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稽首期發矇
身為一個既來之則安之的糊塗穿越人士，桂圓相當地胸無大志。
最初那兩年，人都說桂二小姐雖然身子弱了點，但是比起姐姐似乎更加天資聰穎，口齒伶俐。沒辦法，桂圓的身體裏到底裝着個成年人的靈魂，雖算不上天生是個話癆，可也憋不住天天學襁褓幼兒咿咿呀呀，只好冒着被當怪物的危險五六個月就開口說話。然後自然是穿越人士的那老一套，有了聰明好學博聞強記的名聲。
然後惹得禍也格外多。桂圓穿越之初謹小慎微地觀察了很久，覺得以桂家簡單的人口結構，怎麼看也不是穿到了后宅路線，她也沒隨身帶個空間或者老爺爺轉世，大概也不是升級文。四處看看只覺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估計十有八九是個種田情節，接下來就等着她開發化肥農藥，推廣土豆玉米了。
只是以現在的年紀，實在不宜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還是老老實實享受童年時光吧。也不知道是否靈魂受了肉體影響，似乎心理年齡也倒退了回去，再加上父母一味寵愛，每日裏竟是沒一刻閑着，作弄丫鬟奶娘姐姐不說，上房揭瓦也差不多可以算是日常了。
直到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老天爺不按常理出牌，這裏喵喵地居然是個修仙世界！
有時就聽見大人嘴裏說某某仙長某某仙子如何如何，睡前故事裏也有許多九天十地，乃至飛天入地的故事。然而她就當做是故事聽了，難道像她那個便宜姐姐一樣，認真地打算長大做仙女？
所以發現這個世界裏居然人人都想修仙，真的有神仙妖怪的時候，她目瞪口呆了半天。畢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建國之後連動物都不許成精了，現在你跟我說人能白日飛升長生不老，確定不是在逗我玩？
但顯然修仙是個認真嚴肅的事情，萬般皆下品，唯有修仙高。稍殷實點的人家，總要想辦法把孩子送去測測靈根碰碰運氣，隨說機會渺茫，但說不定就中了大彩從此踏入仙途，帶着一家人雞犬升天了呢。
桂花和桂圓三歲那年，恰逢葵英城的仙院下院開山門納新，隔壁的王老爺要帶自家的公子去碰碰運氣。王太太是桂夫人的牌搭子，常年一起八卦的老交情，沒事常來串個門的。她平時一向笑眯眯的心寬體胖，這次雖然極盼著兒子能中，但是畢竟知道希望渺茫，“修仙畢竟也不能是個人就行的，不然天上那麼多神仙不是要人滿為患了嗎。要我說踏踏實實務農也好，家裏有這幾百畝地總歸餓不死他。”
“不過我家那個老頭子非說不能錯過機會，要去試試看。”王太太其實一向聽王老爺的，“老頭子到底比我看地長遠些，兒子就算修不了仙，但只要有那麼一絲絲的仙骨，在仙院下院旁聽個幾年，然後想想辦法奉承住鄉里的土地爺田仙師，混在他身邊做個副手，以後莊子裏的收成就再也不用擔心了。”
說完又串掇着桂夫人道：“仙院山門五年一開，上次還是在你嫁來本地之前，你都不曾瞻仰過葵英仙院吧，不如跟我一起進城去湊個熱鬧如何。”說完一拍大腿，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甚好，“叫桂老爺一起，把大妞妞和二妞妞也帶去，她們雖然太小了，走不成升仙路，但是沾沾仙氣也是好的。”
桂夫人就動了心。說起來，仙院平時神秘莫測高高在上，但每逢開山門的那幾日，卻是極平易近人的，並不限制人出入。有孩子的人家會去走升仙路試試仙緣，還有醫仙堂和仙市大集也是熱鬧的所在。就算不看病也不買什麼，去開開眼界回來，就可以做接下來數個月的談資了。
桂圓聽說了消息，目瞪口呆，神不守舍了半天，回過神后就轉心撓肝地盼着去看神仙。好容易到了這天，一早上匆匆用過早飯，就和姐姐一起，被團團圍住仔細打扮。
桂花被娘親指定穿了海棠紅上襦玉色半臂，繫着櫻草黃細褶裙上配豆青絲絛。桂圓也是一式的衣裳，只是顏色不同。然後又被按住規規整整地梳好了雙丫髻，頭髮被揪地一陣生疼，也不知道上面被插戴了多少花兒珠兒。在獲得外貌+1敏捷-5的屬性加成后，他們終於坐上馬車出發了。
進城去仙院的路上車馬行人絡繹不絕，因此速度也快不起來。沒有計時的東西，桂圓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和娘親一起把蜜金柑，桂花糖，蘇橘餅，海棠脯，酸角糕，九制陳皮，金絲蜜棗都吃過兩遍，小肚子微微脹起的時候，大家就下了車。
原來馬車是不能直接停到仙院門口的，不管富戶貧農官吏子弟，都要腳踏實地走上一段。好在一路都是極熱鬧的所在，很多攤位前都圍滿了人。王太太說這裏就已經是仙市大集的外圍了。
王家此來主要是為了自己公子，而桂家要為王公子加油打氣，因此也不停頓直接往仙院而行，當然桂夫人早已想好了等下出門是要如此這般那般好好逛上一番。
桂花和桂圓太小，只好被丫鬟抱着走，所以視線良好，一路看地津津有味。桂圓估計這裏既然是外圍，大概不會有很多好東西，果然許多攤位上賣的不過是凡間吃穿用度。
當然也說不定，嗯，比如這個豆花攤，器皿整潔豆花粉嫩鮮香不說，配料里居然既有黃糖，蜂蜜，蔗漿以及若干時鮮乾果，又有蔥花，紅油，蝦皮，豉汁，以及香噴噴圓鼓鼓切成段剛出鍋的油條。如此甜咸並收，其中必定大有深意。
再看那些顧客都彼此和諧共處，只管埋頭苦吃。甜黨咸黨共聚一桌，分明一副世界和平的景象。若不是仙家法術，如何能有此般氣象？就是不知道攤主是否練的是陰陽交泰宇宙大同神功。待會兒不妨去感受一下，嗯，為了陰陽平衡，不如甜的鹹的都叫上一碗吧。多的吃不掉，還可以分給桂花。
正想着，斜眼看見桂圓咯咯嬌笑着在丫鬟懷裏伸出手去，似是看到了什麼極好玩的東西。順着她的手看過去，桂圓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們已經到了仙院山門外。說起來這大門雖然朱漆金碧熠熠生輝，看上去貴重非凡，但尺寸並不是十分巨大。然而台階兩側守門的卻不是平常的石獅子，而是兩隻豹眼環睛金色麟紋的瑞獸，不時地還晃動鬃毛，趴在那裏注視着來往人群。
沒錯，仙院門口的是活的瑞獸，而且看上去飯量不小。桂圓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桂花，覺得湊一起勉強能夠瑞獸飯後吃個點心，不知道瑞獸喜歡蘸糖還是蘸醬油。嗯，她們有兩個，剛好一甜一咸，上體天道。
胡思亂想間已是越走越近，來往的凡人知道這山門神獸是有靈性不傷人的，但也不敢湊上前去，更沒人敢喧嘩，規規矩矩地一個一個排隊進門。
桂花卻十分興奮，對着瑞獸不停招手，桂圓總覺得這手勢這神情有點眼熟，再仔細想想，好像桂花跟家裏的小黃狗也是這麼玩的。
桂夫人怕惹惱了神獸，連忙低聲讓桂花不得頑皮，然後頭也不敢抬，三步並兩步地帶着丫鬟和女兒快速進了門去。桂圓的丫鬟稍落後了一步，桂圓趴在她肩頭歪着頭偷偷瞧着瑞獸，忽然覺得，那兩隻瑞獸的神情看上去很是開心雀躍啊，似乎，也有點像阿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彷彿覺得，要是瑞獸長了阿黃的尾巴，這會兒估計早就飛快地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