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166章
真丑……
聽着這兩個字從喜寶嘴裏出來,趙紅英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氣得撅過去。她很想問問喜寶,這是你親生的娃兒不?是不?!
是倒是,這不喜寶不知道她長了一張怎樣的嘴兒嗎?
這邊的趙紅英已經生無可戀了,結果那邊護士還在安慰喜寶,說啥剛出生的孩子都不好看,等仔細養一養,養胖了長開了,自然會好看的。
喜寶忍着倦意仔細的看了看孩子,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我瞧着挺胖的啊!”
“你趕緊歇着吧!”趙紅英恨不得伸手捂住了喜寶的嘴,聽聽都是啥話,丑啊,胖啊,你就不能當一個安靜的產婦嗎?
悲憤不已的趙紅英甚至都沒心情詢問喜寶生的娃兒是兒子還是閨女,見剩下的事兒有護士操持,她忍不住起身扶着牆走出了產房。
扶牆是因為她腿軟……
產房外頭,謝家和宋家的人都陸續到了,一見趙紅英這顫顫巍巍的模樣,哪怕剛才隱隱約約有聽到孩子的哭聲,那也不能肯定就是自家娃兒,忙齊刷刷的將目光集中在了趙紅英臉上,爭搶着問:“生了沒啊?”
“孩子咋樣了?”
“男的女的?”
趙紅英先是點頭,后是搖頭,這天兒本來就熱,可把跟前這一群人給急得一頭一臉全是汗,擦都來不及。好在,略緩了緩后,趙紅英還是開了口:“生了,都好,我沒注意是男是女。”
——她光顧着注意那句‘真丑’了。
男女很重要嗎?假如孩子真應了喜寶那句話,有這麼兩個相貌出眾的父母,自個兒卻丑不拉幾的,你讓孩子怎麼活?這麼一想,似乎還是兒子好,再丑還能丑得過毛頭?
“媽,你在裏頭幹啥呢?咋連孩子是男是女都沒瞧見呢?”宋衛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他可是早就聽春梅提過了,現在年輕小夫妻生孩子都喜歡往醫院裏跑,說什麼既安全又不遭罪,這具體咋樣他是不知道,可都在醫院裏,旁的活兒有別人來做,咋他媽連瞄上一眼都不會了?還不如以往在老家那會兒,生火燒水、接生洗涮,一溜兒全做了,還不帶遺漏男女的。
正這麼想着,宋衛國還想抱怨兩句,抬眼就看到趙紅英黑着臉殺氣騰騰的瞪着他,頓時兩腿一軟,趕緊改口:“媽,您可受累了,強子你倒是扶着點兒你奶啊!”
又一年過去了,強子和大偉再度換班,可憐的強子覺得自己大概也許可能……活不到年底了。
扶着趙紅英走到旁邊靠牆的椅子上坐下,在外頭人五人六的強子,這會兒卻慫慫的縮在一邊,而離他大概三五步遠的地方,則戳了個人形木頭樁子,那玩意兒還有個名兒,叫癩毛頭。
毛頭:……我不就是離開家去外頭拍了一年戲嗎?咋走的時候妹子剛相親失敗,回來了卻連娃兒都有了?
就在這時,產房裏頭的護士走了出來,大概是因為謝家早就跟醫院打好了招呼,人家護士徑直走到了謝母跟前:“是個大胖閨女。”
趙紅英剛還嘀咕着喜寶不會說好話,啥丑啊胖的,還祈禱着最好生個兒子,寒磣就寒磣唄,畢竟男人又不怎麼看外貌。結果,這才祈禱着呢,就聽到了“大胖閨女”這四個字。
一時間,她的悲傷逆流成河。
聯繫喜寶在產房裏說的話,那豈不就是個又丑又胖的閨女?涼了涼了,徹底涼了。
相較於趙紅英這邊的絕望,謝母反而樂淘淘的:“好,閨女好,我家大兒媳生了個胖小子。”又對宋家這邊說,“我們老謝家,長崢這輩兒有六個小子兩個丫頭,往下這不是攤上計劃生育了嗎?又是五個小子,要是政策不變,這娃就是他們這一輩兒獨一個姑娘了。”
平心而論,鄉下人家極少有不重男輕女的,這要是擱在早些年,大不了來一句“先開花後結果”,可如今這不是政策變了嗎?每家每戶都只能要一個孩子,一聽說生了個閨女,老宋家這邊就有些尷尬,再聽人家謝母已經定了基調,忙跟着附和。
謝母何等的人精,見他們這樣立馬就明白了過來,不過她也不以為意,說白了這是他老謝家的孩子,她這個當奶奶的都不說啥,作為外祖家,傻了才會拆檯子呢。
好在這個時候,產房裏頭有了動靜,因為是順產,喜寶和剛出生的孩子都被推了出來,再度回到了先前住的單人病房裏。
趙紅英也顧不得為外曾孫女的顏值和身材擔憂了,趕緊攆了上去。一群人又風風火火的轉移陣地,衝到了病房裏。
眼見人多,趙紅英一個眼刀子下去,當下老宋家這邊就退了大半,也沒完全離開,就是沒敢再往病房裏頭去,而是縮頭縮腦的待在外頭走廊里,時不時的往裏頭瞄一眼。
喜寶已經又累又困的,雖然周遭有些吵鬧,可回到病房后沒多久,她就盹過去了。可沒過兩分鐘,她就被一陣大哭聲吵醒,卻是剛出生的大胖閨女“嗷嗷”的哭了起來。
謝長崢早在半個月前就跟護士討教了抱孩子的正確方式,其實他家裏侄子多,以前也不是沒抱過,就是剛出生的孩子太軟了,他還是得重新學習。
等閨女入了手,他第一個反應是:“怎麼這麼重?”見閨女哭得慘烈,他又趕緊把孩子交給謝母,“媽,你掂量掂量。”
“喲,得有七八斤吧?”謝母哄了哄,卻幾乎完全沒有效果,孩子該哭還是哭,且一副中氣十足的模樣。
趙紅英瞧着眼熱,剛才在產房裏,她就只瞥了一眼,就覺得孩子皮膚紅彤彤的,又被喜寶嚇了一大跳,這會兒在亮堂地兒一瞅,彷彿也不是很醜?
伸手跟謝母要了孩子,趙紅英用宛若買豬肉的手法數量的掂了掂,肯定的說:“八斤一兩。”
“喲,那是怪不得喜寶的肚子會那麼大了。”謝母道。
“如果不是跟小叔重了名,這個小名倒是容易取了。”謝長崢幫喜寶拉了薄被,示意她先眯會兒,喜寶也想睡啊,這不是孩子“嗷嗚嗷嗚”的哭個沒完嗎?
折騰了有半小時,大胖閨女終於盹了過去,病房裏也終於恢復了昔日的寧靜。
那些瞎湊熱鬧的宋家人都被趙紅英連推帶攆的給轟走了,只除了老宋頭,以及完全石化了的毛頭。
謝家這邊,謝長崢鐵定不會走,謝母還想着親自跟家裏的老太太說一聲,告了聲饒,就先行離開了,橫豎請了專業護士輪流值班,光人手來說,是絕對足夠的。
喜寶是午飯以後發動的,出產房時已經是傍晚了,可她一點兒都不覺得餓,只感覺身上所有的骨頭好像被打碎又重組了一遍,除了疼之外,還有無窮無盡的疲憊和困意。等大胖閨女一閉嘴,她就妙睡過去了。
這會兒,趙紅英摟着睡得噴香的外曾孫女,謝長崢和老宋頭都在旁邊瞅着,因為剛見識過這娃兒的哭功,他們都不敢伸手碰觸,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又把這胖姑娘給惹毛了。
還是趙紅英淡定,彷彿在接受了外曾孫女又胖又丑這個設定后,單就是愛哭這個特性,完全算不了什麼。再說了,誰家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不哭?不哭也得把她打哭,哭聲越響亮就證明孩子身子骨越好,腦袋瓜越聰明!
典型的性子就是毛頭。
“毛頭呢?老頭子,你去安慰一下毛頭,這孩子也挺慘的。”後知後覺的,趙紅英心疼了下毛頭。
可不是挺慘的嗎?也就離家一年,就好像錯過了一整個世界。
妹子相親了,妹子定親了,妹子結婚了,妹子懷孕了……喏,也算是毛頭來得湊巧了,起碼趕上了妹子生娃。
一想到毛頭在短短几個小時裏遭受的煎熬和磨難,饒是鐵石心腸的趙紅英,也不禁替他鞠了把辛酸淚。
毛頭在老宋頭的召喚下,僵硬着身子同手同腳的走進了病房,兩個比皮膚更黝黑的眼珠子先是直勾勾的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妹子,過了差不多半刻鐘后,又將目光挪到了趙紅英懷裏的胖娃兒上——就是那種眼珠子不懂,脖子平移的超高難度動作,配上他懷疑人生的神情,令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慘啊,真是太慘了!!
瞧,把人孩子都給嚇傻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久到趙紅英開始認真的思考,萬一毛頭這孩子真給嚇傻了該咋辦時,毛頭終於一步一挪的蹭到了她跟前,用無比虛弱的聲音問:“奶,現在是几几年?”
趙紅英:………………
毛頭想起他以前演過的《西遊記》裏面,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說法,他覺得這個解釋還算靠譜,不然咋就變化那麼大呢?
當然,他最終還是失望了,繼續戳在病房裏瞪着喜寶剛生下來的大胖閨女,開始了新一輪的思考人生。
喜寶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黑,而且她還不是被餓醒的,也不是自然醒的,完完全全就是被她的大胖閨女給嚎醒的。
一覺醒來,喜寶覺得,她的閨女好像比剛才又胖了一圈,尤其那哭聲,彷彿更嘹亮了。想起以前哄過扁頭和宋東宋西,也不是咋哄,一般說一句“別哭了”了,幾個孩子就會瞬間老老實實的,她也試着對自家閨女說了聲,可惜,毫無效果。
大胖閨女還是剛才咋哭現在還是咋哭,扯着嗓子嗷嗷叫,就是光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淚都沒有。
趙紅英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可因為這一天發生的事兒太多了,她也就沒在意,而是站起來摟着孩子在房裏走了兩圈,等哭聲小點兒了,才說:“這娃兒叫啥好呢?我看,要不就隨癩毛頭,叫……胖丫頭吧。”
喜寶還活在夢裏,一旁的謝長崢差點兒沒給嚇趴下,他就不明白了,為啥他的閨女要隨毛頭呢?
這時,之前一直跟個木頭樁子般的毛頭,徒然間一躍而起,大聲說:“就這麼辦!她小名就叫胖丫頭,大名叫謝丫頭!”
謝長崢:……我謝謝你全家!!
胖閨女——哦不,胖丫頭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經被極其草率的定了下來,剛被她阿太哄得弱下去的哭聲,隨着毛頭的這聲大叫,“哇”的一聲再度響起,而且比剛才更為嘹亮也更為慘烈。
這下,除了胖丫頭之外的所有人都用無比譴責的目光看向了毛頭。
毛頭:……好的,我閉嘴。
……
因為是順產,喜寶只在醫院裏待了三天,其實也可以繼續待下去的,可她深以為醫院不如家裏舒服。於是,在醫生確定她的身體無恙后,就讓她出院了。
自然,胖丫頭也隨之離開了醫院。
考慮到老謝家那邊時不時的會有人過來看胖丫頭,老宋家的房子又不夠大,兩下一商量,就決定讓趙紅英跟着走,她主要就是負責哄着丫頭,旁的事兒還是有專人管着的。
事實上,胖丫頭也有人管,就是別人都哄不好她,唯獨只給趙紅英面子。
“丫頭喲,就跟她媽小時候一樣,黏我。”趙紅英心裏美滋滋,想着丑點兒就丑點兒吧,自家的娃兒自家疼,再丑她也不嫌棄。
碰巧過來看喜寶的張秀禾認真的回憶了一番,她咋不記得喜寶小時候黏人了?明明是全家所有孩子裏頭最乖巧的一個,尤其當時又有癩毛頭那個混賬小子作為對比,襯得喜寶格外得討喜。
可這話,張秀禾可不敢說出來,跟婆婆作對沒好處,尤其她婆婆比一般人更為彪悍。
張秀禾默默的選擇了閉嘴,只湊到跟前低頭瞧胖丫頭:“這孩子長得可真有福氣。”
是挺有福氣的,肉嘟嘟的大餅臉,因為肉太多,都快被把五官給擠沒了,反正兩隻眼睛已經擠成了一條縫,真有福氣啊!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丫頭滿月這天。
這一天,家裏人在飯店裏訂了二十桌,邀請親朋好友吃喝慶祝丫頭滿月。
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是成年人,興許變化不大。可丫頭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寶寶,從剛出生那會兒叫人嫌棄的紅皮膚,到現在已經徹底白皙了起來,加上這一個月來,她真正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來吃奶,把自個兒養得是白白胖胖,一眼看過去,就像是個大肉包子。
唉,別人家的娃兒是小糰子、小包子,只他們家的就像個特大號的肉包子!
肉包子就肉包子吧,偏偏來喝酒的賓客裏頭,有人就瞅着丫頭看了小半天,吭吭哧哧的憋出一句話:“這丫頭咋長得那麼眼熟呢?”
眾人一瞧,好像是挺眼熟的,可瞅瞅當媽的喜寶,以及當爹的謝長崢,並不覺得有多少相像,真要說的話,膚色挺像的,白嫩得很。
本以為這只是心理作用,可隨着類似的話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頻率也越來越高后,趙紅英開始發揮名偵探的能耐,挨個兒的給盤查過去。
喜寶和謝長崢已經排除了,那緊接着就是謝長崢他父母哥哥了,還有他那個已經六歲了的小侄兒。沒找出真相來,趙紅英就繼續查找,在老宋家這邊,一個一個的看過去,甚至還特地回憶了一番人在老家的宋衛民和袁弟來的長相。
沒有,依然沒有。
在這過程中,毛頭還特地過來湊熱鬧,口口聲聲說他外甥女像他。這不是有句老話說,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哦,那就是老謝家的鍋了。
明明已經排查過了一遍,趙紅英在聽了毛頭的話,又動手抽了他一頓后,再度將懷疑的目光對準了老謝家那邊。可謝長崢並沒有親姐妹,堂姐妹、表姐妹倒是有,可跟丫頭完全是兩個類型。
這是咋回事兒呢?
終於,在丫頭滿周歲的時候,真相曝光了。
謝長崢請了個拍照師傅全程跟隨,不單給小壽星丫頭拍了一摞照片,還讓家裏每個人抱着她擺拍。當時,大傢伙兒還沒覺得有問題,直到照片洗出來了,攤在床上看,丫頭吭哧吭哧的爬過去,抱着一張照片,笑得牙豁子都出來了。
那張照片里,趙紅英笑得見眉不見眼,兩眼是真的眯成了一條縫,而她懷裏的丫頭,興許是湊巧,正好衝著照相機,也笑眯了眼。
一老一少,笑得幾乎如同是複製黏貼,更要命的是,除了這一模一樣的表情,連帶臉型、五官、氣質……就好像是趙紅英做了磨皮和增白后的效果圖似的,那可真的是一般無二。
趙紅英有點兒懵。
半刻后,她摟上丫頭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想她這輩子生了四兒一女,底下更是十來個孫子孫女,之後想來曾孫、曾孫女、外曾孫、外曾孫女一大堆。可能跟她長得這麼想的,只怕就丫頭這獨一個了。
高興到幾乎要飛起的趙紅英,當下就把這個重大發現告訴了每一個人。
“丫頭像我!”
“我家寶那閨女喲,長得可像我了!”
“真的一個樣兒,那眉眼那臉盤子,就跟照鏡子一樣。哎喲,這孩子真可人疼啊,阿太的胖丫頭,阿太的好丫頭!”
趙紅英是高興了,家裏其他人卻是懵了,只除了喜寶。喜寶本來就是個奶寶,見閨女長得像她奶,在短暫的驚訝后,也跟着高興起來。
哦對了,丫頭也很高興,雖然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個兒在高興些啥……
興許是為了不讓親媽和阿太失望,丫頭在趙紅英每天辛勤的投喂下,身上的肉肉急速增長,很快就發展成了身高和腰圍等同的滾圓形肉球,配上餅臉和小短腿兒,真叫人擔心她走着走着就“啪嘰”一下摔地上,然後滴溜溜的滾走了。
幸好,這麼慘烈的事情暫時還沒有發生。
丫頭一周歲后不久,就到了九月開學季,喜寶因為早先缺課太多,只能從頭開始上,好在她肯下苦功夫,加上丫頭又有人帶,倒是不至於耽擱她繼續進修。
與此同時,謝長崢也因為去年換了單位今年又遇到提干,忙得不可開交。
夫妻倆都覺得不能光由趙紅英帶着丫頭,畢竟趙紅英年歲大了,怕她吃不消。仔細商量了一番后,終於決定讓丫頭兩邊跑,謝家待半年,宋家待半年。當然,具體還得看丫頭的適應能力,不行的話再商量。
事實證明,大傢伙兒擔心太過了。
丫頭的適應能力非常之強大,十五個月時,她第一次去奶奶家玩,就把大了她整整五歲的堂哥給打趴下了。
謝遠志都懵了,他就是瞅着眼前這個大肉糰子蠻好玩的,想上去試試手感,結果也不知道咋了,大肉糰子伸出肉乎乎的拳頭,一下就砸在了他臉上。疼倒是不咋疼,卻把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又“噗通”一下,仰面摔了個四腳朝天。
堂兄妹第一次交鋒,以謝遠志嚎啕大哭的去找爺爺奶奶為終點。
哦不,應該是中點。
沒一會兒,謝父和謝母就被大孫子拖過來了,瞅着大孫子哭成這樣,他們還道是叫其他兩房的大孩子給欺負了,畢竟像謝長崢的大堂哥、二堂哥家的兩男娃兒,都已經上學了,最大的都十歲了。
結果,就看到矮墩墩的丫頭戳在客廳里,一臉懵圈的看着剛才那個討厭的小哥哥拖着奶奶過來。
丫頭雖然不認識小堂哥,可她是認識奶奶的,畢竟以前住在自家時,奶奶也常過來看她,尤其是奶奶,最喜歡拿撕得碎碎的小肉絲喂她,後來還送給她一大罐味道超級棒的肉鬆。
“奶!”丫頭喜歡阿太,喜歡爸爸媽媽,也喜歡這個成天笑眯眯的奶。
然後,那個壞的流油的小堂哥就開始指控她了。
謝遠志彷彿是有了靠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丫頭的肉鼻子,他比丫頭高了半個身子,雄赳赳氣昂昂的道:“她打我!”
丫頭懵了一下,然後弱弱的點了點頭:“對呀,我打他了。”
一個指控,另一個則毫不猶豫的承認了,從理論上來說,這事兒已經真相大白了。然而,受害者今年六周歲了,施暴者才一歲半,更確切的說,是一周歲零三個月。
謝母先是看了看丫頭,壓根就沒理會大孫子,只彎下腰把丫頭摟在懷裏:“丫頭不怕,奶給你做肉湯喝。”
“吃肉!”丫頭不想喝湯,丫頭只想吃肉。
“好好,吃肉,不給謝志遠那渾小子吃。”
丫頭這才知道,那個哭得鼻涕都冒泡的壞小孩名叫謝志遠。不過,那一點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吃!肉!
吃完了肉乾什麼?當然是聽太爺爺太奶奶講故事。
謝老爺子、謝老太太都是老革命,尤其是謝老爺子打了一輩子的仗,不過早幾年就已經退下來了,橫豎兒子孫子都能耐,哪裏用得着他折騰?含飴弄孫的悠哉日子多好呢!這不,摟着胖孫女講以前打仗時候的故事,就是他目前最大的愛好了。
等丫頭吃飽了,謝母就把她丟給了公婆,轉身擼起袖子去收拾大孫子了。
都六周歲了啊!要不是這孩子生日小,今年秋天就該上小學了,本想着讓他在家裏多待一年,省得去學校了叫大孩子欺負,他倒是好,居然欺負起小堂妹來了!
這邊,吃得肚子鼓鼓的丫頭坐在太奶奶的懷裏,聽太爺爺講那些年的故事。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再到抗美援朝……聽得兩眼放光不說,口水都快下來了。
謝老太太伸手摸了摸丫頭的肚子,納罕道,這不是吃飽了嗎?咋就饞得流口水了?
就在謝老太太琢磨着要不要給丫頭沖杯奶粉時,謝志遠終於逃離了他奶的魔爪,用手背抹着眼淚來尋這邊哭訴了:“太爺爺、太奶奶,那個妹妹她打我!”
“丫頭!”丫頭拍了拍胸口,搶先做了自我介紹,呃,也可以理解成為,她又一次認罪了,承認謝志遠所說的是事實。
謝志遠好氣啊,又生氣又委屈:“對!就是你打我!丫頭打我!”
丫頭重重的點了點頭,對呀,就是她打的。
事實倒是事實,可惜謝志遠依然沒有尋到公正。直到放學后,他幾個堂哥過來了,他又一次告狀。小男孩覺得,大人可能真的沒啥用,可大堂哥和二堂哥就不同了,他們已經是小學生了,大堂哥都念四年級了!
聽了謝志遠的哭訴,大堂哥和二堂哥摩拳擦掌的準備給自家堂弟報仇雪恨,然後就瞪着窩在沙發上的肉團團發獃。
“哥哥!哥哥!哥哥!”丫頭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再瞧瞧另外一個,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起碼不再在是一條縫了。她覺得太爺爺家裏太好玩了,不像自家,雖然有個對自己超級好的阿太,可沒有那麼多小哥哥啊!
呃,時間過去了太久,她已經忘了早先跟小堂哥謝志遠的矛盾了。
蹭蹭蹭的滑下沙發,丫頭決定跟哥哥們去玩兒,當然玩着玩着就變成了打拳——謝家的傳統是,每天放學后打拳半小時。
這就是丫頭的日常。
吃吃喝喝,聽聽故事,打打拳,偶爾跟謝志遠發生點兒小矛盾,不到一個月,謝志遠主動投降認輸,哭着跟爸媽表示,他願意去上學。
太爺爺家好可怕,有個老欺負他的小妹妹!
在謝家待了半年光景后,過完年,成功的把自己喂成特大號肉包子的丫頭回到了趙紅英的身邊。
趙紅英:……雖然半年沒見,可丫頭依然長得就好像一直待在自個兒身邊一樣。
上去掂了掂份量,趙紅英思考了一下,為了她的老腰着想,她放棄了抱着丫頭出門的打算,改抱為牽。
……
轉眼,丫頭已經三歲了。
三歲已經不是包子了,那就是個長着人臉的豬。虧得她沒有逼人家抱她的習慣,更多的時候,她更喜歡自個兒邁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的往前走。
這天,她跟着阿太來到了京大。
隨着喜寶的工作越來越忙,以前還能每周回去看看丫頭,現在就變成了趙紅英領着丫頭過來看她。還好,學校附近就有個院子,有落腳處就方便多了,再一個,趙紅英覺得吧,讓丫頭時不時的去京大轉轉,熟悉一下,以後上了大學不就輕鬆多了?再不然,多熏陶熏陶,興許氣質就變了呢?
想法很好,現實卻不止一點點的殘酷。
丫頭倒是沒被這充滿了學術氣氛的校園給熏陶出任何氣質來,而是在用心的觀察后,她發現她媽是從學校出去的。
更確切的說,有好幾次,趙紅英領着她等在京大門口,親眼看着喜寶從那個大門裏走到了外面。
今個兒是喜寶的生日,家裏準備了可多可多的好吃的,丫頭想吃,可阿太不讓,說要等喜寶回來一起吃。於是,丫頭就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小院門口,眼巴巴的看着外頭的小道兒,直到她終於忍耐不住了,邁開小短腿兒,循着記憶中的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學校里。
京大是有門外的,還挺負責,看到陌生人進出都會要求登記信息。無奈丫頭腿短人小,直接從門衛的窗戶底下走過去了,走了一會兒她還知道找人問路。
“我媽叫宋喜寶,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不知道,誰知道那是誰呢?
丫頭也沒有想到她媽居然那麼沒有名氣,問一個,不知道,問兩個,還是不知道,再問幾個,依舊都是不知道。咋會這樣呢?像她,在大院那邊,一說丫頭,人人都知道。
小短腿沒勁兒了,走不動道兒了,丫頭頹廢的蹲在林蔭道中間,表示要中場休息。
歇了一會兒后,她繼續邁開腿往前走,忽的眼前一亮,前頭一群人裏頭,打頭的不就是喜寶嗎?
當下,丫頭敦敦敦的跑過去:“喜寶!喜寶!!”
一口氣衝到了喜寶跟前,丫頭高興壞了,長開雙手撲到了喜寶懷裏,大聲喊着:“喜寶我來找你了!喜寶你下課了沒?喜寶我要吃雞腿!”
喜寶:…………………………
如果說,三歲的丫頭就已經領悟了離家出走技能,並且成功的讓喜寶懵圈到懷疑人生,那麼等丫頭上學后,慘劇才真正的拉開了序幕。
因為丫頭是七月的生日,她成功的在六周歲就入了學。沒人擔心她被人欺負,只因這些年來,她跟着謝老太爺以及五個堂哥一起打拳,不說打遍天下無敵手,最起碼在同齡人之中,是不怕吃虧受委屈的。
話說回來,真要是被人欺負了,她完全可以一屁股坐死人家,來個天下一絕的“泰山壓頂”。
不過,還是希望用不到這一招。
可事實上,上學第一天,丫頭就被請了家長。電話打到了家裏,趙紅英拎着菜籃子就去了。
小學嘛,無非就是學學拼音學學算術,萬萬沒想到,這才第一天,就被老師盯上了。
丫頭沒上過幼兒園,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沒有基礎。事實上,自打趙紅英來到京市以後,就一直沒有放棄知識儲備。如果說,在鄉下老家那會兒,她只是個普通的農村勞動婦女,那麼在來到了京市后,她努力上進、奮勇直前,別說識字寫字了,她連英語都學了幾句,溝通當然是很有問題,好在顯擺倒是夠了。另外,她還學了拼音,還能教丫頭畫畫。
除了趙紅英這邊,謝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也不遺餘力的教導了丫頭。那是真的半點兒沒有藏私,教的人認真,學的人也認真。
可以說,丫頭的學前教育是在她阿太——鄉下老家的農村勞動婦女,她太爺爺——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泥腿子八路,她太奶奶——巾幗不讓鬚眉的紅色娘子軍,傾力教導而成的。
這樣的學前教育,能教出怎樣的結果來,多半人大概也心裏有數了。
丫頭的小學老師太絕望了,這有基礎還不如沒基礎呢,一口帶着南方鄉音的普通話,完全不知道歪到哪裏去漢語拼音,畫得如同畢加索親傳弟子的繪畫水準……
還不如啥都不懂呢!!
最可怕的是,丫頭還特別頑固,就是認死理,軸。老師說你念錯了,她說沒錯,她還能幫你糾正“錯誤”的漢語拼音發音。一節課下來,老師發現……她已經被糾成錯誤版本的了。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課間時候,有個男同學主動挑釁,等挑釁完畢后,他已經“啪嘰”一下跟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這男同學可不是謝志遠,人家吃了虧,立馬起來準備打架,沒一會兒又趴下了,繼續起來挨揍……幾輪下來,局勢那叫一個慘烈,直到班主任得了信趕過來分開了他倆。
不得已,班主任給她家裏去了電話,在開學第一天就請了家長。
好在,孩子雖然軸了點兒,家長的態度還是很不錯的。趙紅英接到電話十分鐘后就趕到了,可跟她咋說?完全說不通,整個兒都不對,當然班主任也看出來了,丫頭就是這個老太太帶出來了,聽聽這口音,再琢磨下這遣詞造句,完完全全的翻版。
對了,這倆長得也像,看到趙紅英,班主任完全能想像的出來,丫頭老了以後會是個啥樣兒。
還能啥樣兒啊?餅臉矮胖老太太,特軸的那種!!
不得已,班主任先委婉后直接的告訴趙紅英,請丫頭的爸爸或者媽媽過來一趟。
丫頭爸在教育部開會,丫頭媽在京大當副教授,倆人忙得方向不同,卻是一樣的連軸轉。
趙紅英只得答應了下來,回家給喜寶辦公室打了個電話,一個是因為小學離京大近,再一個就是,喜寶是老師,老師有午休。
當然,作為一個小學老師兼班主任,對方也是很清楚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哪怕吃虧的人確實是那小男生,班主任也仍然往他家裏去了電話。
男生家裏條件不錯,父母都是公務員,就是平時太忙碌了,一下子又抽不開空來,就告訴班主任,孩子上大學的小姨會過來幫忙處理,讓老師有話跟她說。
剛送走了一個農村老太太,班主任這心裏拔涼拔涼的,一聽說男生的小姨是個大學生,心下總算好受了點兒,想着跟有文化的人溝通起來應當是不難的,橫豎再怎麼樣也比跟個鄉下老太太扯犢子來得容易多了。
不多會兒,那男生的小姨就趕了過來,自我介紹是京大的學生,先跟老師道了歉,問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再看到親外甥那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臉,京大高材生氣炸了。
“老師,我外甥有錯,等回頭我會讓我姐姐、姐夫好好教育的。可就算說話不妥當,也不能一言不合就開打吧?這是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是孩子們成長的樂園,怎麼能說動手就動手呢?這女生的家長到底來不來?我一定要跟她好好談談。”
班主任覺得不好說,來應該是會來的,可回想着剛才那滿身土味兒的老太太,她內心仍然充滿了絕望。
丫頭媽會是個怎樣的人呢?是工廠女工,還是小攤小販?不是她歧視個體戶,實在是有些人呢,滿腦子都是賺錢,連孩子的前途都不管了。現在都是一家一個孩子,別家成績不好急得上火,這家卻教孩子打架?這素質是有夠低的。
大概是猜到了班主任內心的想法,京大高材生更來氣了,瞅了丫頭兩眼,倒是沒跟個孩子一般見識,只在心裏盤算着,待會兒對方家長來了,該怎麼讓對方家長認識到錯誤。
不光如此,京大高材生才決定既要讓對方家長知道錯了,又不能抹黑京大,要拿出自己京大高材生的高素質來。
又片刻工夫,喜寶姍姍來遲。
方才還自信滿滿的京大高材生下意識的一個哆嗦,脫口而出:“宋教授好!”
喜寶愣了愣,她已經榮升為京大外國語學院的副教授,可平心而論,她真的記不住全部學生,這會兒聽到人家叫她,也僅僅是覺得面熟,叫啥名啥是哪個系哪個班的,她一如所知。
“喜寶你來的好慢啊,你太慢了,你就不能快點兒嗎?我阿太呢?她不是找你去了?怎麼沒跟你一道兒來?光你來有啥用呢?你連吵架都不會。喜寶,我要我的阿太!”
“丫頭,不要胡鬧。”儘管還沒弄清楚剛才叫她“宋教授”的到底是哪個學生,不過她已經聽趙紅英說了個大概,這會兒瞧見站在牆邊,哭得抽抽搭搭、一臉青紫的小男孩,頓時愧疚了。
“老師,是不是丫頭又打人了?”得到了確定的答覆后,喜寶嘆了一口氣,轉身面向那位京大高材生,“對不起,是我沒有好好教育孩子,我向你道歉。”
“不不不不不不不……”京大高材生嚇懵圈了,只覺得兩腿發軟,忙不迭的擺手拒絕,“宋教授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是我沒有好好教導外甥,家裏就獨他一個孩子,我爸媽、我姐姐姐夫,還有他爺爺奶奶那邊,都寵着他慣着他。是我們不好,是我們錯了,我跟你道歉!宋教授對不起!”
喜寶忙制止她:“都是丫頭的錯,瞧她都把孩子打成什麼樣兒了,應該是我向你道歉。”
“沒這回事兒,就是我外甥他嘴欠,他欠揍。宋教授您放心,回頭我一定揍他,您千萬別把這個事兒放在心上,是我錯了,是我家沒把孩子教育好。”
“不,是我的錯。”
“我我我!都是我的錯!”
“……”
班主任一臉懵逼的看着這倆互相賠禮道歉,總覺得要麼是世界瘋了,要麼就是她瘋了。明明剛才那個京大高材生還一臉的氣憤,表示非要好好跟對方講道理,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那邊,班主任已經開始懷疑人生懷疑世界,這邊,京大高材生一把拽過她外甥:“你快點兒認錯啊!不是你先挑釁的嗎?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道歉!!”
小男生愣了一下,緊接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想到外甥這麼不給力,京大高材生內心簡直就是涕淚橫流,她怕期末掛科啊,再有就是,像宋教授那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動不動就揮拳頭揍人的閨女呢?所以,一定是她外甥的錯!!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了班主任的腦海里,不過她還是有點兒不確定:“那個……我能問一下嗎?你是謝丫頭的媽媽?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做什麼工作?”
“京大外國語學院的副教授。”喜寶弱弱的說。
班主任:…………………………我還能說什麼呢?!
還真別說,半晌后,班主任真就尋出了話頭來:“那我再問一下,丫頭的爸爸是做什麼?”
“教育局副局長。”喜寶再度回答。
班主任覺得,她大概可以含笑九泉了。
“所以,丫頭爸是教育部的,丫頭媽是京大副教授,那麼請問,她為什麼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漢語拼音就像是自創的一樣,數數也數不全,倒是拳法打得特別棒。丫頭的媽媽,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喜寶覺得她沒啥好說的,總不能怪家裏三位太字輩的長輩吧?她滿臉愧疚的低下頭,無比誠懇的向班主任賠禮道歉。
“道歉又有什麼用呢?作為一個母親,你不能光自己進步,不管閨女。如果真的不管,你生下她幹什麼?現在的有些家長啊,只知道自己的前途,就不能多花些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嗎?我希望你回去后能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怎樣當一個優秀的母親。”
班主任這番話不說是振聾發聵,至少聽得喜寶面紅耳赤。
當初,她還在產假時,倒是有好好照顧丫頭,可之後,就忙於學校的事情,又要讀研,又要考博,還要當助教,每年都要發表至少一兩篇論文,再後來更是各種評職稱,甚至中間她還出國留學進修了一年。
時光飛逝,一轉眼,丫頭就長大了……哦不,應該是長歪了。
喜寶再一次誠懇的道了歉,不單向班主任,也向那位誠惶誠恐的京大高材生說了抱歉。同時,她也真誠的表示一定會好好反省的,並謝過了老師,還讓丫頭也向老師道謝。
丫頭瞪圓了眼睛,這個動作對她而言着實不容易,畢竟她不光長了歲數,也長了份量,更高了更胖了更圓了。這就是為什麼,她能夠輕易的把小男生打趴下再打趴下再再打拍下的真正原因。
當然,小男生堅持不懈的起來挨打也是原因之一。
“我不要讀書!阿太說的,讀書沒用!太爺爺說的,以後讓丫頭去當女兵!太奶奶也說了,丫頭要當紅色娘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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