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節 拔香
連雲寨,草蘆。書書網更新最快
這裏是杜停杯的平日裏的住處,雖然手握天下黑道龍頭,但是杜停杯平日的日子倒也算得上是清淡寡慾。
這處草蘆之中並無什麼雕梁畫壁,只是種着些竹子和蘭草。
山中剛剛下過雪,襯着有些衰敗的竹草,顯得十分寂寥。
杜停杯是黑道巨擘,不過屋中並沒有什麼豪奢的擺設,傢具基本都是竹制,牆壁上掛着幾幅他自己所寫的字畫,唯一稱得上名貴的是青蓮劍仙親自手書的一首《俠客行》。
卧榻之上,杜停杯靜靜躺在那裏,臉色蒼白,即便是看着他在那裏勉強呼吸,也能感覺到了一種入骨的冰寒。
丹田中空蕩蕩毫無一物,渾身提不起力氣來,他扶着身下的床,緩緩站起身來,從床旁邊的小案上取過青瓷小壺,輕輕敲開泥封,將汾酒清冽的酒漿送入口中。
那直入臟腑的辛辣帶來一絲絲暖意。
紅泥小爐中燃着炭火,茶杯間還帶着一點點剩下的余香。
“大當家。”
一個身穿紅色長衣的美貌女子掀開草蘆外厚厚的,她容貌清麗,素手纖纖捧過一碗湯藥。
杜停杯看向她,一隻手接過湯碗,然後緩緩放到一邊。
這由五當家“司命狸”擬定的方子縱然可以減緩杜停杯的痛楚,卻不能真正醫治好他身中累積的劇毒。
“芷蘇。”
杜停杯從袖口中摸出一方絲帕,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污血。
體內不住翻騰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一寸寸刺過心腸臟腑,杜停杯長吁一口氣,將這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忍住。
當年在京兆府的獄中,大當家便已經忍受過相類似的痛苦。他從來沒有想到會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後,在連雲寨中再次遭逢這磨人的痛楚。
“我已經令你下山了。”
杜停杯將熱氣騰騰的湯藥潑在地上。
身着一襲紅衣的清麗美人惱怒地看着他。
“我幾時要聽你這措大的使喚,你沒上山的時候,我便是這連雲寨的二當家了。”
杜停杯看了她一眼:“太公沖已經沒有消息好幾個月了。”
白芷蘇冷笑一聲:“說句我不知道的。”
“寨中許多弟兄都說是我跟朝廷一條心,想要招安,太公沖逍遙慣了,礙了我的事,所以暗害了太兄弟。”
杜停杯看着白芷蘇眼中卻再無有之前的神光。
“若非我知道你已經油盡燈枯,不然真會懷疑是你下的手。”白芷蘇定定地看着杜停杯:“不過我也在想,你這上師到底是中毒所致,還是和太公交手的時候受得重創。”
杜停杯哈哈大笑,這位三妹年紀差自己十幾歲,但是這股巾幗不讓鬚眉的爽利即便是杜停杯也要分外讚賞。
太公沖所籌謀的事情,杜停杯略路有所耳聞,但是他到底是怎麼消失,為什麼消失,杜停杯卻是說不清楚。
“寨中亂相漸起,太公沖又失蹤的不明不白,你還是離開這是非之地。”
芷蘇有些哀怨地看着這位大當家,有你在這裏,即便是非之地,我又怎麼走得脫?
數月之前,二當家太公沖離奇失蹤,銷聲匿跡,這連雲寨本身就是太公沖的基業,八當家“焚心手”焦洪、十當家“過牆梯”王孫隱、十三當家“有借無還”張借三人更是他的鐵杆班底。
更不必說他一手教訓出來的“雷霆崖”,那可是兩百多柄血淚淬鍊出來的碎夢刀。
一旦成破局的局面,這連雲寨就有內亂之虞。
“大哥,大事不好了。”
一個大漢推門而入,正是排行第十一的“大開碑手”田雍。
“大當家的卧房,也是你隨便能進的?”
白芷蘇眉頭一皺,杜停杯身上的奇毒到底是何人所下尚不清楚,更是有意瞞着寨中上下,她早就命令下去,說大當家正在閉關,不許任何人探視,然而這根本就瞞不住那些“有心人”。
田雍面色一沉,“紅袖招”白芷蘇在不僅寨中排行第三,武功更在自己之上,田雍對她頗為忌憚。
“蘇姐,是我唐突了。”
連雲寨中當家排行雖有高低的區別,但是杜停杯一貫視若骨肉,此刻他身中劇毒,而田雍貿然闖入卧房,杜停杯卻好不介懷,他知道這是兄弟對自己的一片赤誠。
而赤誠唯有報之以赤誠才行。
“無妨的,我中毒的事情,怕是瞞不住人。”
杜停杯揮了揮手:“老田,你來是有大事吧?”
武功修鍊到了他這等程度,幾乎不會有任何毒素能夠侵蝕他千錘百鍊的根基,然而杜停杯卻給人毒倒了。
二當家失蹤,大當家中毒,似乎隱隱之中有一隻手已經籠罩在了連雲寨上。
當然太公沖失蹤的矛頭直指杜停杯,這處基業本來便是他從太公沖手上強奪而來,這麼多年來兩位當家雖然看上去彼此配合默契,但是在發展方向上卻有些針鋒相對。
“老十三和五哥大吵一架,他要拔香頭下山。”
田雍臉上慌慌張張,十三當家“有借無還”張借同太公沖相交莫逆,之前在聚義堂上同目前代理山寨上下事宜的五當家“司命狸”茅冰城起了衝突。
杜停杯聽聞心下大怒,顯然有人盯上了連雲寨,正在佈局收割,這個時候怎麼能如此不團結,他之所以越過三當家“紅袖招”白芷蘇和四當家“千面佛”石不動欽定茅冰城統管山寨上下,就是看中茅冰城的智計手腕能在這個要命的時候穩定全局上下。
怎麼在這個要命的時候,自家兄弟不知道團結,反而要拔香頭?
連雲寨同別的山寨並無區別,大家十三個兄弟一頭拜倒在天地面前歃血為盟,結為要同生共死的異性兄弟。
拔香頭,便是要斷絕兄弟之情。
為了失蹤的二當家,十三當家要拔香頭,這等事情傳到江湖上,連雲寨的威名就等於垮了一半。
那等在暗處的人物不就在等着這一手嗎?
連雲寨聚義廳內,“司命狸”茅冰城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沉如水,一個身穿錦袍的俊美年輕人站在他面前,冷眼瞥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