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崔府
崔卓心中來氣,見崔向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好奇模樣,只覺大失顏面,不由出言訓誡。崔向忙收斂形容,恭謹地跟在父親身後,心中卻大大不滿,其實他可是見過天大的世面之人,見過唐朝人都沒有見過的許多事物,可是,他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唐朝的大戶人家的府邸,隔了千年的光陰,新鮮感和神秘感自然強烈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當然,這些話只可爛在肚子裏,要是開口說出,定會惹來崔卓勃然大怒,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便會脫口而出,然後又會是引經據典,好好地將他從頭到腳訓上一遍。
崔府偏房也是窗明几亮,比起崔向家中正房還要大上許多。門人向里通報,崔府二管事崔福前來作陪,奉茶落座之後,崔福歉意一笑道:“崔郎君沒有事先告知我家阿郎,阿郎前往府衙處理公務,恐怕還要過些時候才回,方才已經派人去叫二先生了。”
唐時習俗,稱呼家主為阿郎,少主為郎君,初識之人為了表示親近之意,也可直接稱呼郎君。唐朝並沒有“老爺”的稱呼,老爺一說,宋朝以後才有。
崔福年約五旬,生得慈眉善目,一臉喜相,讓人一看之下便心生好感。崔卓雖然不願對崔刺史承情太多,不過又想受到別人重視,本來見只有一名管家出來相陪,心中不快,卻不靜心去想自身身份,隨即見崔福態度謙下,談吐有禮,也就心下釋然,果然是高門治家嚴謹,便是一名下人也是彬彬有禮,推此及彼,想來崔刺史為人也必定禮賢下士,不是傲慢之人。
崔卓不想讓崔福小瞧了自己,微微欠身答道:“也是某突然而至,本不想驚動崔刺史,所以輕車簡從,還望崔管家不要怪某失禮才是。”
崔福躬身還禮,連道不敢,又端茶請喝。崔卓還推讓一二,崔向一路走來早就渴得不行,端起茶杯一口喝盡,又沖崔福笑道:“煩請崔管家再添些水來,天氣漸熱,着實口乾舌燥。”
崔福也不吩咐下人,親自動手續水,崔向端坐不動,坦然受之。崔卓在一旁臉色鐵青,狠狠瞪了崔向幾眼,忙道:“犬子無知,失禮之處,還請貴管家多多擔待。”
崔福一笑便堆起滿臉皺紋,卻更顯得他的臉龐無比慈祥:“無妨,無妨,令郎性情流露,年少心性,口渴了要水來喝才是坦誠相見,將崔府當成自家,這也是我家阿郎再三交待小的,定要好生款待崔郎君一行——天下崔姓是一家,一家人,還說兩家話就是見外了!”
話雖如此,崔卓還是對崔向冷冷看了幾眼,才轉頭對崔福笑笑:“崔刺史寬宏大量,不過也不能任由小輩任性而為,以免讓他們滋生嬌縱之心。”
崔福點頭含笑,不再說話,卻看向崔向。崔向神態安然,只顧低頭喝茶。崔福心思閃亮,呵呵一笑,問身旁的下人:“二先生什麼時候過來?”
崔福口中的二先生,自然是崔卓的弟弟崔越。
下人還未答話,便聽門外一聲驚喜的叫聲:“大哥,你怎麼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前去接你……”
緊接着門帘一響,正是崔越推門而入。
崔越生得孔武有力,比崔卓高了半頭有餘,兩人站在一起,一點兒也不象親兄弟。而且崔越性子粗獷,說話粗門大嗓,與崔卓的儒雅絕然不同,其實說來崔卓對崔越沒有文人的溫文爾雅還一直深為不喜。
崔越一進門,先是一把拉過崔卓胳膊,使勁搖動幾下,哈哈大笑:“總算盼來了大哥,可是想死為弟了。”
崔卓雖然不喜崔越的粗魯和狂放,又見他進門之後也不先和崔管家見禮,微微皺眉,不過還是被他的真情流露感染,勉強一笑說道:“二弟,為兄對你也甚是想念……別來可好?”
崔越一句話說完,已經和崔卓感情交流完畢,一轉身,沖崔吳氏叉手施禮,態度端正了許多:“見過嫂子!”
崔吳氏側身還禮:“小郎不必多禮,自家人,何必客套。”
唐人稱呼夫君之弟為小郎,而且人與人之間禮節也隨意許多,講究的是率性而為。
崔越果然也不客套,一轉身就將崔吳氏扔到一邊,來到崔向面前,一雙眼睛火辣辣地看向崔向,眼中有激動有慈愛有關切,恨不得將崔向融化在他的目光之中,直得崔向心中直犯嘀咕,這個二叔,比起(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xs.com,手機用戶登陸wap.xs.comn,章節更多,請登陸文學網閱讀!)父親還更溺愛他。怪只怪二叔膝下無子,心目中早就將他當成了親生兒子一般。
不等崔向見禮,崔越一把攬過崔向肩膀,呵呵笑個不停,目光中隱有淚花閃動:“二郎,呵呵,二郎,嘿嘿,又長了個子,好象身體也結實了不少,看來最近飯量還行……其他不管,身體壯才是重中之重……等安定下來,二叔給你找個娘子,要生得又高又大好生養的,多生幾個孩子,開枝散葉,壯大崔家!”
崔向嘴中正好有一口茶還沒有來得及咽下去,差點被嗆得面紅耳赤,敢情二叔將他當成了傳家寶了,嗯,為崔家傳宗接代的寶貝!二叔也是,口不擇言還則罷了,卻當著崔府管家和下人之面,一見面就說這些無關緊要之事,真是好笑加搞怪。
崔向暗中掃了崔福一眼,見他還是一臉笑意,神情如常地伺立在一旁,看似不動聲色,不過他卻敏銳地捕捉到崔福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是那種源自真心的笑意,而不是他長久以來練就的固定的招牌式微笑。崔向暗暗高興,剛才他以倒茶試探崔福,崔福神色如常,眼中不見一絲慍怒,又見他對二叔乍乍呼呼的性子絲毫不以為忤,心中就有了主意。崔福其人,儘管多年身為管家養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但人的眼睛往往會無意出賣自身真實的感情,崔福不以崔卓的彬彬有禮而高看一眼,反而更喜歡崔越的洒脫性格,說明他也是可以交往之人。
以後來往崔府,出入崔氏學堂,少不了與崔福打交道,許多事情也都由崔福經手。崔刺史為人如何現在不得而知,至少先摸清他身邊之人的稟性,也好做到心中有數,不至於雙眼全黑。崔向可不認為只憑父親一身傲氣滿身傲骨就可在崔府如魚得水,就算深受崔刺史賞識,畢竟也是屈身人下,而管家雖為下人,卻身居要位,起承上啟下作用,不能成事,但要是敗事起來卻綽綽有餘。
好歹崔向後世也是大學講師,在周圍都是“專假叫獸”的氛圍中,他不想同流合污,就算獨善其身也需要心明眼亮,最少要有八分眼力勁再加九分察顏觀色的本領。
崔卓一臉不快,不滿地說道:“二弟,在崔管家面前,怎好說些家長里短之事?崔管家勿怪,我這二弟生性如此,向來隨意慣了,言語之間若有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崔福連連擺手:“崔郎君言重了,二先生來崔府雖然時間不長,不過卻是深受我等下人敬重,親如一家,不說二話。”
見微知著,崔福身為崔府得力的管家,能得主人信任,可見崔刺史也不是迂腐刻板之人。
崔卓以已度人,認為崔福只是客套之話,覺得先是崔向失禮在先,再有崔越狂放在後,唯恐給崔府留下疏於管教的印象,臉色一沉,竟是拿起兄長和父親之尊,語氣不善地教訓起崔越和崔向來。
“你二人太過放肆失禮,還不趕快退到一旁……”
崔向低頭不語,崔越也是一臉肅然,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二人卻暗中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崔福目光閃動,臉上不變,眼中卻閃過一絲戲謔之色,雖然一閃而過,卻未能逃過崔向的眼睛。
正當此時,忽聽門外傳來爽朗的笑聲:“貴客遠道而來,某未能遠迎,還姍姍來遲,未知卓之是否也怪罪某怠慢之過?”
崔福向前一步,一把打開門帘,說道:“阿郎,來偏房見客,不合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