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比試前夕(二)
嶽麓書院大門口,廣場上站滿了形形色色的書生,小的只有十三四歲,大的已年近花甲。www.見那老人老態龍鐘的模樣,黃石感嘆其志彌堅之時,又不得不說這人純粹沒事找事,迂腐過頭了。
今天來門房除了確認報名外,還要領取一面木牌,如同後世的准考證。憑藉此牌,方可參加明日之比試。一個月以來,報名人數逾三百人,書院內外各自參半。
不過,大部分書生領取牌子后仍不肯散去。他們臉色潮紅,聚集在廣場,或舞文弄墨,或互相認識,頗為瀟洒自得。
“在下吳有用,岳州人氏,敢問兄台尊姓大名?”一書生為了結實朋友,自我介紹道。
那書生笑道:“幸會幸會,在下姓吳名能,是本地人。”
“哦,原來是吳能兄。你我二人同姓吳,五百年前是一家,還望吳能兄多多指點小生才是。”
“呵呵,不敢不敢!”
……
為避免節外生枝,還是繞開幾個熟悉的書院書生,靜悄悄地來到了門房外。周伯此時正坐在門口,幾個齋仆在旁邊維持着秩序。
周伯自從從劉府回來以後,就變得悶悶不樂,即便是笑也失去了幾分賊氣,讓黃石極不習慣。黃石曾旁敲側擊地試探過,但周伯的嘴咬的很緊,不肯透露哪怕是一星半點的實情。
“你真來了?”周伯看見黃石的到來驚愕道。他本以為黃石只是做做樣子,說點漂亮話而已。
“難不成還有假?”黃石笑着走到周伯身旁,“拜見周伯!”
周伯把黃石拉到一邊,低聲道:“劉夫人貴為知州夫人,不會跟你一般見識。要不算了,明日便不要比試了。”
“劉夫人?”黃石一愣,周伯不提還差點把這茬兒給忘了。www.他現在參加比試,既不是因為劉婆娘的輕視,也不是因為鄭然的冷嘲熱諷,而是因為自己。黃石認真道:“周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周伯白眼道:“臭小子別跟我說甚破理,老頭兒我只知道在場之人,皆是負有才學的才子。不是我瞧你不起,只怕明日若去了,不好下檯面,可沒人會說你黃石‘人窮志不窮’!”
周伯和吳老一樣,對黃石都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只不過二老的態度截然相反,一個力挺,一個則勸其放棄。黃石聽出了周伯的關心之意,感動地笑道:“周伯,謝謝您老的提醒,但我意已決,是不會改變的!”
“唔……”周伯沉默了會兒,終究點了點頭,“既如此,我便不再勸了,跟我來吧!”
開後門,是人類的傳統文化之一,周伯直接去門房取塊牌子給了黃石。收起牌子,黃石對周伯道謝后離開了廣場。而此時,報名參加了比試的書生也都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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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齋齋舍,鄭然書房內,鄭然、韓日美、何公子,以及那笑面虎書生圍案而談。
何公子笑道:“明日便是比試之期,看看你我四人誰能入圍。”
“嘿!”笑面虎書生逕自酌杯香茗道,“何兄多慮了,名額有十,我等即便都入圍了,也不過佔了四個而已。”
想的忒簡單了!韓日美淡淡一笑,默然不語。他看了眼許久不見笑容的鄭然,再過幾天,禁足懲戒便結束了吧。何公子也注意到鄭然有些猙獰的眼神道:“鄭然,一月之期就要到了,屆時我們兄弟四人去百花樓好生慶祝一番,如何?”
“再說吧!”鄭然眼露寒光道,“黃石那廝去領了牌子?”
何公子一愣,笑道:“不錯,那廝要面子的緊,我們把他名字報上去,又受了眾多同窗羞辱,自是覺得騎虎難下,硬着頭皮也得上了。放心吧,等去了百花樓,我們四人非得把他整死不可。”
“那是自然。”鄭然目光陰沉地冷笑道:“不過,只要待明日他比試落選后,我等再宣揚一番,除非他臉皮如城牆般厚,否則定會讓他難以在書院立足!哼,一個小小雜役敢跟我玩手段,還差遠了!”
“哈哈,所言甚是!”何公子大笑道。前些天在劉府里的時候,亦被黃石當眾嘲弄了句,他一直耿耿於懷。
韓日美聽罷,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笑面虎比較善於察言觀色,他深知韓日美是四人中城府頗深的一人,向來處事不驚。但見他眉頭微皺,其中意味深長,不由笑問道:“日美,不知你有何高見?”
韓日美淡笑道:“高見沒有,不過黃石那廝並非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鄭然和何公子相望一眼,皺眉道:“什麼意思?”
“即便未能入圍,我料那廝明日必定依然會一鳴驚人!”韓日美道。
“一鳴驚人?”
眾人一愣,韓日美不是在說笑吧?那鄉野來的小子能有什麼作為,要不是他們幫他填寫名字報了名,恐怕他連比試的資格都沒有呢!鄭然哈哈笑道:“不錯,明日比試是有人一鳴驚人,但絕不是那混帳東西!”
“就是就是。”何公子亦笑道。
韓日美也不辯駁,逕自輕輕搖着扇子,望着窗外的大好時光。他也沒理由相信黃石會脫穎而出,但他心裏總是莫名地憂慮:假如那傢伙真的入圍了,勢必為我等最大的對手啊!
……
敏學齋,周見韋齋舍之中,周見韋正抱着書本坐在窗沿看《孟子》。上課時,先生極為推崇孔孟之道,他料想關於《論語》與《孟子》的考題可能會多些。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對曰:‘昔者公劉好貨,《詩》云:乃積乃倉,乃裹餱糧,於橐於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啟行——’唉……”
倪大山則純粹是典型的不好讀書之人,他百無聊賴地快速翻着書本,聽到周見韋突然嘆息一聲,不由問道:“何故嘆氣?”
周見韋搖頭道:“《孟子》上都說,梁惠王愛財,昔日周王先人公劉也愛財,可我爹呀,恁是不許我插手生意上的事情,還逼我參加明日的書院比試,真是憋屈!”
做生意有甚好玩的,哪有捉賊令人熱血!倪大山撇了撇嘴,卻沒說出心裏話。他依舊抱着書本道:“其實,你爹也是為了你好。聖人雖說公劉愛財,不過,你沒聽《孟子》中還有一句:盡信書,不如無書么?”
“嘁!”周見韋嘲笑道,“咱倆是彼此彼此,你人雖在書院,心卻是在山林之中,恨不得多逮幾個毛賊,別以為我不說便不知悉。”
被人點透,倪大山臉色微紅,好在他皮膚黑,看不出來。周見韋頓了頓,道:“哎,倒是黃石那廝自由,上天入地,也無人管束。”
倪大山道:“前陣子聽說,黃石也參加了明天的比試,似乎信心十足。”
“嘿,那廝甚事都信心十足!”周見韋搖頭笑道,“此前他在嶽麓山上作了一首詩,名為《春日》,極為絕妙。但若想躋身前十,恐怕他還不具備那份實力呀!”
倪大山似懂非懂地點頭道:“如此說來,倒是沒有做同窗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