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上)
?這裏是大陸上五大險地之二苦海與神賜叢林的交界處。
平日裏此地除了微風拂過落葉的颯颯聲響,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別說獸吼,就連鳥鳴都是聽不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死寂到極點的險地,如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肅殺。
鋪天蓋地的殺意在此地凝聚,恍惚間讓人有種身處血液凝成的海中的窒息感,似乎下一刻,便會被那洶湧的殺機撕成碎片,變成這血海中的一攤污血。
高高的崖邊只有一個女孩子迎風而立,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華服,層層疊疊的衣領堆疊在領口上,金絲在領口與袖口之上綉出華麗的花紋,寬大的袖子與輕盈的衣角被風吹起,她卻絲毫沒有嬌柔之態,腰背在風中挺的筆直,整個人像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亭亭而立。
女孩樣貌並非絕世,但卻難得有一種讓人不自覺安寧下來的嫻靜,那雙眸子似乎是被浸在冰涼泉水中的黑曜石,眼睫睜眨間,無數細小的星光閃爍其間。
長發披散在身後,由一根青色的束帶隨意束起,發尾處帶着旖旎的捲曲,被微風諂媚的吹起,揚起一個恰好的弧度。
女孩兒幽幽嘆息了一聲,連風中似乎都帶了一絲苦澀之意,讓人一聽便眼睛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哼!”
四面八方無數聲帶着殺氣的冷哼將這個嘆息聲營造的氣氛攪的支離破碎!
女孩兒殷紅的唇勾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緩緩垂首一禮,聲音裏帶着的平和讓人不自覺舒緩了胸口中快要炸裂的殺意:“安緣自認修為平平,也沒有得罪過各位,各位高手究竟為何要追安緣?”
她的儀態就算是讓最挑剔的禮儀老師看到,也絕對挑不出一點不是,守禮的同時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似乎那些儀態已經刻入了她的骨血。
但是安緣的話,卻沒能讓氣氛緩和下來,反而讓在這片空間中縱橫交錯的殺氣更加濃烈。
安緣面前,是一群修為最少在地階五層以上的高手,他們站了一個半圈,將安緣圍在了崖上。
她的身後,則是這片大陸上最讓人恐懼的死地——苦海。
雖千萬人……吾往矣。
苦海之所以為苦海,是因為有生命的生物掉進去之後,海面上便會生有異像,那異像是根據血脈、天賦和修為的強弱而形成的。
有些人實力強大,但是落入苦海之後照樣擊不起什麼浪花來,有些人弱的驚人,但是被投進去之後卻有龐大的異像產生,都是不確定的。
但肯定的是,能在苦海中引起強大異像的,一定是驚才艷艷的天才之輩……雖然每個扔入苦海的天才,再怎麼天才也沒有機會展現出來了。
不止這樣,苦海的水面上還會有那生物一生中最難忘事情的影像顯現。
傳聞中靈魂落入幽冥苦海時也會閃過生物一生中最難忘的記憶,所以苦海之名由此而來。
苦海是死地,因為苦海上空沒有浮力,那漆黑的水面沒有絲毫波瀾,因為連風都無法在苦海上空吹過!苦海的水面無法觸碰,因為觸碰到苦海的任何東西,都會悄無聲息的泯滅,只要落入苦海,便是死。
從身體到神魂,全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被圍到這樣一個死地,安緣插翅難逃。
不過即使這樣,安緣的臉上還是看不出絲毫的慌張與絕望,她的輕輕笑着,看着那一張張殺氣橫溢的臉,就像看着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平和。
“廢話少說!交出神之墓的鑰匙!”有人朝着安緣冷哼。
“大家都為神之墓而來,安緣姑娘何不成全大家?我們保證會給姑娘一個全屍,讓姑娘毫無痛苦的上路,姑娘也不願意神魂俱滅死無全屍吧?”有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安緣臉上的笑容淡了一絲,她嘆息:“我手裏並沒有神之墓的鑰匙。”
神之墓,五大險地之一。
若說神賜叢林的險來源於靈獸,那麼神之墓的險便來源於植物。
神之墓是遠古時期成神的林染尊者留下的遺迹,傳說中神之墓中有林染尊者畢生收集的所有寶物,還有她的道統傳承!
從未有人進去過神之墓,包括神。
甚至,曾經有幾位神硬闖過神之墓,卻再也沒有出來過,神之墓之名由此而來。
神之墓的中間有一石碑,上書“靜待有緣人”五個字,這石碑樹立了幾十萬年,沒人能撼動分毫!
所以當大家聽到有人手中有神之墓的鑰匙,會有多瘋狂,也是可想而知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不可能別人說什麼他們信什麼,但是安緣曾經引起過神之墓植物的暴動,這卻是一個不容置喙的事實,於是便是追殺!
整整三個月!他們在這片林子裏追了安緣三個月!
從地階七層追到天階二層!那個女孩兒的進階能力當屬變態!無數次死裏逃生,無數次絕地反擊!不論受了多重的傷,下次遇見時她依舊是那副讓人痛恨的風輕雲淡的模樣!實力也會猛的拔高一截!
她在地階的時候就成功逆殺過天階的高手,雖然那一戰讓她瀕死,但是這並不能掩蓋此人逆天的天賦與實力!
到了後來他們已經不是因為神之墓的鑰匙去追殺安緣了。她表現出來的絕世天賦與堅韌的性格,若是在這三個月之前表現出來,絕對會有無數勢力用盡一切也要將她收入門下!
但是現如今那變態的進階速度卻讓所有人脊背發寒。
安緣必須死!她不死的話!只需五年……不!只需三年,就能把今天追殺過她的所有人全部送入地獄!
看着安緣嫻靜的臉,一絲寒意順着他們的脊背隱入後腦。這三個月他們所做的僅僅只是在這個變態的身上填了無數傷口,但是這個變態卻是實打實的殺掉了他們當中的一半人!
誰也不會相信她的內心真的會如同臉上表現出來的一般平靜,也不會冒着風險去賭安緣會大發慈悲放過他們這些將她追入絕地的仇人們。
但是大家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一個是因為槍打出頭鳥,第一個搶到鑰匙的人,絕對會面對接下來無數人的追殺,他們可不是安緣那樣的變態,絕對會死在追殺之下,唯有伺機行事,才有機會在這場泥潭裏全身而退。
第二便是誰都不願意承認的一個原因了。
他們不敢。
這個女人,在十天前幹掉過天階五層的高手。
那不是一對一的公平戰鬥,而是在無數人追殺的緊急時刻,安緣孤注一擲,一擊將那位高手擊斃!
一擊。
不管那一擊是不是消耗了她所有的靈氣,但是她能一擊將天階五層幹掉,這便是本事。
誰也不願意以自己的性命去試探安緣的極限,萬一這十天裏她的境界又精進了呢?
場景一時間有些尷尬。
安緣靜靜地站在那裏,臉上的微笑不變,就這麼安靜的看着他們,彷彿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毫無防備的等着他們這樣那樣,但是對面的一群高手卻都不敢跳出來第一個挑釁。
這若是說出去,肯定會笑掉所有人的大牙!但是這種事情真正發生之後,卻只讓人感到尷尬。
雙方對峙了一會兒,安緣又嘆了口氣,蔥白手指一翻,一把刀便出現在她手中。
那刀的顏色瑩白,刀身窄細,在陽光下盈盈如同流水,彷彿由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說是藝術品都不會有人反駁。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像是女子玩物的刀卻在一群高手中引起了一陣騷動,不少人在看到安緣一翻手的動作時便有些不安,在看到那把刀的瞬間,便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又是一陣尷尬,這次尷尬的程度便大多了,簡直尷尬的辣眼睛!
丟不丟人啊!人家光拿出兵器來就讓他們害怕成這樣!
但是即使大家的神色都不自在,卻依舊沒人敢上前。
他們的殺意中帶上了無法掩飾的恐慌。
這三個月以來,死掉的所有人,皆是死在這把刀下面。
在場之人都不是庸手,手中的兵器也不是俗品,但是這麼多場戰鬥下來,那把刀上別說損傷,就連個痕迹都沒留下,光滑的就像是一塊玉。
稍差一些的兵器與之相碰,都會被悄無聲息的切成兩半,就算是神兵利器,與之碰一下也會產生一個豁口,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這把刀便是鑰匙,但是這把刀誕生卻還不到十年,是安家舉全族之力鍛造出來的兵器,雖然也讓人覬覦,但至少也能證明這把刀並非神之墓的鑰匙。
安緣輕輕的轉了一下手腕,瑩瑩玉光自那刀上緩緩劃出一層稀薄的光帶,熒光由多至少,漸漸熄滅,這景象若是讓一些姑娘家看到,一定會捧着臉陶醉在那美景之中,但是在場之人只感覺到無盡的寒意自胸中升起。
那讓人陶醉的美景,卻是無數人一生最後看到的一幕。
安緣看着對面警惕着的敵人們,臉上的笑容陡然擴大了許多。
“出來殺我。”安緣道:“我身後便是苦海,這是你殺我的唯一機會。”
安緣第一句話剛落的時候便有人按耐不住了,在場的人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暴脾氣的不少,安緣不出言挑釁的話大家還能勉強按的下脾氣,畢竟安緣的實力擺在那兒,大家先這麼對峙着,總能想到辦法不是。
但是安緣出言挑釁了,這就有很多人不開心了。但是還沒等大家跳出來,安緣下一句話便又讓他們把脾氣憋了回去。
傻子都能聽出這話不是跟他們說的,而是跟某個人說的,既然安緣點名了,那就讓那個出頭鳥出去打頭陣唄。
於是大家憋氣的憋氣,忍耐的忍耐,靜靜等着出頭鳥跳出來。
安緣也在靜靜等着,但是這一次,安緣的耐心卻遠沒有剛剛來的好,一息之後無人應答,安緣便抬眼看向人群中的某個地方,道:“出來殺我。”
這下大家都知道安緣具體指哪一個位置了,人群驀地分開,露出了裏面一個帶着面具身穿斗篷的男子。
他全身都裹着斗篷,身材分毫不露,但是還是能看的出他的身材挺拔,脊背也挺的筆直,剛剛一直混在人群中,沒有讓人注意的特點,但人群將他讓出來之後,這個男人靜靜站着的姿態,竟有一種沉穩的山勢,就彷彿天塌下來他也能挺的起來。
眾人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光看着這氣場,便知道此人地位必然不凡,普通高手可養不出這樣的氣場。
……也不會有這樣慘烈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