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守株待兔
在暖鄉的包間裏面,吳永麟貌似不經意的瞧了瞧外面一個一個濃眉赤面、高聲喧鬧、草莽氣息頗重的客人,他知道該來的始終要來,既然這些人就像狗皮膏藥甩不掉,只能擺好陣勢等着他們來。周勛也在人群中游弋了一陣,沒發現那個難纏的紅衣女子的身影,心頭那顆大石才放心落下。轉頭一想,這裏是錫城,是我周某人的地盤,即使這些人來再多也不怕,就算她們再武功高強,我也讓她們變成一個個帶血的刺蝟。
吳永麟突然覺得某個角落有雙炙熱的眼神在瞧着自己,那是他的第六感,由於人群雜亂,呼喝、杯碟撞擊聲此起彼伏,他根本無法尋覓到那眼神的主人。也許是他自己的錯覺,沒過多久,這種彷彿被人看穿的感覺就不在了,他朝周勛報以一個篤定的微笑,輕輕關上了暖鄉的門,慢慢退了出來。
好多天都沒看見這個油嘴滑舌的吳掌柜了,宋嫂只瞧了一眼,早已捨不得轉向他處:還是那樣滿臉嬉皮笑臉,但眼神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冷峻,她是有點嚮往這個滿身痞氣的吳掌柜在她面前侃侃而談那些讓她神往的痴男怨女的愛情--雖然這些故事的結局不會屬於她,這些卻成了她現在唯一的精神寄託,只有想起這些故事的時候,她會從睡夢中哭醒,在笑淚中再次睡去,只有這些時刻,她才發現那顆心才是屬於自己的。
在估摸到後面那對負責掩護的奇兵差不多也到達錫城的兵營后,周勛才從惜鳳樓出來,人人早已吃得肚皮滾滾、滿身酒氣,一個個踉踉蹌蹌的打理着那些平時視為珍寶的貨物。一個下屬或許是喝多了,在將一個箱子搬上馬車的時候,腳下一滑,箱子一個趔趄從上面掉了下來,接着人人面前銀光一閃,一錠錠份量很足的官銀從箱子裏面咕嚕咕嚕的散落出來,那些從旁邊路過的路人、帶着某種詭異氣息的江湖人士早已眼冒綠光,恨不得將這些寶貝生吞了進去。
周勛將那下屬狠狠的呵斥了一頓,望着周圍蠢蠢欲動的路人,在心裏暗暗偷笑:這小子戲做的不錯,看這些人還上不上鉤?
將官銀運送到一處客棧好生看管后,接下來的幾天他安排好了一切:這間客棧早已被官家嚴密看管了下來,如果不出意外,這裏將是近幾日最大的戰場,為了避免傷及無辜,早已將閑雜人等轟了出去,同時王大人也宣佈最近幾天全城宵禁,每當夜幕降臨之後,旁邊的街道空空蕩蕩,周圍早已埋伏了眾多好手,連弓勁弩,刀槍劍戟,就等着獵物悄然送上門。
遼東三虎的胡飛虎望着一個個蒙頭蓋面,一幅幅夜行勁衣,手提刀劍棍棒興奮異常的眾人開始了那撇腳的鼓舞士氣:“你們都是我飛虎寨的好兄弟,今天一些兄弟在街上也看見了,只要我們劫了那伙歪瓜裂棗的銀子,以後陪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左擁右抱,好不逍遙快活。”那滿腦的猥瑣淫邪早已飄到了相好的窯姐那裏。
一行人在夜色的掩護下,悉悉索索的向白天已經踩過點的客棧悄然而來。
周勛在客棧的內堂靜靜的聽着安插的探子從各路要道傳來的消息,本來還與吳永麟談笑風生的笑容卻變得僵硬起來,聽見這些賊伙至少不下於三波,總人數不下於一千后,早已眉頭深鎖。前面這批人沉不住氣的還好說,準備好可以直接將他們全部收了,對於那些心思縝密,隔岸觀火,坐收漁人之利,按兵不動的另外幾批人怎麼辦?
吳永麟對回來的一個個探子仔細的問道:“近幾日這些人之間彼此是否暗暗聯絡過?”
“我們這幾天仔細觀察了這幾批人的動向,每批人私心頗重,彼此之間幾乎沒有聯繫,對於搭夥的提議都是嗤之以鼻,毫無章法,只是一股蠻勇之人。”一個探子沉穩的答到。
“那他們的服飾呢?”吳永麟接着問道。
“這些人好像怕被官府認出來,幾乎都是一身黑衣勁裝,都矇著面。”另一個探子答到。
“那這樣就好辦了,改變我們原來的計劃,按第二套計劃來。”吳永麟自問自答道。
周勛心想:我們哪裏來的第二套計劃?這樣臨時改變計劃,來得及嗎?
吳永麟對其中一位軍官威嚴的說道:“我命令你部負責柳東巷那邊,動靜鬧大點,但只是做做樣子,找幾個身手好一點的趁亂混進去,黑燈瞎火的,應該不會被發現,盡量別和那些賊人交手,以免嚇壞了獵物,陪他們摸到客棧后你們自然會有人知會你們接下來怎麼做。”
葫蘆口一戰後,周勛對吳永麟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次更讓眾將官聽他指揮調遣。當這些當兵的聽說這次在路上只犧牲了少數兄弟就將官銀安全的送入錫城是拜這位吳掌柜的錦囊妙計所賜,早已對這位平時插科打諢,但認真起來讓人刮目相看的吳掌柜心銳誠服,頓時信心滿滿的領了任務,歡歡喜喜的離去。
“你部負責在回春巷設防,周圍放置一些煙火爆竹,等他們過了回春巷把這些都一股腦點燃了,越熱鬧越好,只需驚擾對方,讓對方越心驚膽戰越好,你部只需在後面搖旗吶喊就行。”
“你部負責埋伏在客棧周圍,靜觀其變,沒有響箭,不得衝進客棧。”吳永麟最後嚴肅的命令道,其實他心裏還是有點擔心的,但只能聽天命了,戰場的局勢千變萬化,而且整體之間的配合,援助,他沒有真正見過這些人打過仗,這些人的配合到底達到什麼程度,他心裏其實沒底,也只抱有八分的勝算,另外的二分完全看運氣了。
吳永麟望着周勛笑嘻嘻的說道:“這回只能委屈一下周大人和你的親信也當一回賊人了,我一人端坐在這內堂中,演一出空城計。”便將後面的計劃告知了這位正真的主帥。
“妙,妙,妙”周勛聽后直呼三聲,這位吳大掌柜果然智計百出。
遼東三虎一路領着三百人,風風火火在夜色的掩蓋下,第一批趕到了客棧,聽着遠處官軍的吶喊聲,一聲聲爆炸聲傳來,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次老天也幫我啊,讓黑鷹盟那些混賬東西也吃些苦頭,這次取了這批官銀,吃喝不說,我這遼東三虎的威名也打出去了,其他強人還不唯我馬首是瞻,我這寨主再擴大數倍,一統遼東指日可待啊。
望着虛掩的大門,胡飛虎先愣了愣,對於這裏面的古怪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推開院門看看院子裏那堆得像小山似的裝滿白銀的箱子時,早已樂的合不攏嘴了,眾人爭先恐後的拿出刀劍棍棒去撬那些箱子。但看見一個個箱子打開后,一個個傻了眼,呆立在現場,胡飛虎驚憤憤的氣道:“這些官軍太狡猾了,裏面居然裝的是石頭,這裏估計有詐,速速撤離。”
“啊,有埋伏,我中箭了。”門後面發出幾聲凄慘的叫聲。
胡飛虎頓時慌了,立馬吼道:“快熄滅火把,別讓自己成為官軍弓箭手的活靶子,速速退回到客棧外面。”
眾人黑燈瞎火的退入到客棧外面,周勛發出那聲慘叫后,隨即從門後面乘亂混入了人群,正當這些人手足無措的時候。柳東巷和回春巷被官軍嚇的不輕的賊人從左右先後趕到時,剛好把胡飛虎包圍在了中間,那兩批人彼此愣了愣,中間這波人居然沒有點火把,而且一個個殺意濃濃,難道是埋伏我們的官軍?
周勛在人群中大吼一聲:“殺啊。”一個人首先搶殺而出,出手乾淨利落,一個還在愣神的賊人當場身首異處。混入胡飛虎陣營的另外一個下屬沖向了另外一邊,也是出手如電,讓另外一人還來不及呼喊就當場斃命。
柳東巷裏面混進去的官軍聽見那熟悉的喊叫,會意的也吼道:“殺了這幫小兔崽子,為我兄弟報仇。”
人群一下亂了,河東三虎的三百多人和左右兩邊的人絞殺在一起,胡飛虎看着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凄然的倒下,頓時殺紅了眼,一把斷魂刀舞的虎虎生威,在人群中左突又進,猶如蛟龍入海,殺的眾人哇哇怪叫。但畢竟氣力有限,對方人手比這邊多出一倍,手上,背上也中了對方了幾刀,二當家胡地虎,三當家胡白虎也當場殞命,胡飛虎完全被仇恨沖昏了大腦,早已忘了從混亂中突圍出去,不是對方死就自己活的亡命搏殺。
周勛在挑起這幫人內訌后,默默的和自己人退入了外圍,冷眼旁觀的看着這些人互相廝殺,命令旁邊埋伏的弓箭手在暗處專門射殺持有火把的人。看見胡飛虎勇猛過人,周勛在他背後偷襲了他一刀,雖不至於當場斃命,卻讓這人爆發出了一種頑強的冷酷血性,幾乎像瘋了一樣出手刀刀斃命,那斷魂刀的刀刃早已砍卷了,渾身浴血甚似嚇人,刀鋒卻始終不曾停歇。
胡飛虎體力透支過度,被一把利刃穿胸划肚,腸子留的滿地惡臭,血腥撲鼻,發出心有不甘的一聲怒吼,倒地而亡。胡飛虎倒下后,三撥真正還能動彈的已沒有多少人了,地上滿地的屍體與斷手、斷足,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早已將地面染的殷紅,旁邊的暗渠血河流淌,這一幕彷彿修羅地獄,鬼剎橫生。
望着這人間煉獄,周勛皺了皺眉,雖然他已然習慣了這一切,但還是被眼前的這一幕所震懾到,如果真的與這一幫人拼將起來,即使能擋住這幫人的廝殺,自己這邊不知道要失去多少好兄弟。
這時,一夥二百多穿紅衣的女賊從側面的巷子裏殺將而出:“颯爽英姿五尺劍,曙光初照演兵場.英雄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
帶頭的是個騎紅色寶馬,帶紅色絲巾,英姿颯爽握短劍的女子,她調皮的笑道:“來的剛剛好,這幾幫人和官兵斗的兩敗俱傷,我們可以進去拿銀子走人了,我是不是很英明神武,如女諸葛在世啊?”一雙俏皮的美目盈盈流露出奸計得逞的笑意。
旁邊的眾女子看着地上慘烈的景象,想想自己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原地,為這一份幸運早已輕嘆不已。
周勛望着這個難纏的對手,杵在原地,步子始終邁不出去,那個女賊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上次葫蘆口他已經領教過了。而自己剛剛又耗費了許多力氣,現在自己完全沒有與她一戰的實力,如果貿然出手,自己將很有可能在二十招內被人放倒,或許時間會更短,因為這個女賊上次根本就沒盡全力,此時,反而楞在原地。
吳永麟在內堂聽見外面已然戰事平息,正準備走出來看個究竟。他這一次模仿諸葛亮給自己置了一身嶄新的行頭:白衣翩翩、羽扇綸巾、指點江山,還故意給自己弄了一副假鬍子,邊走邊高深莫測的說道:“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唬的那幫紅衣女子膽戰心驚的。
那女子先是呆了片刻,但聽見一聲響箭后,四周的官軍殺將出來,早已花容失色,瞧見那個文弱書生,知道自己只能賭一賭了。
她仗着自己武藝高強,能在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早已如離弦的箭射向白衣之人。暗暗提了真氣真準備與對方較量一番,但那人似乎一點功夫都不會,輕而易舉的就將那柄利劍抵在了那書生的喉嚨之處。
“大家都是文明人,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動槍的嘛!”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望着這白衣公子,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此人,紅衣女子頓時莫名其妙的望了他數眼。
“你們都退下,要不然我定然讓此人血濺五步。”紅衣女子威脅道。
“莫傷了我們的軍師,其它我們好商量。”望着吳永麟對自己猛眨眼,周勛知道他不想把自己牽扯進來,吳永麟畢竟是商人,如果被人知道他幫官府這次除了這麼多綠林人,他除了不能再開酒樓,估計以後要一直被綠林的人追殺。
“你們將我們安全的送出城門,我將保證不殺此人。”紅衣女子又道。
周勛想想這次如果放過了這個女人,下次估計很難再有機會抓住她。但看看眾將官早已無心戀戰,可見這位軍師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早已和妙手神機的諸葛先生相差無二,這是一種真正的獲得了眾軍官的認可與信服。若不同意,估計自己以後在軍中的威望將蕩然無存。既然這樣,就做個順水人情吧。
“想不到到我這次堵對了,你是這幫官軍的頭頭吧?”紅衣女子感嘆道,為自己這一步險棋暗暗叫好。
“額,女俠,女中豪傑,人中之鳳,你這劍離我太近誤傷到我就不好了,我本來就靠這張臉吃飯的。”看見紅衣女子微微顫抖的芊芊玉手機警的望着周圍,一刻都不敢大意,吳永麟調笑道,順勢把利劍往外推了推。
走出城門后,見這些人絲毫沒有放人的意圖,吳永麟慌了:“你這人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你看你現在都已經安然無恙的出來了,應該大丈夫言而有信,放我回去啊?”
“我是說過不殺你,但沒說過現在就放你走啊,而且本姑娘是個小女子,哪兒是你口中的大丈夫呢?”女子狡猾的笑道。
“你看我細皮嫩肉,從來沒出過遠門,怕自己水土不服啊,萬一給您添麻煩就不好了。而且我已經有家室了,如果我走了,我娘子會很傷心的,如果三年五年我不回來,豈不是要她守活寡?而且她經常和我那個管家眉來眼去的,我這一走,不就成全這對姦夫**了嗎?”吳永麟慘兮兮的哀求道,時而體貼入微,時而痛心疾首,時而義憤填膺,早已把貪生怕死的醜態表現的一覽無餘,這哪裏還有剛剛指揮若定,彈指飛灰湮滅,將一千綠林好手輕易掩殺的從容之色,眾人對他的敬畏取而代之的滿臉的鄙夷之色。
“你哪天伺候的姑奶奶開開心心的了,自然放你回來。”女子一句口頭禪脫口而出。
紅衣女子頓覺說錯了話,一張俏臉緋紅,但心裏的小酒酒卻覺得此人非常有趣,她用一種邪惡的眼光打量着吳永麟。
早已被五花大綁的吳永麟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訕訕的盯了那女子一眼。難道她喜歡捆綁?啊,蒼天啊,大地啊,你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