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假欽差
?涿州城內,一片熱鬧異常。
城內的屍體一具具被抬了出去,統一掩埋。
官軍出榜安民,城內的百姓,表現又各自不同。此處靠近宋地,自然漢人居多,燕地的漢人被遼人統治近兩百年,早已沒有了反抗異族統治的熱血和激情,自然也做不到王師一到便簞食壺漿以迎。但是漢人的王師攻下涿州,城內的漢人百姓還是很激動的,滿城到處是歡迎王師的漢人呼聲。
如果說,白溝河一戰,趙皓徹底在軍心上控制了北伐軍,那麼涿州一戰,更是將趙皓推上了神壇,成為了北伐軍的軍神。
那夜色之中自天而降的井闌,深深的震撼了北伐軍,而對遼人敗軍的大殺戮,更是將三軍的士氣和戰意提升到了極點。
正如楊惟忠等人所想,此刻就算童貫出了雄州,想以三軍統帥的身份來主事,恐怕也未必有多少將士願意聽他命令了。
不到三日,整個涿州城之內,街頭巷尾,茶樓酒肆,軍營內外,城樓上下,談論的都是英明神武的隆德郡公。
有人說,郡公是天上星宿下凡,有人說郡公是哪吒再世(宋代佛經已有哪吒之說),有人說郡公是二郎神重生(唐時已有二郎神傳說)……眾口雖不一,卻都認定趙皓便是神靈降世。
趙佶自號道君皇帝,一心想着得到成仙,林靈素之輩更是屢屢故弄玄虛自稱神靈,趙皓當眾展示了“仙術”,自是令眾將士奉若神明。
三日之後,一行人馬也在勝捷軍的護衛之下,來到了涿州城。
涿州南門,數百勝捷軍以及百餘名親從官護衛着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在離城門三四百步外緩緩的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露出張迪那憔悴而充滿皺紋的臉龐來,當看到城樓上“涿州”兩個字時,那張臉突然放出光來,神采奕奕。
這一趟聖旨,總算傳到了,不負聖托。
由於前番聖旨被奪的沉痛教訓,縱然身旁重兵護衛,張迪依然是一路提心弔膽,此刻見到涿州城就在面前,張迪終於放下心來。
只要一入涿州城,聖旨是決計不會有失了,除非趙皓抗旨……就算是抗旨,那也與他張迪無關了。
張迪摸了摸懷中的聖旨,終於輕輕的吁了一口氣,蘭花指一翹,鴨公音響起:“入城!”
馬蹄聲再次響起,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入了涿州城,直奔都統制行轅而去。
趙皓的行轅,便是原涿州城府衙。
早已得到消息的趙皓,率着种師道、种師中、楊惟忠、王稟和劉延慶等人,來到了府衙大堂之中,等待着欽差的到來。
在等待的過程中,各人的心思卻又各自不同。
楊惟忠、王稟等人想的是,這欽差此時到來,算算時間,應該是汴梁城內接到白溝河之戰的捷報,官家龍顏大悅,派欽差前來犒賞三軍的。
种師道和种師中兩人久經宦海,想得自然更多,眼中隱隱露出憂色,但是心中依舊帶着少許期待,畢竟趙皓一直是官家面前第一寵臣,希望這次也不例外。
真正知道聖旨內容的,除了趙皓,便是立在趙皓身後的劉延慶。張迪先入雄州城,呆了一整日,向童貫宣旨之後,才在勝捷軍的護衛之下往涿州而來,早已有西軍的心腹之人,自雄州而出,飛馬傳報劉延慶。
所以劉延慶雖然也是神色一片肅然,但是嘴角卻浮現着一絲詭異而得意的笑容,望向趙皓的神色頗有譏誚的意味。
蘭溝甸一戰失利,損兵折將數千人,劉延慶雖然將責任推給了和詵,但是趙皓又不是傻子,豈能讓他完全脫了干係,當即任命楊惟忠為左路統制,而降劉延慶降為副統制。
若是換做他人這麼做,劉延慶肯定會質問和鬧騰,但是在趙皓面前,他就算心中有千萬般不忿,也只能乖乖俯首聽命,一個連士大夫都敢殺的狠人,一怒之下剁了他這正五品的武臣,絕不是甚麼稀奇的事。
原本以為這一趟要被趙皓一路壓制着,碌碌無為,王黼、童貫和梁師成三位相公級的大佬,籌劃了許多年的北伐大計,全部為趙皓做了嫁衣,劉延慶自是鬱悶至極。然而,昨日得到雄州傳來的消息,卻令劉延慶喜得差點跳了起來。
官家雖然寵信趙皓,倒也不至於完全昏了頭,自太宗以來防宗室如防賊的優良傳統,並未在道君皇帝手中失傳,聖旨到涿州之日,便是趙皓回歸汴梁之時。
這北伐大軍,依舊是西軍做主,準確的說是他的老上司童樞相做主。
至於趙皓,無疑是作繭自縛,此番一回汴梁城,莫說統兵,恐怕想再在朝堂上立足,也是奢望。
“欽使到!”門外傳來一聲響亮的喊聲。
趙皓神色微微一變,率先大步走出大堂門口,眾將魚貫而隨。
劉延慶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了,冷冷的望了望趙皓的背影,也大步跟了上去。
隨着一陣響亮的腳步聲傳來,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張迪在上百名親從官的護衛之下,昂然而來,目不斜視,神情顯得極其倨傲。
一直走到趙皓身前五六步外,張迪才停了下來,冷冷的望着趙皓,眼中流露出幾分憤恨,幾分快意,幾分揶揄。
他緩緩的從袖中掏出一卷金軸聖旨來,眼中得意的神色愈發濃烈了,高聲喊道:“趙皓接旨!”
在宋朝,除非重大事項,在大多數情況下是不用跪迎聖旨,但是聖旨代表官家,揖拜禮還是少不了的,所以張迪一喊,趙皓身後的眾將已紛紛彎下腰來,行揖拜禮。
只有趙皓一動不動。
張迪愣住了,怔怔的望着趙皓,眼中露出怒色,再次喊道:“趙皓接旨!”
身後的眾將,紛紛將頭稍稍抬起,不解的望着趙皓。
劉延慶也偷偷的抬起頭來,望着趙皓那挺拔的背影,眼中露出憐憫和快意的神色。錦衣衛消息一向靈通,這位隆德郡公應該也知道了官家的旨意,自是不甘心,不過……不甘心又能如何,難道還想抗旨不成?
就在此時,趙皓出聲了:“假冒欽差,拿下!”
剎那間,全場一片靜寂。
他的聲音不大,卻無異於平地起了個驚雷。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怔怔的望着趙皓。
假冒欽差?
不只是眾北伐軍將領凌亂了,張迪和眾親從官也驚呆了,尤其是那張迪更是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字,指着趙皓,說不出話來。
又是一聲驚雷響起:“拿下!”
這一次,趙皓身後的錦衣衛徹底聽清楚了,呼的兩道人影閃出,如同餓虎撲食一般,將那張迪撲倒在地。
刷刷刷~
眾親從官率先醒悟,齊齊拔刀而出,直指趙皓。
緊接着,眾錦衣衛也紛紛拔刀而出,與眾親從官對峙。
种師道等將,滿臉茫然無措的望着趙皓,不知趙皓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劉延慶卻率先反應過來,指着趙皓怒聲道:“趙郡公,此位張公公,我曾在宮內見過,又有親從官護衛而來,如何是假的?”
趙皓冷冷一笑,回頭對劉延慶道:“張迪公公,我自然認得,但是面前非但不是張迪公公,連公公都不是,如何是欽差?”
甚麼?
眾人瞬間全部凌亂了,非但眾人不信,眾親從官更是不信。
那被花榮和張清按倒在地的張迪,更是氣得張口結舌,指着趙皓,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
只聽趙皓長笑一聲,刷的拔劍而出,手中劍光一抖,便朝張迪舞了過去。
劉延慶和眾親從官以為趙皓要殺人滅口,紛紛大驚,正要搶身向前,卻為時已晚。
趙皓的劍實在太快了!
只見銀光一收,趙皓已撤劍而回,冷聲喝道:“你等看清楚,此人可是公公?”
劉延慶和眾親從官齊齊收住身形,抬頭望去,不覺臉色大變。
那張迪原本見得趙皓提劍砍來,以為趙皓要殺他,只嚇得魂飛魄散,此刻見得趙皓收劍而回,全身並無痛感,卻見得眾人如同見了鬼一般盯着他的雙腿,這才驚覺腰部以下涼颼颼的——趙皓的長劍已割去他下半截衣袍,連那絲綿開襠褲也割去了上半截,使得其關鍵部位一覽無餘。
張迪只是朝自己的部位看了一眼,便暈了過去。
蛋蛋與柱子俱全,甚至那柱子被大堂外的冷風一刺激,還昂首挺胸起來……
沒有去勢,自然便不是公公,更不是傳旨欽差張迪公公!
趙皓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厲聲喝道:“帶下去,細細拷問,無我之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見!”
隨着一聲應諾,幾名錦衣衛向前,像抬死豬一般,將昏死過去的張迪抬了出去。
眾親從官不知就裏,尚在凌亂之中,面前的景象,顛覆了他們的世界觀,使得他們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張迪被抬頭,無人敢出頭。
趙皓身後的卻有部分將領反應過來了,也明白了怎麼回事。
種家兄弟、王稟、楊惟忠和劉延慶,都不是傻子,隆德郡公能變出井闌來,自然也能變出別的東西來……
劉延慶緊緊的攥着腰間的劍柄,冷冷的望着趙皓,終於又鬆開了劍柄,臉色如常。
劉延慶雖然對趙皓極度不滿和仇恨,但卻不是莽夫,能將兒子培養成南宋中興四將之一,能在在西軍之中混到高級將領的人,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
趙皓既然敢這麼做,顯然是已豁出去了,此刻他若強行去觸霉頭,等待他的恐怕便是血光之災……事實已證明,這個瘋狂的宗室公子,就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所以,他只能認慫。
更何況,趙皓既然已瘋狂,最後的結局,已然可知。
對於劉延慶來說,他要做的就是保住命,不被趙皓瘋咬一口。
劉延慶不是傻子,其他眾將自然也不是傻子,全場沒有一人提出疑議。
於是那道尚未宣讀出的聖旨,便隨張迪一起,被趙皓封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