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張家村
清晨,窗外陽光明媚,傳來嘰嘰喳喳的鳥叫聲。-====-
黃石剛喝完一碗粥,坐在自家屋門外的一塊石頭上,望天萬里無雲的藍天,眉頭蹙的很緊很緊。倒霉,非常倒霉!他咬着牙,憤恨地吐口唾沫,怎麼自己就那麼倒霉?不過是醉酒而已,居然醉到了北宋天禧年間!
說到醉酒北宋,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在此便長話短說了。他原名黃華,乃是二十一世紀中國的一名良好青年。五天前,他參加朋友聚會,起了興緻喝多了,哪知道醉醒后卻發現自己居然穿越到了宋朝,強制霸佔了一個叫“黃石”的人兒的軀殼,並吸收了黃石的全部記憶。
這件事情非常邪門,黃華左思右想,極度鬱悶了三天時間,最終挽回不了事實,這才勉強以“黃石”這個新身份自居。
黃石長吐一口濁氣,把腦中的記憶重新梳理一遍……
黃石現年十八歲,在張家村生活了近十五個年頭。張家村隸屬北宋荊湖南路潭州,是個小漁村,全村四十多戶人家,幾乎以張為姓,出了黃石這麼一號外姓人倒是特例。
原來黃石本是衡州人氏,後來才遷移張家村的。他三歲時,父親拋妻棄子遠離他鄉,娘親張氏因此傷心欲絕,每日以淚洗面,終於哭倒了身子。張氏病倒后,自知不久於人世,奈何放心不下年僅四歲的兒子黃石,於是臨終前把黃石從衡州送到了婆家——張家村,託付給自己的哥哥幫忙照顧。
黃石被送到張家村不久,張氏便離開人世了。至此,黃石在張家村定居下來,與舅舅外公生活在一處。但令張氏永遠也無法預料到的是,黃石在舅舅家中受到了極不公平的對待,從小就吃盡苦頭,做着與年紀不合的體力活,稍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就不許吃飯,打罵怒喝更是家常便飯。
可惜黃石為人敦厚老實,膽小怕事,只會一味屈服忍受,卻不知半點反抗。直到去年,他去了附近的一個書院當雜役,每月給家裏掙點例錢,舅父和舅母才會露出虛偽的笑臉來。
雖然掙來的錢十之**需要上繳,但黃石依然感到有些知足,只要不要一直呆在這個家中,他都會覺得很開心。
可這些經歷在現在的“黃石”腦中回放一遍后,卻讓他眼露異芒,心底微微低沉起來。以前的經歷他可以置之不顧,但今後,他絕不能再如同從前一般無動於衷!
這時,耳旁傳來腳步聲,黃石抬頭一看,見到來人,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www.來者是個老翁,身穿粗布短衫,滿腮花白鬍子,黝黑的臉上,皺紋如同千萬道溝壑一般錯綜分佈。他看似七十歲年紀,不過黃石知道,他還不到六十歲,是滄桑和辛酸讓他的模樣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大上十來歲。
“外公!”
黃石心中一嘆,很不自然地急忙站起來,那名老翁正是他的“親外公”。
黃石的外公在家中排行第三,人稱張三爹。除了已經作古的外婆,在舅舅家中,唯一疼愛黃石的長輩就是張三爹了。
剛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時候,黃石正發著高燒,身體非常虛弱。但話說回來,若不是這尊軀殼虛弱不堪,也不可能讓他有機可乘,搶奪了靈魂。五天來,黃石卧病在床,體乏的很,多虧了張三爹每日細心照顧,否則,黃石那條小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
據張三爹說,黃石在五天前不慎跌落湘水,才落下病的。但無論黃石怎麼回想,那段記憶始終想不起來,似乎被刪除掉一樣,消失了。不過消失也罷,那段小小的記憶缺失並不打緊,對黃石而言,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張三爹見黃石坐在屋外,神色一緊,慌忙走了過去:“石頭,你大病未愈呢,趕快回屋裏去,再吹涼了可咋辦?”
石頭本是張三爹對黃石的昵稱,現在漸漸成為黃石的綽號了。張三爹臉上頗有埋怨之意,然而黃石畢竟氣色好轉了許多,他心底不禁鬆了口氣。
多日承蒙張三爹悉心照料,黃石感激不盡,伸展下手臂笑道:“外公,我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沒什麼大礙,您老就放心吧!”
張三爹瞪了眼黃石道:“你懂啥,病根子沒除,這病就不算好,快給我回屋去!”
張三爹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被張三爹半推半扶着回到了屋子,黃石苦笑不得。屋裏大約十個平方大小,光線暗淡,除了一張破舊的床和桌子外,角落裏堆滿了雜七雜八的什物。這間屋子顯然是張家的一間什物房,也是黃石的睡房,按黃石舅母的話說:沒給你睡茅房就得感恩戴德了。
兩人剛就着床沿坐下,沒聊幾句,一個婦人忽然出現在門口。那婦女三十歲初頭,披着青色背子,兩手叉腰,一望見黃石,笑道:“我的好外甥,聽說你病好啦,舅母特意過來看看你。”
此女便是黃石的舅母陳巧花,這是黃石五天來第一次見到她。陳巧花看了眼張三爹,故作驚訝道:“爹爹也在呀,怪不得剛才尋不着您呢!”
面對自己的兒媳婦,張三爹略感頭疼。張三爹將近花甲之年,老人家唯一的心愿便是這個家庭能夠和睦相處,平平安安。村子裏總是在傳誰家的媳婦兒賢慧乖巧了,誰家的媳婦兒懂得孝順公公婆婆,又能相夫教子,這些美談從未轉到自己身上過;反倒是問起誰家的媳婦潑辣霸道時,自己必能沾上一份。
這不得不說是個遺憾。
黃石眼皮微抬,對陳巧花沒什麼好氣,從這五天來都未曾探望過他便可想而知,陳巧花是怎樣一個人了。當然,黃石並不介意陳巧花是否來探望他,只是今天莫名上門,必定又有事情吩咐了。
張三爹沒有發怒,平靜道:“巧花,有事嗎?”
陳巧花笑着走進屋子,道:“倒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過來探望一下黃石,順帶說下咱家柴房裏的柴禾所剩無幾,沒幾天光景可燒了。要是沒柴禾,往後燒水做飯卻是難辦。”
果然不出黃石所料,陳巧花來這裏的目的就是叫他去砍柴的。
張三爹嘆了口氣:“巧花呀,石頭才大病初癒,身子骨虛弱的緊,柴禾一事過些天再說吧!”
“爹爹說哪裏話,”陳巧花道,“女兒自是知道黃石身子不好,只是柴禾實在不多,我一個婦道人家又體弱力微……不然也不會勉強他呢!”
陳巧花句句說的在理,張三爹眉頭一皺,很快就恢復了神情道:“嗯,此事我自會處理……張西還沒回來嗎?”
張西是張三爹的兒子,即陳巧花的丈夫,張三爹詢問時顯得有點不滿的味道。提到張西,陳巧花心裏就來氣,春風般的笑臉瞬間消失,不咸不淡道:“爹爹養的好兒子,他昨晚一夜未歸,到現在了也不見人影,想必又跟那群狐朋狗友賭博喝酒去了。”
張三爹微微點了點頭,他之所以很平靜地與陳巧花說話,沒有責怪巧花,原因便在此處了。想來許多情事也怪不得陳巧花,她一個婦道人家,許多事情不好出面,也做不了主。要怪就怪自己的兒子,成日在外與一幫狐朋狗友鬼混,子女和媳婦兒早便拋到了腦後邊,更別提他這個當爹的了。
黃石看着張三爹,生起了一絲憐憫之心。老人最希望的是兒孫滿堂,享受着美好的天倫之樂。可張三爹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后又失去了老婆子,剩下的唯一一個兒子卻是浪蕩、不求上進之徒,叫他如何不傷心?
“那柴禾就有勞爹爹費心了,巧花告退!”陳巧花臉色稍霽,斜了眼黃石后道。她再蠻橫潑辣,對張三爹也不敢過分逾越禮制。
“等一下!”
陳巧花腳未踏出,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黃石突然叫道。陳巧花正因張西一事心情極度不爽,白了一眼黃石,冷笑道:“黃石,你鬼叫什麼?”
黃石勒了勒腰間的布腰帶,淡道:“砍柴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陳巧花一愣,倒有點出乎意料,要知道平日裏黃石完全是個沒有主見之人,一切事宜都是聽從他人的安排。按理說此次砍柴一事,張三爹已經做下了決斷,過幾日再議,黃石不會有這般舉動才是。
張三爹聞言,先是瞥陳巧花一眼,才對黃石道:“石頭,你先把身子養好,砍柴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了。”
黃石笑道:“外公,我身為張家一分子,砍點木頭也算是分內事。您老放心吧,我沒事。”
黃石哪會不知道張三爹所謂的“自會處理”並不是等黃石病養好了一起上山。如果黃石猜的沒錯,今天張三爹就會提着柴刀獨自上山砍柴。張三爹年邁,身體早不如壯年時的硬朗,黃石於心不忍,對於自己有恩的人,他必當湧泉相報,再說,他身體確實恢復的差不多了。
“好,既然你已無大礙,也就沒必要再躺着裝可憐了!現在便去砍幾擔回來,否則……哼!”陳巧花往日的氣焰畢露了出來。
否則便不要想吃飯吧?黃石心中哼笑了下,道:“舅母所言極是,不過在去之前是否應該讓我吃些能量高的食物?不然我實在是使不出力氣啊!”
開玩笑,早上就喝一碗粥,就這樣上山還不餓死累死!黃石聳了聳肩,這話把張三爹和陳巧花都聽得一愣一愣,對任何話只會唯唯諾諾的黃石甚時候敢這般口氣說話了?至於黃石口中的“能量高的食物”,陳巧花直接略過,張三爹則疑惑不已。
陳巧花臉上閃過一絲陰雲,正待發怒,又聽黃石道:“人們都說舅母善解人意、豪爽大方,我想您一定會體恤我這個外甥的請求的。”
陳巧花神色陰晴不定,沉着臉走出了屋門。張老爹眨巴着眼睛,驚訝地望着黃石,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異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