街道上緩緩移動,聽着街上的喧囂,殷綺有種逃出牢籠的感覺。不過,她只是短暫的逃離,母親確是永遠的解脫了。
眾人未時出發,回到殷府已將近酉時。殷綺進了內院,發現早有婢女守在那裏,引她去錦畫堂。
到了錦畫堂,陶瑩正坐在案前,她躬身向陶瑩行禮,陶瑩微微搖頭,說道:“過來坐下,沒有外人,這些俗禮就省一省吧!你應該也知道,我是最煩這個的。”
陶瑩身為主母,除了年節,平日裏從來不讓庶子女們特意過來問安。
殷綺點頭稱是,也在榻上坐好。
兩人對坐,簡單聊了幾句,陶瑩便不再發話,慢慢喝着手裏的一碗茶。她似乎不願與殷綺玩些虛情假意的把戲,母女的名分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這倒也讓殷綺鬆了一口氣,假意奉承並不是她擅長的事。
殷綺揀了案上一塊喜歡的糕點正吃着,外面突然傳來侍女們驚喜的聲音:“公子回來啦!”
她連忙站了起來,整整衣裙,門外的少年也像一陣風似的步入了室內。
殷廷修今年十五歲,生得同他父親一般俊朗。因年齡尚小,眉目又有些隨他的母親,所以顯得秀氣些。他進門后正要跟母親說話,見殷綺站在一旁,便淡淡說道:“五妹妹過來啦。”
殷綺一邊應道:“三哥好,”一邊暗自打量殷廷修的神色。
不過,看起來自己這位三哥並不期待她的到來。
殷廷修的確是不太想讓殷綺過來。他平日裏都是和幾個堂兄弟廝混,和其他姐妹們並不親厚。突然半路來個妹妹養在母親身邊,還要跟他到東院去,徒增許多不便。
陶瑩見兒子冷淡的神情,知道他心中不快。不過陶瑩並不擔心,她親切地招呼兩個孩子:“還都站着幹什麼?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快都坐下吧。”
三人落座,廷修坐到了殷綺對面。他面上不屑,卻也忍不住偷偷看了殷綺幾眼。
這時候的殷綺臉色蒼白,眼神落寞,因生母去逝,傷心之餘還要操勞喪事,本來就瘦弱的她此時已經有些形銷骨立的味道了。殷廷修看在眼裏,想起她剛剛失去了母親,多少有些不忍。
吃着飯,陶瑩說道:“易先生那裏我已打好招呼,廷修你明日便領着綺兒過去拜見,看他如何安排。”
殷廷修面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卻也應道:“知道了,母親不用擔心。”
易先生是靈徒館的老師,在殷家已經待了數十年,名聲一度超過殷正元,被認為是這一帶最厲害的術師。
三人飯畢,陶瑩又囑咐了些明天的瑣事,便叫兒子回自己的院落休息。她將殷綺安排在東側的一間廂房裏,離她起居的地方不過隔了兩間屋子。
殷綺和芸香隨着侍女來到自己的房間。這間屋子分為內外兩室,雖說不大,卻收拾得格外雅緻,還有不少新的衣物和首飾。
陶瑩這般花費心思,卻讓殷綺有些不安。萬一自己在靈徒館表現不力,她會是什麼下場呢?
殷綺在為明日憂心,芸香倒覺得苦盡甘來。她有些興奮地環顧着屋內的擺設,並吩咐兩個侍女伺候殷綺洗漱。
殷綺看着芸香喜出望外的樣子就有些發愁。芸香今年十九歲,服侍殷綺母女也不過三年的時間。做事算不上機靈,人卻是服侍過顧靜宜的侍女里最老實忠厚的。在這偌大的殷府里,她可以說是殷綺現在唯一信任的人。只不過,目前殷綺的處境複雜難料,芸香卻只看到表面的光鮮,歡喜溢於言表,實在是放鬆過頭了。
臨睡前,屋裏只剩主僕兩人。殷綺回想芸香近來的表現,覺得有必要提點她一下。
她握住芸香的手,懇切道:“我現在雖然養在三夫人名下,夫人似乎對我也不錯。但我們終究不是親生母女,這樣的關係能維持多久還很難說。”
殷綺見芸香的面色凝重起來,知道自己的話已奏效,接著說道:“樹大招風。咱們既然背靠夫人這棵大樹,定會有很多人盯上咱們,你我需得比以往更謹慎些才行。”
“我知道了,姑娘。”芸香應道,聲音里已經帶了歉意,“我以後會多留意。”
“姐姐你明白就好。時辰不早了,咱們都歇息吧!”
芸香點頭稱是,在旁邊的榻上躺下,不一會兒已然睡熟。
殷綺在床上,內心卻是思慮萬千,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