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夢!
整個下山途中他的心思還是着落在剛才詭異出現的小谷上,既然沒有繩子梯子之類的東西,那小谷的主人又該如何進去?
騰雲駕霧?御劍飛行?這豈非就說明世上是真有神仙的!
段缺對神仙世界的想像持續了三年,也忐忑了三年,其忐忑的根源就是如此美好的想像是否真實存在,畢竟關於神仙以及仙界都只是存在於傳說中,誰也沒有見過。眼見方為實!
剛才偶然所見的這一幕雖然不能實實在在證明神仙的存在,卻使段缺信心大增,連帶着因《培元訣》第三重修鍊久無進展而生出的沮喪也一掃而空。
也正是這個刺激榨出了段缺骨子裏隱藏的精力,使得下山回去的路也顯得不那麼難走了。
兩天之後,當衣衫襤褸,幾乎已經沒了人形的段缺把首陽菊送到肖家時,不僅是肖家人,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不過這番轟動段缺自己卻不知道,就在他把那株藥草遞出去的同時就覺得全身像散了架一樣,身心極度放鬆之後眼前一黑的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段缺首先看到的是一盞豆大的燈光,燈光一側正在打瞌睡的是肖家那個快嘴的粗使丫頭,而他自己則是躺在一張散發著好聞豆莢氣息的床上。
見他醒來,粗使丫頭的睡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扶着他喝了一盞溫茶后,這丫頭便忙忙張張的出去了,混不管段缺肚子餓的嘰里咕嚕叫。
等快嘴丫頭再回來時,一併跟來的除了婦人兩口子之外,還有一個頭挽逍遙巾、身穿青佈道破的中年道士。
段缺一見到這道士頓時身子一緊,連肚子的飢餓都忘了個精光。
三人進來之後婦人的問話段缺一句都沒記住,他的眼神只在那中年道士身上,終於等婦人問話完后,他走近了床邊。
“雖然在你回來之前就已從別的地方求得了首陽菊,但貧道取你這份心”,頜下三縷長須的中年道士話音溫煦,自有一份安定人心的力量,“你的心思和身世貧道已知,我教門原也需要你這等心性淳厚、意志堅毅之人,可惜本觀這一遭的香火道士招募早在兩月前就已結束。”
聽聞這話,心中一涼的段缺抿嘴默默聽着中年道士後邊的話,“州觀每四年一次招募香火道士,名額多少俱由行省總觀核定,貧道對此亦是無能為力”。
道士說的越多,段缺心裏越涼,冰涼!但他並不曾開口,他知道既然這中年道士能踏進這屋子,肯定就會對他有一個交代,他在等,現在的他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后就只能等。
段缺這份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着靜氣讓中年道士大生好感,微微點了點頭後續又說道:“如今有兩個想法你且思量,一則是貧道以市價買下你那株三百年份的首陽菊,這錢雖然算不得太多,卻也夠你置一處小房舍並買上三五畝薄田以做安身立命之用,如何?”。
段缺的眼睛眨都沒眨,“我想聽聽仙師的第二個想法”。
“哦!”,中年道士這次的笑容明顯大多了,“第二個嘛就是州觀里如今還缺兩個粗使道童,你若願去的話當無問題。只不過這粗使道童沒有文籙算不得正式道士,每月既沒有奉道錢,香火錢亦少的多,乾的也都是擔水洒掃的粗笨活,且貧道也難擔保你將來就一定能得到文籙。如此,你可還願去?”。
段缺之所以在祖母謝世之後毫不猶豫的就來了肖家莊,想的就是要當道士,除了覺得道觀中的環境正合自己好靜不喜與人相處的性格並能找到一處安身立命之所在外,更重要的原因還在於《培元訣》上。
年余以來修鍊進展緩慢,段缺無時無刻不在思考其中的原因,找來找去讓他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對訣法的理解出了偏差。畢竟這些訣法里的很多關鍵性的用詞都是從不曾接觸過的,譬如“龍虎交濟”,譬如“金頂泥丸”等等,這些專有的術語一般的書里根本查不到,即便能查得到也難確保意思就準確。
為此段缺還曾數度前往本縣三清觀想找道人們請教,孰料穿着寒酸、又沒香火錢供奉的他讓觀中生活優渥的道士們很是不耐煩,也不知是真不明白還是不想說,反正有用的東西一點也沒問出來。
而這也成了段缺想進道觀的一個重要原因,只要是官修道觀,就少不了有道經典藏,問不出來,還不能自己去查?
是以段缺此刻沒有半點猶豫的做出了選擇,“我願選第二條路,請仙師成全”。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先安心修養好身子,待貧道回觀時一併同行就是”,中年道士說完,再次打量了他一遍后便轉身出房去了。
此後婦人兩口子又說了什麼吳越依然沒記住,快嘴丫頭給他送來的吃食也沒感覺出半點香味來,只是再次沉沉睡去後段缺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夢中他修鍊的進度一日千里,最終在一聲驚動天地的長嘯過後騰空而起,身披霓裳羽衣,腳踏五彩祥雲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飛向仙樂飄飄、天門洞開的九天仙界……
這個夢,可真美啊……
…………………………
段缺當日之所以會暈倒全是體力透支太過的緣故,現在心情大好之下修養個兩三天也就恢復過來,請那婦人幫忙打聽知道肖道士還得幾天才會回返州觀后,他也就趁便回了縣城一趟。
這次跟着肖道士一去就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祖母新喪,走之前無論如何也要去老人家墳前祭拜一番才行。
段缺從肖家莊趕回城郊的祖母墓地時,正值老人喪后的“六七”整日,難得王石與陳達兩人顧着朋友之義結伴前來上香祭拜,三人恰好碰在了一起。
等段缺燒完紙磕過頭,王石與陳達就迫不及待的問起他近日的行蹤,待聽說他要去州觀做粗使道童,王石頓時瞪眼如銅鈴,一張臉漲的比冬瓜都大。
“他爺爺的,石頭你行啊,這才幾天不見就混進聚雲觀了,那可是管着三清觀的州觀!”,王石嘴裏嘖嘖連聲的繞着段缺看了好一會兒后,勾手搭住了肩背,“沒說的,還是那句老話,苟富貴,莫相忘!”。
聞言,陳達順手一巴掌扇在了王石的後腦勺,“是勿相忘才對,你就別糟蹋先人了。石頭,恭喜了,你有這麼條出路我跟冬瓜也就放心了”。
“多謝關心,不過我這就是個擔水洒掃的粗使道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到文籙,何談富貴!”,終於能進聚雲觀,又是在兩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面前,段缺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
“陳竹竿你聽聽這話,石頭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誰不知道道觀的門難進,不說聚雲州觀,就咱們這三清縣觀說一聲要招粗使道童的話,就不知道得有多少家戶使錢鑽門子的往進擠,至於文籙,只要能進門兒,早晚不都能混到手?”,說到這裏,王石用肩膀碰了碰段缺后擠眉弄眼的嘿嘿一笑,“現在沒文籙才是好事,石頭你攢下些香火錢后正好可以討個渾家,將來做個‘火居道人’豈不比清心寡欲的強”。
火居道人跟佛家的火居和尚一個意思,婚娶不禁,白天穿上法衣就是方外之士,晚上脫了衣裳照樣傳宗接代,這般人物雖在寺觀里地位不高,發展前途也不大,卻也有實實在在的好處。
“冬瓜你說的恁俗”,陳達撇了撇嘴角掛着笑意道:“石頭就是要找也該找一個漂亮的小道姑,雙修道侶結伴雲遊天下,這該是何等快意事!”。
任陳達與王石大放厥詞的調笑,段缺沒接半句話,三人相處久了他自然知道現在說的越多這兩人反倒越興奮,最後不定什麼難聽的都能說出來。
他既如此,陳達與王石說著說著也就沒了意思,隨後三人決定找個地方小酌幾盞,既為歡聚,也為段缺送行。
他們都是貧寒人家出身,即便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湊一起也只夠去路邊的小酒館,不過這也不幹礙什麼。
官道邊一家小酒肆外的鋪頭上三兩樣葷肉,四五甌濁酒已經齊備,陳達與王石邊回顧着以前讀書時的趣事,邊以最大的心懷暢想着無比美好的未來,只將獨屬於少年人的激情揮灑的淋漓盡致,處身於這樣的環境之中,就連冷性子的段缺也難免多了幾分昂揚。
酒吃到酣處,正在王石暢想着將來要打一副純金手套抬手就晃花人的眼,比王老虎更富貴氣派時,官道上走過來一隊押解着囚籠的公差,囚籠中的犯人不僅手腳都上着重鐐,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四肢關節處還釘着一些楔子形狀的暗紅色小木樁,看來極其詭異。
“陳老實,把你吊在井裏的鎮酒都取來給爺們兒斟好,另外鎮着的有什麼瓜果也一併送來,這天兒真他娘熱的跑反”,隨着打頭的一聲吆喝,公差們的隊伍就向酒肆外的鋪頭靠過來,那輛囚車堪堪就停在距離段缺不足五步處。
公差們解了腰間的佩刀撂在鋪頭上后也不就座,扯了衣襟四站着大口吃起深井裏鎮過的酒漿與瓜果,狼吞虎咽,汁水淋漓。
段缺正好奇看着籠中囚犯的時候,臉上喝的紅乎乎的王石已下桌鑽到了差人堆里,等他再回來時懷裏抱着兩隻汁水十足的沙瓤瓜。
“這是鎮透了的,咬一口透心涼,來,吃!”,王石將瓜放好,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塊兒后迭聲招呼陳達與段缺快吃。
“你剛去尋的那人是誰?”。
“我大姨娘家的表哥”,王石剛回了陳達一句,那公差也正好走了過來,“剛才那邊亂糟糟的也沒顧上問,小姨的病好利索沒?前個兒在西市上遇着姨父說你去如意行學生意了?”。
段缺與陳達拱手與公差見了一禮,王石回了幾句家事後好奇的指着囚籠問道:“這人犯了啥事?他身上那小木樁子是啥東西?”。
“就你話多”,王石表哥坐下來扭頭回看了一下后,放低聲音道:“這是個練妖法練傻了的夯貨,非說死疙瘩不動的山川林木里有什麼氣,天天就迷着要吸這氣,把家裏的老娘還有渾家孩子扔到一邊兒不管,地方上的耆老們屢勸不聽,又見他這神神叨叨的樣子實在怕人,就由里正出面報了一個忤逆”。
“忤逆是重罪,前些日子衙門接報就去提人,誰知道這夯貨竟然真使出了妖法,兩個差官不僅沒弄住他,反被他凌空攝起的土石碎塊弄的鼻青臉腫狼狽而回,劉縣尉為此親自到三清觀搬救兵,恰好三清觀里有一位州觀下來的道爺在,聽說這事後就帶着我們跑了一趟,喏!三兩下就把這傻貨給抓了。至於他關節上釘着的是用黑狗血泡過的桃木樁,專鎮妖法的。要不是州觀那位道爺臨時有急事,這廝就得被押解到州里去”。
陳達等人正聽的興起,就見另一個滿臉橫肉的公差到了囚籠前嘿嘿獰笑着劈手將盞中吃剩的殘酒澆在那囚犯身上,澆完酒後橫肉公差還有些不過癮,朝那囚犯臉上又吐了一口濃膩的酒痰。
見這口痰吐個正着,橫肉公差頓時哈哈大笑,原本在籠中一直沒聲息的囚犯猛然一掙,奮力嘶吼起來,就在這個瞬間,距離囚籠極近的段缺猛然感受到一股清晰的靈力衝擊。
儘管這股靈力來的突然,收的也快,段缺卻是感受的清清楚楚,確定無疑的是這跟他修鍊《培元訣》后感受到的靈力一模一樣!
這囚犯口中所說的山川林木之氣居然就是“靈力”,他能感受到靈力,他也在修鍊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