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神王終而碎涅始

第三十一章 神王終而碎涅始

入夜,天漸涼。

這一日,南枝城裏迎來了今年的初雪。

微雪才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

早已回復神志,褪去劍仙之體的小道士白玉京躺在房頂瓦片上,枕着雙手,抬頭望天,不發一言。

身後,有腳步聲起。

“白兄,我尋思着這樣的雪夜得喝些酒才應景。”一聲輕笑響起,身着玄色華服的妙公子贏殤單手執壺,抬手嗅了一下手中葫蘆。

嗯,還是綠蟻聞着親切。

“這…這…酒…要…要…銀子不?”白玉京沒有轉頭,眼睛盯着天上某顆格外亮一些的星一眨不眨,結結巴巴說道:“先…先…說…說好,小…小…小道…可…可…沒…沒…有…酒…酒錢!”

“呀!這可遭了!”‘啵’的一聲拔掉葫蘆塞,仰頭咽下一大口濃烈綠蟻酒,贏殤輕聲一笑,自語道:“小道士連幾文銀子的酒錢都拿不出來,我那妹妹今後可是要受委屈了…”

要說這酒,還是綠蟻最合胃口。

小道士不說話了,看着雪夜過後的星空發獃。

過了好半天,才有些猶猶豫豫道:“當…當初…在…在山…山上時,小…小…小道…曾…曾和…師…師父…他…他老…老人家…修…修習過…五…五鬼…搬…搬…搬財術!”

贏殤也不急,安靜的聽着。

許久,才搖頭一笑,輕聲道:“常聽聞道門玄法素來繁妙,從前只道是那五鬼搬財之法是江湖人杜撰出來,不想當真還有這樣妙法…”

“其…其實,小…小…小道…也…也沒…成…成…成功過…”小道士從恍惚中驚醒回神過來,看了眼旁邊坐着的妙公子,撓撓頭,頗為有些不好意思。

“嗯!”仰頭灌了一大口壺中酒,贏殤使勁哈出一口酒意十足的熱氣,搖了搖頭向小道士遞過酒壺,嘖嘴道:“放心喝吧,值不了幾兩銀子,不用你還酒錢…”

‘咕嘟!’

小道士看着遞來身前的酒壺,咽了咽口水,試探道:“那…那…小…小道…可…可真喝了!”

“放心喝便是!”隨手拾起一團雪搓了搓手,妙公子搖頭輕笑,嘆道:“綠蟻雖好,卻少了些下酒菜!”

言罷,贏殤嘴角劃出一抹弧度,語氣平淡,“小道士,你說我將這北域千萬里山河來下酒,如何?”

“小…小道…不…不知。”小道士喝了一口壺中酒,抹抹嘴,看着城外遠山輕聲道:“過…過去,在…在…在山…山上時,師…師父…曾…曾說…說過,帝…帝王…欲…欲統…統…山…山河之…之極致,百…百姓…須…須得柴…柴米…米油鹽,人…人生…冷…冷暖論…論到極致,男人…女人…須…須得…得一個情字。”

“你那師父,大道理還蠻多!”贏殤微微一怔,笑道:“說實話,我倒是也有些喜歡你了!”

“喜…喜歡我?”

小道士有些警惕的往身後靠了靠,沒來由想起當初與‘柳皮臉’廝混江湖時,曾聽那混蛋說起過,‘白結巴,這江湖千奇百怪,有些男子明明文采斐然胸中洞藏日月,偏偏不愛世間百媚的女子,獨愛像你這樣眉清目秀的小相公,要是今後沒錢花了,可去那青樓里作個‘男花魁’也能賺上不少銀子…’

後來,過了好久。

當小道士終於弄清楚何謂‘花魁’時,惡寒了好久…

想了想,小道士尋思着就這樣落荒而逃有些不好,有些猶猶豫豫道:“贏…贏公子,小…小道…沒…沒那…斷…斷袖之好!”

“姓柳那混蛋教你的?”嘴角狠狠一抽,脾氣涵養素來極好的妙公子此刻有些無言,愣了半響,哈哈大笑,“這很符合那千顏千面臭採花賊的風格…”

“我兄弟不是採花賊!”這回,小道士急了,連結巴都好了。

“妖公子自然不會是採花賊!”不知何時,幽公子飄飄然落上屋頂,隨手奪過酒壺仰頭獨飲。

小道士咧嘴一笑,正要開口,卻又聽幽公子悠悠說道:“你那兄弟,他應該是採花大盜!”

“你…你…你!”小道士急了,又結巴了。

反駁的話才要出口,卻又頓住了。

盯着以半邊笑臉面具示人的幽公子。

小道士揉了揉眼睛,尋摸着莫不是自己喝多了酒看花了眼睛?

適才,於那畫中偶有所悟。

無意之間,一步跨過神王,入碎涅。

雖才不久,冥冥中已頗有感悟。

此時,圓月高掛,雪消霜意在。

胸腹間還算保留着那麼一分若有若無的明悟。

眼中天地間再也不似先前那樣懵懵懂懂,見山是山,見水為水。

而是隱隱然有一股深厚磅礴的氣機在不斷流動。

彷彿,有意識一樣圍繞在不同人的身邊,形成一個個似見似不見得氣流漩渦。

比如,幽公子。

混身黑氣蒸騰,像是身處於一股墨色激流中,圍繞着這位頭覆面具,女扮男裝在江湖上少有的年輕神王境高手,激流彭拜,如深淵起浪,洶湧不斷。

而讓小道士頗為奇怪的是,這明明是修習邪毒功法的表現。

但幽公子卻給自己一種,邪中取正,隨修邪法,卻不落邪道的感覺。

下山前,自己那位自稱是在世劍仙的老不羞師父曾說起過,‘世間法本無正邪之分,正法可以除惡懲奸,恢弘大道,自然也可以殺人屠城,造萬世殺孽。’

而邪法…

倘若,世間真有邪法的話!

後來,下了山,一路想來。

這位後來最終以劍入仙道,卻不肯斬斷執念成就至純仙人飛升的九州第四劍仙,眼中波光不定。

心中,也有萬千思緒。

一波未息,一波再次。

久久無法平靜。

“呵…”感受到身邊小道士變化,並未刻意用內力壓制體內酒意的妙公子微微一笑,隨手拾起一團雪送入口中。

這次並未急着咽下,而是含在口中,仔細感受着冰涼雪水和着綠蟻酒氣在口腔內縱橫捭闔,那火辣辣酒氣刺得人整顆心都舒爽起來。

良久,身邊涌動的氣機才逐漸安定。

贏殤扭頭瞥了眼已經長身坐起的小道士,笑道:“醒了?”

“醒…醒了!”小道士點點頭。

眼中,劍意森然。

至純至凈。

“小牛鼻子倒是走在我們前面了…”幽公子晃了晃壺中酒,隨手一拋,有些慵懶道:“這酒不適合我,太烈也太辣!”

不想,酒壺尚在半空,還未來得送待小道士身前,便是被那溢發而出的滿身劍氣撕裂成片片碎片。

而壺中酒卻絲毫不見潑灑。

穩穩如一個圓滾滾葫蘆一般,飄飄然落至小道士面前。

繼而,如天龍吸水,長虹關口,一壺綠蟻便盡數被吸入白玉京口中。

“嗝!好…好酒!”

烈酒入喉,小道士瞬間面頰火紅,眼中有了幾分醉意。

酒意上涌之時。

眼中,贏殤身周已然紫氣澎湃。

一團色彩濃厚的紫色雲霧將妙公子層層包裹,氣貴非凡。

雲霧中,一尾黑色錦鯉浮現於天地。

下一瞬,漫天雷動。

錦鯉躍上九霄,褪去魚身。

紫氣縱橫,有獨角黑蛟攜漫天風雷自北而來。

“蛟…蛟龍!”

小道士打了個酒嗝,向後睡倒在屋檐上,徹底醉了過去。

“嗯?”看着躺在瓦片上,早已徹底醉睡過去得小道士,贏殤不由啞然,與幽公子面面相覷。

“看什麼?”幽公子聲音透着幾分嗔怒,“再這般盯着本公子,信不信挖了你的眼睛!”

“我信…”贏殤搖頭輕笑。

“信便好,下回再敢這般對本公子不敬,一劍刺死你!”幽公子半邊笑臉鬼面下,朱唇微翹,轉身,躍下屋檐。

“好大的脾氣…”贏殤看了一眼身旁醉如爛泥的小道士,不由輕聲感嘆,自語道:“下回再見時,定要摘了那面具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女子才是…”

“哥…”

正出神時,突然聽到秦瑤聲音在房下響起。

“幽公…殷姐姐已經走了,還不快點下來!”

“……”

猶豫了片刻,贏殤還是抱起白玉京飛身下房。

左顧右盼間。

那一身鬼氣卻遮擋不住嫵媚的女子已然不見了蹤影。

接下來,不過一炷香時間。

妙公子已然充分領會到了什麼叫女生外向。

“為什麼要給白鯉魚喝酒!他就從來沒喝過酒!”

“他身上有傷你不知道嗎!”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看他不順眼!”

“……”

房間內,醉酒入混沌的小道士正經歷着這一生最兇險的時刻。

糾其根底,修行二字向來是奪天地造化逆天而行。

縱然天地仁心,將冥冥天門疏其一隙,而留給凡人些許餘地,以不至於世世沉淪,毫無滋養。

但天道自有其君威。

恩施浩蕩,卻又刻薄如紙,將氣機散逸其間,自由其手段把握。

歸其宗旨,碎涅境還是太過奪天之功。

從而被天上仙人所妒,不得廣散於人間。

遇神王終而見碎涅始,便是真正踏上了仙途。

介時,自有天劫現。

這便是自古以來的規律。

當年,飛仙觀內小道士那個曾一劍讓半個九州傾斷的師父便有所察覺。

縱然修為已然深不可測,卻不敢貿然升境,將自身修為死死壓制在仙凡之間,打定主意天劫不到,便不貿然向更高深境界飛渡。

小道士下山時。

老傢伙也曾告誡。

‘三年內,王侯任意,神王九死,碎涅必亡。’

“這…這…是哪…哪裏?”

於卧榻上酣睡,小道士呼吸均勻。

身上,也確實並無異樣。

只是在昏睡中漸漸沉淪入一個陌生的漆黑環境中。

身前,是一條漆黑的甬道。

身後,是無盡深淵。

四下寂靜無聲,也無一點光亮,只有森森冷風從不知何處吹來,夾雜着直擊靈魂深處的隱隱呼嚎,讓人禁不住心頭泛起陣陣涼意。

小道士也不害怕,撓撓頭環顧四周有些茫茫然。

自幼修習道法,本就道心清明,對異魅邪祟有着天生的反應。

稍一思索,便心生感應。

扭頭,猛地向身後看去。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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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逍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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