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捷（終章）

作為一種相當常用的戰術，伏擊，在古今中外的戰例數不勝數。~~~~運用得當的話，不僅能以較小的代價獲取較大的戰果，往往還能夠取得一錘定音的效果，但如果被對方識破，貽誤戰機不說，甚至有可能導致本方陷入絕境。

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山裡之中靜得讓人吃驚，彷彿萬物之靈都在沉睡之中，只有偶爾的一陣風帶着枝葉的響動，提醒這群耐心的潛伏者這世界仍在運轉。浩齊緊握着手中的步槍，緊緊趴在草叢中。在遊戲的世界裏，他是完全感受不到寒冷，但界面上的綠色小人卻用另一種方式提醒他這遊戲逼真地模仿着自然界對人類的影響：角色狀態－寒冷，行動減緩百分之十，耐力下降百分之十六。

這點兒影響還不至於限制角色發揮戰鬥力，倒是經過漫長的等待，疲倦儼然成了他當前最大的敵人。他偶爾回頭看看趴在自己右手邊的“螞蟻打坦克”，這傢伙幾乎一動不動，也許正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如果完全睡着達到一定時間而且又是處於非戰鬥狀態，角色會被自動彈出遊戲。

對於自己的同伴，尤其是除了“后羿之左”外的其餘4個人，浩齊心裏並沒有底，畢竟這是大家第一次協同作戰。平日裏道貌岸然的人，戰鬥的時候顯現出來的可能是堅毅、頑強、勇猛、怯懦、垃圾、狗屎中的任何一種狀態，對此浩齊早已是深有感觸的。

視線中的混沌終於有了散開的跡象，前方的樹林邊緣隱約可見若干馬匹，算算應該在十匹左右，相應的，騎手也大致是這個數量。不過，現在還看不到騎手們的身影。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利用夜幕和地形藏匿，這便意味着這些馬匹的主人都下線睡覺去了。

在任何一款網游中，三十六計都有施展威力的空間，只不過使用的方式方法和實戰有許多不同——在遊戲裏，角色是會下線的，這是與真實世界最大的一個不同點。

在《世界大戰》中，角色的隨身物品是隨着玩家的下線而消失的，但馬匹、車輛以及其他中大型裝備則不在隨身物品之列，玩家下線后仍然以正常狀態停留在原地。在不遭到騷擾的情況下，馬匹不會自行離開，車輛和其他裝備也不會毫無緣由地消失——除非是被人順走或是遭到破壞。正因如此，騎兵、炮兵、裝甲兵或是運輸兵都存在多於步兵的困擾：在戰爭狀態下，他們很有可能面臨一覺起來失去坐騎和裝備的可能。好在這些兵種通常都是團隊行動。如果同班之中有NPC的，那自然能得到24小時的照看，如果沒有，也可以分派人手輪流值守。至少在歐洲區，玩家們就是這樣乾的。

浩齊他們發現這些馬匹是在昨晚11點左右，中日之間的時差，在作息上的區別還是可以基本忽略的，也就是說，那群玩家下線已經超過了6個小時，算算也差不多該起床了。

倦意再度襲來，浩齊只好用手捏自己的臉，以免注意力過於分散。在真正執行任務的時候，他也嘗試過整夜的等待，從疲倦到亢奮再到疲倦這個過程，讓他覺得是對身體的一種考驗，也是一種摧殘。只是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一款網游而通宵達旦。“后羿之左”並沒有太多的言語，就成功讓整個團隊的人都加入到這種“瘋狂”的計劃當中，尤其是“羅曼的月影”——在人們的印象中，女性總是聲稱自己需要更多的睡眠來保證皮膚質量。

浩齊心想，沒準這個女人已經睡著了呢？

天色越來越亮，步槍的準星已經可以清楚辨認出遠處的物體。其實浩齊他們本可以盡情射殺敵人留下的馬匹，或是將它們牽走，讓那群鬼子成為沒有坐騎的騎兵。當然，這也意味着他們將失去最佳的伏擊效果。所以從一開始，“后羿之左”就主張玩一票狠的。

這退役的射擊運動員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浩齊琢磨着，思維還算敏捷，有一定的前瞻性，大局觀好像也還不錯，為人風趣、隨和，有商業頭腦，精明，就這些特性而言，擔當指揮官應該是足夠了。

正想着，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黑影。儘管有樹木的遮擋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清楚，但浩齊還是在眯起眼睛的同時將右手食指放到了射擊快捷鍵上。

為了達到伏擊的最佳效果，這六人分散在三個方向上，從東南西三面包圍了那片小樹林。浩齊和“螞蟻打坦克”一起在這靠西的樹林中；“龍騎兵2000”和“獵人王”分在一組，在東南方的樹林中埋伏；最後，是埋伏在東面靠北的“后羿之左”和“羅曼的月影”。與異性同伴獨處或許是指揮官在職權上的小小便利，但浩齊一點都不稀罕，他總希望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真正的任務中，任何疏忽的後果都可能是付出自己或同伴的性命。

美女，卻是分散男人注意力的最可怕武器！

那個黑影以人類特有的姿勢晃動，他似乎在檢查這些馬匹，順帶觀察一下周圍的形式。不一會兒，他騎上了其中一匹馬，在樹林邊緣小範圍的走動，姿態顯得相當謹慎。又過了幾分鐘，第二個黑影出現了。

“螞蟻打坦克！”浩齊壓低了聲音喚道。

旁邊的人在第一時間小聲回應：“嗯，看到了！”

在《世界大戰》中，如果玩家下線地點在重新上線時已經變為戰鬥區域，那麼玩家就無法正常上線，而是選擇延遲上線直到戰鬥狀態解除，或是更換地點上線——更換地點位於距離原先下線地點最近的非戰鬥區域。至於戰鬥區域的劃定，按照歐洲區的標準是百米之內近30分鐘發生過戰鬥，或是敵方步兵位於50米範圍之內、敵方裝甲戰鬥車輛位於500米範圍之內、敵方炮兵位於1000米之內。

為此，浩齊他們特意把藏身地點選在了距離對方大約百米的樹林中，確保對方在上線時不會收到系統關於戰鬥區域的提醒，如果那些傢伙上線之後再靠近這邊，系統則不會對伏兵作出任何提示——在歐洲區，玩家們利用這些看起來較為人性化的規則創造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進攻或防禦套路，大大豐富了遊戲的可玩性和創造性，因而沒有像一些准BUG那樣遭到修改。

那騎馬的人輕快地縱馬馳騁，當他離開北面的樹林、出現在數十米外的空地上時，浩齊清清楚楚地看到，這是一個頭戴平頂軍帽、身穿土黃色制服並且背着短步槍的騎兵，和他早先在樹林中擊殺的日軍騎兵裝束完全一致！

“是鬼子的騎兵！”“螞蟻打坦克”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音量說。

“嗯！”浩齊低低的應了一聲，他用手中的遼十三式步槍瞄了一下，在大約七十米的距離上，應該有至少五成的把握打中對方的要害。至於旁邊這位名字很有個性的前軍職玩家，“中級射擊”儘管未必和本人的天賦掛鈎，但至少也能說明他在射擊這方面花費了多於常人的功夫。

那鬼子騎兵在附近轉了一圈，並沒有深入到周圍的樹林中去。大約一根煙的時間，便又回到了那些馬匹所在的小樹林，而那裏已經可以看到更多的身影了。

等待，對於浩齊這樣的職業殺手而言，大概算得上是家常便飯，“螞蟻打坦克”平時雖然顯得比較活躍，關鍵時刻也很沉得住氣。就這樣等了約莫有十分鐘，三個裝束幾乎完全一樣的日軍騎兵騎着馬離開了那片小樹林，他們在附近轉了一圈，而另外三個傢伙也緊接着縱馬來到樹林外的空地上。這時候，旭日初升，暖紅色的陽光恰好灑滿整個視線，六名日軍騎兵不約而同的停下來面朝太陽升起的方向。

眼見機不可失，浩齊低吼一聲“開火”，自己瞄準了斜線上重疊在一起的兩個鬼子騎兵，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這，就是殺手的直覺！

砰……砰……

“螞蟻打坦克”緊跟着開火了，清脆的槍聲打破了山林的安寧，淡白色的硝煙也讓毫無雜質的空氣在瞬間變了顏色。就在他們開火后不到兩秒，從其他方向也陸續傳來了四聲槍響，看來，每一個人都保持着高度集中。

對面的鬼子騎兵登時倒下4個——畢竟相互隔開，伏擊者們根本沒有辦法理想地分配目標。不過這顯然並不礙事，擁有“中級射擊”技能的士兵大約3秒就能完成一次裝填，“初級射擊”技能雖然慢百分之二十左右，但也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在那兩名仍在馬上的鬼子騎兵逃跑或者還擊之前，槍聲再一次響起。

這一次，空地上再無騎馬者，兩匹受驚的戰馬完全不受約束地朝着西北方的豁口地帶狂奔而去，剩下四匹同樣受了驚，有一匹是韁繩還在主人手裏，想逃又不能逃，一匹馬鐙上還掛着主人的腳，另外兩匹雖然“了無牽挂”，卻也還只是無比驚恐地在小碎步挪動。

砰……砰……砰……

第三輪槍聲響起，間隔稍稍寬一些，而這一次子彈明顯不是衝著那些已經遭到伏擊的日軍騎兵去的！那匹白色的軍馬連中兩彈、當場倒下，另外三匹要麼中彈要麼是徹底受驚了，終於按耐不住朝着西北方奔去。那個倒霉的騎手腳竟然一直絆在馬鐙上，被自己的坐騎硬生生地拖出上千米，看情形就算不死也只剩一口氣了！

視線中，摔落馬下的鬼子騎兵並沒有就此集體報銷，火光閃動、槍聲傳來，其中一個趴在地上開槍了。緊接着又響了一槍，來自於另一個同樣沒敢冒然爬起的鬼子騎兵——在如此局面之下，他們根本還沒確定攻擊者的具體方位，所以子彈顯得漫無目的，而槍聲更像是為自己造勢。

子彈重新上膛之後，浩齊只瞄不打，他們所在的樹林和對面的空地基本處於同一平面，沒有高度優勢，子彈要打中趴着的人幾率並不高。

三輪射擊之後，其他人也按照“后羿之左”先前的佈置等待機會、不再射擊。

寂靜的空氣中傳來了哇啦哇啦的聲音，沒人聽得懂。

啪……

一聲清脆的槍響，來自於北面的樹林。透過算不上特別茂密的小樹林，浩齊隱約看到一抹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土黃色。

啪……啪……

來自東面樹林的槍聲立即回敬了“遲到”的日本騎兵，但樹林顯然影響了槍手們的射擊準度。隔着數十米的距離，雙方接連對射都沒有取得效果。

戰鬥似乎陷入了僵局，但這個戰術的佈置者早已考慮到了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浩齊知道，“龍騎兵2000”和“精靈王”、“后羿之左”和“羅曼的月影”這兩組人應該都在小心翼翼地向那片樹林迂迴，“螞蟻打坦克”負責吸引對方的火力，而自己的任務是監視前方空地上那些殘存者的一舉一動。

調整到俯瞰視角，浩齊能夠更為直觀地縱覽整個戰場的形勢。瞅見草地上有個墜馬的傢伙動了下，似乎想從背囊里取出急救包，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開火。儘管看不到腦漿迸射的驚人場面，但不論從子彈運行的軌跡還是消失時的情景，浩齊都覺得它是直接命中了那倒霉蛋的腦袋。於是輕嘆一聲：“人品爆發鳥！”

“螞蟻打坦克”緊接着也開了一槍，子彈射向了樹林那邊。浩齊遠遠地瞄了一眼，竟看見一個原本半蹲在樹后的身影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

“射術”的等級對於武器本身的威力並沒有任何的提升，但“螞蟻打坦克”剛剛這一擊所表現出來的觀察力和射擊精度足以讓浩齊在心裏不小地感慨一下：遊戲就是遊戲，處處卧虎藏龍。若是正面PK的話，自己未必能在這位前軍職玩家身上佔到便宜吧！

“螞蟻打坦克”沒有多想，他連續兩次拉動槍栓，將彈匣里的最後一發子彈退了出來，並用最快的速度往裏面裝填一整排5發子彈。這樣的戰術浩齊之前並沒有接觸過，但想來也很容易理解：目前交戰雙方使用的武器大都是彈容量為5發的手動步槍，連續射擊5次之後需要稍長的時間重新裝入子彈，有經驗的士兵會充分利用這看似不起眼的間隙，尤其在小股部隊的近距離對戰中，一個小而關鍵的機會也許就這樣創造出來了。

才裝好子彈，前軍職玩家又開火了，不過這一次是替浩齊警告了在開闊地帶苟延殘喘的鬼子騎兵。經過這麼幾次射擊，雙方又進入了一個相對安靜的階段。過了大約有3、4分鐘的樣子，北面的樹林中突然傳來了激烈的槍聲，緊接着還有手榴彈的爆炸聲和喊殺聲。不過戰鬥並沒有持續太久，只兩分鐘的功夫，那片樹林就又回歸了平靜。

“完勝！幹掉三個！”

這亢奮的聲音一聽就是來自於“后羿之左”，而所謂完勝，自然是說本方無一陣亡。這時候，浩齊不慌不忙地從腰間的刀鞘里摸出刺刀，穩穩噹噹地地裝上槍口，前方的草地上最多還有兩個苟延殘喘的傢伙，如此形勢下的6對2，結果早早失去了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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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廢棄的鋼鐵廠內，冷風瑟瑟，幾片枯葉飄在黑色的水坑之中，殘破的廠房沒有一塊完好的玻璃。

平靜的風邊世界突然傳來了一陣馬達聲，一輛全黑色的勞斯萊斯駛入廠區，車剛停穩，一群黑衣人就像是幽靈般從各個陰暗的角落裏冒了出來。

“貨帶來了嗎？”一個理着頓頭的大漢拽拽地問。

車上下來的，卻是個身材嬌小、穿着套裝的美人兒。

“老規矩，哥你懂的！”細細的聲音很好聽。

“切！”大漢揚了揚右手，一個看起來不太機靈的小弟拎了一個皮箱出來。

“喏，讓歐陽家的人瞧瞧鮮！”大漢說。

不太機靈的小弟趕忙把皮箱送到小美女面前，路上跑得急，幾乎踉蹌摔倒。

美女檢查了一下箱子裏的奇怪儀器，轉過頭，對車裏的人說：“應該沒問題！”

兩分鐘之後，另一輛越野車出現在遠處的路口。得到大漢的允許，美女將箱子拿進汽車，突然間，耳邊傳來了一聲刺破寧靜的槍聲，精準地擊中了大漢的腦門。

周圍的黑衣人大驚，一個個從身上掏出傢伙來，但美女速度更快，一晃眼就鑽進車裏並緊緊關上車門。

砰……砰……

槍聲幾乎以每隔一秒的速度傳來，只見黑衣人一個個倒下，剩下的雖然拔槍向勞斯萊斯射擊，但他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子彈根本無法穿透汽車的防彈鋼板！

砰……砰……

隱藏在暗處的射手顯然不止一個，持續了20秒的槍聲平息了，廠區里再無一個站着的人。

車裏。

“爸，真要解決他們？”輕柔的聲音問。

“嗯，他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穿着一身白色運動衣的中年人，溫柔地撫摸着身旁的大犬。

“可是齊和蕊是我們最好的槍手！”女聲不甘地說。

“傻孩子，這年頭只要有錢，找幾個槍手算什麼？難道美國海豹特戰隊的退伍士兵還比不上他們？”

“可是他們終究是我們自己培養起來的啊！”

“孩子，在忠誠二字上，人永遠是比不上狗的！”中年人拍了拍車前座，“開車吧！”

勞斯萊斯風一般消失在道路盡頭，槍聲再起……

故事就這麼結束了？

不，當然不是。真正的殺手，絕不會被輕易地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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