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雨勢

第二百五十二章 雨勢

青鳶離了屋子,快步走了好一會才停下腳步。心頭抽痛難受,像是有一隻手在擰着。她終究走出了那一步,也終究將他朝着深淵再狠狠推了一把。

亂世,終究改變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啞女追了上來,憂心忡忡扶着她。眼前的青鳶臉色青白得嚇人,瘦弱的身子在雨幕中孤苦伶仃簡直如剪紙似的單薄。她方才還滿臉冷傲嬌媚,此時卻判若兩人。

啞女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只覺得她隨時要倒下似的。

青鳶定了定神,對啞女比劃道:“把殿下的葯送入南苑,別的不用再問了。”

啞女雖疑惑卻點頭轉身立刻去。

青鳶忽然拉住她,問:“墨月公子呢?他可有告訴你去了哪兒?”

啞女黯然搖了搖頭示意不知。

青鳶面上都是失望。從畫舫至今多少天了,墨月音訊全無。她不明白東方卿說了什麼,但是墨月這樣不告而別實在是令她失望。從前雖然顛沛流離身邊尚有人可以依靠,墨月更是不求回報在她身邊陪着,而如今,她才發現身邊早就空蕩蕩的,空無一人。

啞女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青鳶看着茫茫雨勢,生平第一次覺得如此孤單,難道玄機真人的預言真的要?

雨,更大了。

……

江南的雨季綿長又討厭,今年不知是什麼緣故,雨季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感覺。延平江兩側江岸黃水滔滔,地勢低矮的地方早就一片澤國。

幸好延平江兩岸的百姓們早就有準備。連年戰亂,可是對兩岸堤壩的加固和整修從來不敢懈怠,要知道這可是關係到了江左千萬百姓的性命。發了洪水那可是要死很多很多人。

也因為如此,不管戰火燒到了那邊,換了什麼樣的朝代延平江的兩岸守堤壩的小吏和苦力從不換,也從不被兵禍所牽連。

李十年就是這樣一個守着延平江江左的守壩小吏。他祖父自從領了這差事後傳到了他的父親手中,再然後到了他的手中,這差事已經傳了六十年了。

他很滿意這樣的生活。畢竟這些年景,很多人都因為年年戰亂而流離失所,無法裹腹。而他擔著這小職卻還能三餐半飽算是已經不錯了。

李十年守在堤壩不遠處的磚木屋中看着這漫天雨幕,不住的搖頭。

“李頭,你看這雨什麼時候能停啊?昨兒的水已經漫過了鐵牛耳,再下恐怕要漫過牛角了。”

一個十七八歲出頭的小夥子嚷嚷道。

可是他還沒說完頭頂就狠狠挨了李十年的一個爆栗。

“臭小子胡說什麼?!閉嘴!明天就能停雨了!”李十年賞完了爆栗又狠狠抽了那愣頭青背後一個巴掌。

李十年的手勁不小,愣頭青痛得齜牙咧嘴,不過卻不敢還嘴。畢竟這些天雨勢太大看得人心驚膽兒顫,十八村每天都有人派人來輪流守着堤壩。

如果堤壩被沖毀,不要說人畜盡沒,就是僥倖活下來那這一年也就完了。

李十年罵完愣頭青,回頭憂心忡忡看着延平江的滾滾黃水川流不息而過。這裏是延平江的上游的拐處,原本平緩的各路水源到了這裏匯聚成滔滔怒河打了轉,然後一路南下澆灌江南萬千頃良田。

延平江兩岸百姓們世世代代受這條河的恩賜,也受着它每年一次雨季的肆虐。不過還好人力勝天,歷經幾朝的努力,延平江兩岸修築了長長的牢固堤壩。這樣每一年的雨季便可以減少因為洪澇帶來的悲劇。

已經六十幾年沒有發生過洪災了。李十年板着手指頭算着。從他爺爺輩開始就守在這堤壩上,祖孫三代傳到了他這裏可不要有紕漏。

李十年想着忽然給了自己一巴掌。怎麼好好的自己又這樣晦氣了?莫不是最近局勢太亂了的緣故?

他眼角微微抽着。這一年可不同往年。聽說北邊的梁國戰神皇帝一口氣攻到了南邊。原來這與他這種世襲的守壩小吏是絕不相關的。不管這天下是誰的,守壩人都是不會換的。

可是這一年不一樣的是……南邊又出了個復唐軍,聽說還有前朝唐代的什麼太子。

這唐朝都滅了那麼久了,怎麼還有什麼太子?那太子是真是假?沒有人說得清,只是人人都說那太子是真的李唐後人,和之前滅了的唐國是不一樣的。

唉……李十年胡思亂想着。這年景亂就是怪事多。連滅了的唐國都會出現一個傳人,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他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回頭對愣頭青扯着嗓門道:“牛二,你好好看着,我去堤壩上再巡一遍。”

“哎,李頭,你早上不是去了嗎?還去?”叫做牛兒的愣頭青忍不住問。

李十年看着那不斷沖刷堤壩的渾濁河水,道:“我擔心啊。還是得去一趟。”

他說著披上蓑衣拿着鋤頭就要走入雨幕中。牛二正要跟上,忽然頭一抬,指着堤壩遠處,張口結舌:“李頭!你看,有官兵來了!”

李十年聽了這一句心頭狠狠抽了一下。等他看清楚那漫天雨幕中緩緩騎馬而來的人時,驚得手中的鋤頭“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牛二緊張問:“李頭,他們是哪裏的官兵?是復唐軍嗎?”

李十年只覺得喉嚨干啞得說不出話來:“是……是梁國兵!”

牛二傻眼。這是江左啊。是復唐軍的一邊,梁國兵怎麼可能來?

雨繼續下着,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雨勢小了不少。緩緩騎馬而來的不過是一百騎左右。不過他們一個個人高馬壯,裝備精良。而且每個人身上似乎帶着不一樣的冷冽氣質。

他們簇擁着一位騎着黑馬的男人走了過來。那男人穿着和四周的騎兵一摸一樣,只不過他身上披着一件雨披,身下的馬兒也比別的騎兵更加彪壯。

若說真的不一樣,就這個男人長得太英俊。英俊得猶如刀削斧刻般的容顏,雨水一浸染,鴉色的鬢角,入鬢的長眉,那似笑非笑的鳳眸……簡直比世上大多數女人都美。

只是那薄薄的唇微抿,一種天生具有的威嚴令人不寒而慄。

這世上就有一種人,哪怕和旁人一樣的穿着打扮,在人群中隨意一站就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那男人絡馬而行,目光掃過這滔滔江水,最後落在了磚屋前的李十年身上。

他微微一笑:“你就是守壩人吧?”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李十年心裏狠狠一抖,不知怎麼的腿一軟跪了下來。

“很好。我有話要問。”男人擺了擺手,隨即有侍衛牽着馬到了跟前。

李十年和牛二早就戰戰兢兢跪在了泥地中。四周站滿他們口中稱做的“梁國兵”。他們鴉雀無聲,一個個目光看着從馬背上翻身下馬的魔魅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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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傾:青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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