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西城喋血
身上沒有拿什麼東西,加上心情不錯,桑余自然步子輕快,到了城門時,還未見落閘。
城門口一人手執着長刀,正在盤查來往商客,看見桑余來了,笑着招呼:
“喲,桑子,怎麼這麼晚了還往城裏頭跑?莫不是今天打算留宿望仙樓了?”
這人與他相熟,自小在街上廝混慣了的,後來因為家裏有點裙帶關係,所以攜着他做了地處城門校尉手下一小小雜兵。別看沒什麼權勢,但是因為來往客商多,所以油水着實不少。
“去你的。”望仙樓是臨湘郡有名的女閭,桑余雖然精明無賴,但是這些地方還是不會去的,這是原則。
“不跟你碎嘴了,我還有點事,回頭有時間了,待我向咱姐夫問聲好。”桑余嘴上喊着姐夫,聽起來親熱的緊,其實真的不喜歡跟府衙裏頭的人走得太近,他道聲別後就匆匆往賈太傅舊居趕去。
誰料走到半路的時候,路上突然多出了幾列兵士,紛紛披甲執刃往前面跑去,街上行人寥落。
“咿,平時里,也沒見守衛營的人出馬,這是出了什麼大事了?”桑余心下好奇,急忙逮住一個從前面匆匆而來的行人問道:
“哎,前面是出了什麼事么?”
那人也沒怪桑余的無禮,或者是因為他面前的桑余身高六尺,身材勻稱紮實所以不敢頂撞,嘴裏嚅囁道:
“殺人...前面...殺人啦。”
“殺人?”莫不是下午那兩個人,桑余心中暗道。他加快腳步,往前跑去。
不多久就到了一處老宅前,宅子前後已經被守軍圍了個水泄不通。桑余在街道上可以往大門裏望去,因為有影壁擋着,所以只能藉著月光隱約看見裏面長滿了萋萋野草。
正在桑余想辦法怎麼混進去看看的時候,只見有屍體被陸續抬了出來,死者身着白衣,身上鮮血淋漓,顯然死於非命,還有一人胸口貫穿,傷口處還能見一抹翠綠,像是樹葉,看樣子真是下午那二人做的了,真沒料想他們二人手段如此高超。
就在桑餘震驚之餘,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被兩名兵士抬着,身上滿是鮮血,氣息奄奄,這不是那劉雲又是誰?
此時他面如菜色,直到看了桑余,眼中驀然才爆發出幾點精光:
“衛師兄...”
他嘴裏艱難的擠出幾個字,手想抬起來,但是抬到一半,他就昏死了過去,別人聽得稀里糊塗,桑余卻清楚的很,他口中的衛師兄,應該就是下午的那名中年男子了。根據劉雲昏死前的一指,他那衛師兄應該往東邊逃走了。
不過逃了又如何?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桑余並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如今賈老爺府上凋敝,又沒緣由的鬧出這麼一出血案,這劉雲師兄弟也不知來歷,但是殺了人,自然沒得他們安生日子過。桑余只想儘可能的明哲保身。反正知道了大概怎麼回事,無非就是江湖仇殺咯,回去交差是可以的了。
桑余怕城門關了,到時候不能回家,所以在此沒有久待,就轉身往回走去。因為出了人命,路上開始有了守軍盤查,就連桑余他這老土著都毫不例外的成了盤查對象,才過兩三個街口,就已經被盤問了兩次。
所以他索性不走在街上了,直接鑽進了小巷裏。巷子雖然亂,但是桑余自小在這裏長大的,自然熟悉得緊,所以腳程比大街上慢不到哪去。
就在他一個勁的着急趕路的時候,突然在一個巷子隱蔽的拐角處突然伸出一隻手,還不待他來得及反應,直接把他按在牆上,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
“別...別慌,小兄弟,是我。”桑余定神望去,這不就是在他那買梨的中年男子,那個叫劉雲的師兄嗎?桑余點了點頭,示意他放手。
誰料中年男子一放手,桑余張口就要叫,救字還未出口,嘴巴又被堵上了。
“你這...這人,怎麼...不講江湖道義啊?”
聽中年男子的說話中氣不足,看樣子受了不輕的傷。桑余努力掙扎,直到中年男子稍稍鬆開一點,然後發現桑余沒有再叫了,才放心把手撤下去。
“不是我不講道義,是你們在臨湘郡里殺了人犯了事,要是包庇你,我不成了共犯了?”
桑余看着他氣喘吁吁的樣子,也不想落井下石,於是不耐煩道:
“看在下午的銀子的面子上,我也不去告發你,你身受重傷,好自為之吧,我得走了。”
桑余擔心關了城門,所以拔腿欲走。
“小兄弟,且...且慢。”那人勉強撐着身子挽留到,聽他言語間氣息更加紊亂。
桑余頭都不回,定住了腳,回到:
“對不住,不是我不救你,實在是若我救了你,連累到我自己沒有關係,但是我還有老母親需要贍養。”
那人聽到桑余如是一說,不由對他又刮目相看,聯想起白日裏桑余的種種表現,他似乎猜到了什麼。
“若我沒...沒猜錯,小兄弟此刻急需的...應該是一筆錢吧?”
這一句話直擊桑余心底。沒錯,他確實需要一筆錢,因為幼時聽他母親講過他們家族男丁患有隱疾,青壯男子到了二十及冠之年後就會逐一顯現。桑余雖說現在不滿二十,但是也隔不了一年半載了,所以他急切的想在離開之前,為他母親留下一些銀錢供她以後終老。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確實如你所說的那又怎樣?”
桑余心底最深處的秘密突然被人揭開一點點,使得他格外的敏感,語氣一下子都變得冷了幾分。那中年男子笑了笑,然後說道:
“你問...問個問題都想變着法子訛點銀錢,這可是地痞無賴所為,但是一般地痞無賴又怎會在臨近傍晚了,還推着車來賣梨,只要不要臉,自然能有更快的來錢方式,但你卻心甘情願,如果我沒猜錯,你賣梨應該有長者強迫你做的吧。”
那人面上雖然滿是血跡,但是說到這裏,一時間又來了精神,就連話語也連貫了許多。
“咳...你衣着樸素,但你卻絲毫不已樸素為恥,想來家風比較嚴格。咳...若是隔着輩,肯定自小寵溺與你,所以只可能是父母輩,而你之前也說了還有老母尚在。”
“這又能說明什麼?”桑余辯解到。
“你衣裳有幾處新縫製的地方,針工細密,顯然是有多年手工的老婦人所為。但是又有幾處明顯的地方卻沒有縫上,看那裂口的新舊程度,儼然不是一兩日了,如果我沒猜錯,令母應該雙眼患有比較嚴重的眼疾吧?咳...咳咳...”
這中年男子本來氣息就亂,又加上一口氣強行提着講了這麼多話,一下子憋不住,硬生生咳出一塊血來。而一旁的桑余是被他細緻入微的觀察給折服了,僅僅一面之緣,就把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好吧,你先說說你的報酬。”
因為說了太多話,那人正在暗自調息,伸出一隻手來,五指張開。
“五百銖?”
他搖了搖頭。
“五千銖?”
他還是搖了搖頭。
“五萬銖?”
他依舊搖了搖頭,這一下桑余多少有些心動,面色雖然不改,但是心裏頭已經開始打起了小算盤,心道若是此行能成,那麼他的心愿自然就了了。
“你再說說讓我幫你做什麼事,若是太難的,我做不了的,那也沒必要談了。”桑余雖然一時心熱,但是他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對方願意話大價錢,此事就定然不好辦。
“小兄弟,你想...想多了,其實呢...我...我只是想托你幫我傳個口信。”
“這麼簡單?”
桑余有些不可置信。
“確...確...實這麼簡...簡單。”
“那好,什麼口信。”
附近的巷子開始有了喧鬧聲,隱約也見燈火閃爍,看樣子城防軍正在逐一排查。
“你從長沙國往...往西走,大概到了...了益州地界的時候,你去隨意一家客棧里,把這東西擺在桌子西南角,自然會有人來接你。”中年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塊灰白色的牌子說到。
“這樣就可以了?”
“對的,你...你見到聖主的時候,記得同他...他老人家說,那東西被玄天冢,眾妙門的人奪走了,屬下黎淵無顏再見聖主,唯有拚死謝罪。”中年男子說道這裏,又是吐出一口鮮血,眼看着越來越不行。
“那麼他們會相信我嗎?還有,還有最後錢我找誰去拿?”原來他真名叫黎淵,桑余多少也覺得他忠心可嘉,若是換做平常即便幫他一把也是可以的,但是現在他更關心的是錢。
“你把,我答應你的事,同聖主說了就好。聖主...主肯定...定不會虧待於你...你的...你...你要...趕快動身...”
說到這裏,中年男子眼睛一翻,就這麼昏死了過去,他拿牌子的那張手張開,桑余看四周沒人,將牌子一把攥在手裏,也沒怎麼細看,然後將中年男子拖到一個隱蔽的地方,看一切妥當后就匆匆往城外趕去,只希望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