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橋風雲（十）

阿什莉的衣服在最後一位，所有模特退場之後，就是評委們的討論時間。

海蒂例行表示了她對這次的展示很滿意后，設計師們魚貫走回休息室，將會場留給了評委們。當然，設計師們在休息室里也不是單純的等待，他們都被輪流叫到採訪室，錄製關於第一次天橋秀和對自己服裝的看法和感想了。

伊莉走進採訪室時，傑克正好從房間裏出來。兩個人還算友善地點了點頭，打了招呼——非必要時，大家都樂得交好（還是那句話，表面上），沒人願意樹立過多的敵人。

在採訪者的指示下，伊莉在採訪室中央的椅子上坐下，除了角落裏放了兩個人形模特，表示這是設計師們的比賽，房間裏別無他物，看起來整個都是空蕩蕩的。

攝像機對準了伊莉，伊莉有點緊張。負責採訪的短髮女性好笑地看着這個正常比賽中最漂亮（包括那些姿容各異的模特們）的女孩，擺了擺手示意她放鬆下來。伊莉點點頭，露出一個讓人不禁心生好感的羞澀微笑，這才鬆開了緊繃的肩膀。

“你好，麗薩，請問你對自己的第一次天橋秀還滿意嗎？”之前就採訪過參賽者加入天橋節目心情的艾達平易近人的問道，她有一頭幹練的褐色短髮和充滿野心的雙眼。

“當然。”伊莉微微揚起臉，表現出了一種年輕的自信，“我覺得我的裙子美極了，它在燈光下簡直閃閃發光，就像那種深色的鑽石一樣，璀璨又別緻。”

伊莉知道，這段話會被後期剪輯到之前走秀時，她裙子出場的時候播放，作為她看到自己裙子的心聲。每個設計師都會有遇到這個問題，往屆的節目就是這麼做的，這一季也不例外。

“wow,真的嗎？那看到自己的裙子在天橋上展示，有什麼感想嗎？”

“嗯……”伊莉想了想，“很激動，很興奮，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萬眾矚目的天橋上展示我的裙子。我是說，你知道的，雖然我是設計專業的學生，平時有過很多這樣的練習，但那都是在學校里。而現在是在天橋風雲，是在這個收視率居高不下的出色電視節目上，這對我來說絕對是第一次。”

伊莉不着痕迹地捧了對方一把，果然，艾達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過，顯然，這種級別的吹捧還不足以讓她放過伊莉，所以，她的臉上又掛上了那種就像好姐妹一樣、你我心知肚明的笑容——當然，伊莉知道對方絕不像看起來這麼友善，比起你好我好，節目組的人更希望看到選手之間的撕逼，這才是刺激收視率的爆點——然後問道，“就我們之前看到的，你好像有一點緊張？”

伊莉一怔，不過很坦率地點頭承認了，“是有一點，但誰又不是呢？這可是天橋風雲啊。”

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畢竟，緊張這種情緒不利於樹立她自信的形象，要知道，最後眾望所歸的獲勝者，還是那種自信又強勢的選手。這也符合美國觀眾的喜好。不然，為什麼明明對自己的作品不甚滿意的布萊克，還是表現出自信的模樣來呢？

“切斯特（謝城）當時鼓勵了你，是嗎？”艾達忽然打出了一個直球，“你原來看上去非常緊張，但切斯特和你說了點悄悄話，又碰了碰你的手，你才放鬆下來，是嗎？”

“……”原來等在這裏。伊莉內里打起精神，表面上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切斯特是個非常有風度且體貼的競爭對手。”

給兩人的關係定了性，然後她才繼續道，“雖然這是個激烈的競賽，但是我們，我是說所有設計師們，都非常友好。比如，阿什莉上衣的那塊鏤空白色布料來自加布里埃爾，凱麗重新做衣服時，林賽也給了她整塊全新的布料，還有，默林他們沒有帶工具，大家也互相把自己的工具分享給他們使用。”

所以，設計師們之間的關係這麼融洽，她和對方之間並不顯眼，不是嗎？

“不不不，切斯特的表現可不只是這樣。”精明的女採訪者如是說，她勢要發掘出一些有爆點的東西，“他碰了你的手，親愛的！對男人來說，這可是非常明顯的暗示啊！他對你有好感！ly（絕對的）！你對此難道沒有什麼感想嗎？”艾達循循善誘。

“……”就算知道節目組想尋求爆點，但說得這麼露骨真的可以嗎？

伊莉滿頭黑線地看着女採訪者，艾達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確實，天橋這個節目裏，最後出現的只有設計師們的發言，後期剪輯是會把採訪者的問題剪掉的，所以，艾達根本不用對自己的發言負責，哪怕說錯了也無所謂。

從往期的節目中，伊莉深知這點，但她不準備順着對方畫下的道走，所以，她正色道，“我是為了奪冠而來。在這個過程中，我和切斯特只會是競爭對手，絕對不會發展處友誼以上的關係。”至少，暫時是這樣。

艾達不滿地皺起了眉，和身邊的策劃對了個眼神，這才不滿地說道，“可是親愛的，有些事情是並不受理智控制的。比如，剛剛出去的傑克，他就承認自己和阿曼達之間有一些火花，但他也認為現在的時機太緊張了，所以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女採訪者沒有信口雌黃，這確實是傑克之前就承認的。

不過，拜託！誰會關心中年男人的心動呢？觀眾對帥氣的男人和美麗的女性之間的感情緋聞更有興趣好嗎？節目組可一直將感情爆點寄托在這兩個人身上，並且幸運的發現，切斯特本身就有所行動了，唯一不配合的就是這個小女孩了。想到這裏，艾達越發不悅了。

“……”伊莉看出了對方的意思，雖然內心對女採訪者有些不耐，但她也知道，她不能得罪節目組的人，最好順着對方的暗示走下去，可要她在攝像機前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火花，她實在做不到。所以，她只能折中道，“我很感激切斯特的體貼，他是個非常棒的人。”

這種程度的隱語，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至於怎麼感激，感激之後會不會有點什麼，她卻絕對不會再說了。伊莉沒有察覺，她只是對女採訪者不滿，卻沒有對對方的問題不滿。

“那真是太遺憾了。”雖然比預計的要差一點，但拿到這種很能發掘深意的話，艾達已經勉強滿意了。雖然還是有點不悅，不過，想到這才是第一集，這種程度應該也夠了。

反正，節目組會給兩人安排循序漸進的發展機會的。

一切為了收視率！收視率就是電視節目的神，就是電視節目永遠的信仰！

之後，採訪完了的伊莉就回到了休息室，走進去的時候，正好對上了謝城關切的目光。

伊莉一怔，心下微暖，向對方點了點頭，情不自禁地向對方那邊走過去，但頓了頓，又停下腳步，就近在離對方稍遠的座位坐下——她並不是遷怒對方。她還是感激他的，從之前的那次謙讓，到剛剛天橋下的那個安慰。

但緊迫高壓的比賽已經耗盡了她的精力，她實在沒心情考慮其他的事情。而且，她也不能考慮——她是已經死去的人，留在這裏的，不過是她的一抹不甘的靈魂而已。

“你怎麼了？”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見伊莉的態度有異，謝城皺眉，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走到她邊上坐下，順便給了坎迪絲一個感激的眼神——坎迪絲原來坐在伊莉旁邊，見他走過來后，主動向邊上移了移，給他騰出了座位。

“你過來幹什麼？”伊莉小聲問道，卻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

“有點擔心你。”謝城寬容地笑笑，配合地壓低聲音。

“……”這麼直白，反而讓伊莉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明明，是競爭對手關係。

擔心什麼的，太奢侈了。

“你不要這樣了。”伊莉輕聲說道。

“什麼樣？”謝城不解地回答——關心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對嗎？

“就是……”伊莉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張了張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是讓你為難了嗎？”謝城突然有所察覺，神情不由得低落下來，小聲問道。

“不是。”否定的話脫口而出，伊莉過了片刻，才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然後挫敗地嘆了口氣，看着對方臉上一瞬間燦爛的笑容，半晌無言。

——笨蛋。

這種註定無法回應的事情，不要那麼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