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自取其辱
?第一捲風起於飄萍之末
“吾弟乃功勛之後,其父身為正五品守備武官,薩爾滸一戰中為大明捐軀身亡,豈容爾等骯髒之人欺凌埋汰。今日居然拔刀相向,莫非爾等要造反不成?”
文人的厲害不在於其它,而是他們的口誅筆伐,以及一頂頂的大帽子,這是最讓人無可奈何的事情。
“張雲是功勛之後你會不知曉,你身為臨浦典吏,負責緝拿刑捕,此事難道不是你職責範圍?那你拿着朝廷的俸祿做何事?”
秦浩明手指一眾衙役和秦向天位置,眼裏的蔑視赤裸裸的展現無遺。
“太祖曾言:治天下以人才為本。不說我身為臨浦生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大明豈容爾等魑魅魍魎禍害普羅大眾?”
秦浩明步步緊逼,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軀給眾人的壓力非常大。
“別的多說無益,我只問一句,無故毆打難民是老父母所令還是爾等恣意妄為,今天當著臨浦百姓的面,你可敢據實回答?”
“說得好,秦典吏請明言。”
“事無不可對人言,說清楚。”
“秀才公問得好。”
牆倒眾人推,破鼓眾人捶。百姓們紛紛朝官府衙役大聲叫喊,頗有痛打落水狗的趨勢,實是他們壞事做絕,民憤太大的緣故。
秦向天心裏有苦難言,這小兔崽子步步抓住大義的名分,讓人無從招架。沒有縣尊的命令,秦向天對他又動強不得。
特別是最後的喝問,已經讓他們陷入死地。答與不答,沒有任何意義,這個黑鍋他們背定了,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說。領導永遠是英明的,下屬永遠是背黑鍋的,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只是這個小兔崽子何時變得如此牙尖嘴利,這可必須引起警惕,過往的恩怨他心裏清楚。難道是葉家悔婚一事,讓這小兔崽子受到的刺激過大,以至於七竅全通,變得如此不成?
“今日之事純屬誤會,容秦某回去稟告上官,再作計較如何?”
秦向天語態誠懇,姿勢放得很低,朝圍觀百姓到處拱手作輯行禮。
他老於世故,明白現在不是激化矛盾的時候。只有行緩兵之計,對付這種窮酸秀才,只要縣尊發話,有的是手段和方法,倒不必急於一時。
好手段,能屈能伸,八面玲瓏,是一號人物,秦浩明心裏暗自讚歎!
不過沒有辦法,自己必須攪局。不是非要無理取鬧,綁架民眾意願,實在是自身實力太弱啊!
讓他們騰出手來,就是自己的災難,目前在他們面前,自己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秦典吏能夠明辨是非,放大明子民一條生路,善莫大焉,浩明代表臨浦百姓和流落此處的民眾不勝感激!”
秦浩明緩緩朝秦典吏半拜行恭禮,面部肅然,端莊無比。
“大善!”
“臨浦的驕傲!”
“今後不知哪個女子有此福氣!”
四周百姓交頭接耳,紛紛誇獎秦浩明的義舉,更有好事的大媽、大娘開始探討秦浩明的終身大事。
樓上葉紹梅的眼睛已經迷離,輕咬唇角手扶窗檯,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無盡貪婪地想把秦浩明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鐫刻在腦海當中。
“賢侄不必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非是吾等不近人情,實是臨浦縣城容納不了眾多大明子民,不得已而為之啊!”
秦向天一臉的唏噓無奈,眼角微微有幾分濕潤,臉上的皺紋推擠在一起,憂國憂民的心態表露無遺,此舉倒也博得臨浦百姓的幾分好感。
“那這些衙役毆打大明子民當不是老父母所使?”秦浩明笑笑的問道。
“毫無關係!”秦向天一臉稟然,回答得斬釘截鐵。
“難道是是秦典吏私下所為?”秦浩明面有猶豫之色問道。
“老夫不曾為之!”秦向天微微搖頭,臉色有幾許陰沉。
“那就是這些賤役恣意妄為。請問秦典吏,無故毆打大明子民者,該當何罪?”
秦浩明勃然大怒,一副不惜此身也要討個公道的模樣。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尚請見諒!”秦向天臉色不豫,依然淡然答道。
“那起先為什麼說純屬誤會,莫非秦典吏當臨浦百姓和大明子民是傻子不成?”
秦浩明義憤填膺,雙眼緊緊怒視秦向天,滿身的殺氣毫不收斂,任意釋放。
“放肆,你想怎麼樣?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一個窮酸落魄的秀才,還被葉家悔婚,難道還覺得不夠丟人嗎?在這裏充什麼英雄好漢?”
秦向天被秦浩明的殺氣所迫,忍不住退後幾步,頓時又覺得失了面子,氣急敗壞之下,終於不管不顧把大家族之間的秘密公諸於世。
話剛講出了,秦向天就恨不得摔自己一巴掌。
真是陰溝里翻了船,被這小兔崽子怒急攻心迷失了心智,這大家族最是顧忌名聲,葉家豈能輕饒自己,該叫誰去代為轉圜一二,再登門賠禮道歉才好。
晴天霹靂,正處在葉家酒樓的葉紹梅聽到秦向天說的話,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自己最擔心最害怕的事情,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這個賤役揭穿,這讓一貫高傲的秦哥哥如何接受得了世俗的眼光,想要再續前緣,幾近再無可能?
原本想悄無聲息間,委託兄長探探口風,哪怕自己捨棄尊嚴委曲求全,料來秦哥哥會心有不忍,現在她彷彿聽見自己心破碎的聲音。
靜,四周出現了一個暫時詭異的靜謐。葉家,臨浦的百姓都知道,在臨浦,那是一等一的大家族。那這個少年是誰,能跟葉家聯姻絕不是無名無姓之輩。
當然,也有些靈活的百姓明白,這個秀才公肯定是家道中落,才被女方悔婚,這對男方來講是奇恥大辱。
不過,更多的百姓目露不屑,這葉家的名聲口碑看來有問題啊,這不是落井下石嗎?
“這還不是拜你所賜,秦向天!秦典吏!秦族長!”
秦浩明並沒有惺惺作態,而是目光平和盯着秦向天,可是越是如此,大家反而更能感受他心中的怒火和憤懣。
“秦家小兒,休得在此胡言亂語造謠生事,有什麼事情到族老大會再說。”
秦向天大聲咆哮,心裏卻是在想,這個禍害看來必須趕緊想辦法清理,不然悔之晚矣!
“父老鄉親們,請大家評評理,看看這個無恥之徒的真面目。”
秦浩明理都不理他,索性對着臨浦百姓大聲說道。
“家父本為江浙巡撫,天啟年間因為魏閹黨羽的陷害而辭官,彼時這個賤役不過家族中的一個破落戶而已。若不是家父幫忙,便是連這個典吏也絕無可能。世間偏有這般白眼狼,家父過世不到半年,既然聯合其他偏房占祖產,可憐小生當時年紀尚幼,無力爭奪。想我原本是秦家堂堂大少爺,居然只有莊園農舍一進三房可供棲身,嗚呼哀哉!”
秦浩明手指一直無所顧忌對秦向天指指點點,時而蔑視、時而高亢、時而悲憤。
“今日秦某對天發誓,請臨浦父老做個見證,他日小生必將此僚繩之以法,告慰先父!”
旁邊的張雲聽得悲憤莫名不可自抑,忍不住仰天長嘯。但是心中對兄長的感官完全改變,不錯,兄長是變了,變開竅了,秦家光大指日可待!
“好!”百姓當中不乏好事者,紛紛大聲叫好。一些情感豐富之人更是不停抹淚,感同身受,心有戚焉!
“胡言亂語,無中生有,不知所謂!秦家小兒,咱們騎驢看本,走着瞧,走!”
秦向天完全亂了分寸,民心民意都在小兔崽子那邊,今日肯定討不了好,唯有徐徐圖之!扔下幾句場面話,秦向天帶領一眾衙役匆匆收隊,心裏卻在想着如何算計秦浩明。
葉紹梅纖纖玉手緊捂胸房,晶瑩的淚珠順着高挺的鼻樑緩緩流淌而不自覺。
在秦哥哥過往最艱苦的日子裏,自己並沒有給予任何幫助和鼓勵,反而嫌棄他獃頭獃腦不懂風情,並且在他的心頭狠狠的插下一刀。
試問當時年紀幼小無依無靠的他,如何有閒情逸緻卿卿我我?如果不是十年的寒窗苦讀,如何有今日的大放異彩?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難道這樣的雄偉漢子、如意郎君就要離自己遠去,從此秦郎是路人?
不,自己一定要儘力挽回,他本來就是屬於我的。這是上蒼註定的姻緣,自己必須為他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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