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章 所求
夜涼如水,蕭悅和衣躺在營房的木板床上,腦海里都是那張巧笑倩兮的臉龐,任憑她如何克制都揮之不去。從小她就知道人這一生總有些事是求之不得的,能夠看着她步步蓮花已經是幸事,又怎敢期盼太多。可是,這南梁的江山與玉璋何關,男人們守不住的江山需要女子和親才能換得安寧,期望她幸福,但是總歸有些不甘,她的婚事理應是郎情妾意,而不是變成一樁交易。蕭悅收緊拳頭,重重地捶了捶木板床,她恨,恨自己的無能,恨天道的不公。
皇權旁落,朝中風起雲湧沒有片刻的安寧。蕭逸為了避開謝聲鶴的鋒芒再次領了閑差窩在家裏,蕭氏的子孫下放到各地,百年的世家慣會忍耐,忍常人之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蕭悅想起這些紛紛擾擾,心中難以平靜,戰爭不可能因為和親而停止,玉璋只能成為犧牲品,她輾轉難眠。
鴻臚寺里寂靜無聲,玉璋睜着眼睛睡不着,一晃已經十七年了,她要開始下一段旅程了,竟然有些難以割捨南梁的一切,想起過往種種,遇見的人,經過的事讓人生漸漸飽滿起來,原來這才是人生。即將要離開南梁,但是謝聲鶴始終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拔掉他的虎牙,卻不能讓他喪命,這世間最難的就是兩全。
此時此刻,她有些思念謝祺,自從謝祺離開了木府,雖然她們也會見面寫信,兩人之間卻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淡淡地看不真切。玉璋呼出一口氣,即使是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放兩人的情誼。
烏衣巷的謝府卻是久違的熱鬧,姑奶奶今日歸家,老爺和夫人都非常開心,一起用完膳之後,老爺與姑奶奶去書房說話。夫人的臉上一直掛着笑容,如今姑奶奶嫁的好,又兒女雙全,再也沒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了,夫人與屋裏的婆子說話,句句不離姑奶奶,氣氛和諧熱絡。
而書房裏的氣氛就有些凝重了,謝祺滿臉淚痕,哀戚地看着謝聲鶴:“祖父,可不可以不讓玉璋和親,常山王不是良配。”
謝聲鶴黑着一張臉:“怎麼不是良配了?高演年紀輕輕位高權重,尚未婚配,這就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謝祺哭得鼻頭通紅:“那是和親?去了北齊,就算是公主也是被人搓磨,這世間多少那麼多和親的女子,哪有什麼好下場?”
謝聲鶴眉頭微皺:“這些就不是你操心的了,家裏還有孩子,你也早些回去吧。”
“祖父。”謝祺眼神複雜地看着謝聲鶴:“如果玉璋真的是公主,你還會讓她和親嗎?”
謝聲鶴冷哼一聲:“公主?等她成為公主再說吧。如今她是郡主,享受了郡主的福祿,就要承擔郡主的責任。”
“你明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為什麼還要這樣。”謝祺臉上的怒氣藏也藏不住,這是她第一次對謝聲鶴髮脾氣:“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她了,因為沒有臉見她。”
謝聲鶴虎着一張臉不說話。
謝祺的眼淚吧嗒吧嗒地低落下來:“外面有人傳是你殺死玉璋的父親的?是不是?”
“是又如何?”謝聲鶴的一雙眼裏寒光一閃。
謝祺的瞳孔猛然放大:“真的是你?”
“謝祺!”謝聲鶴輕聲細語:“你別忘了我是誰。”
謝祺哭得痛不欲生:“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可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應該回謝府,不回謝府,我就可以和玉璋永遠呆在一起。”
謝聲鶴暴怒:“留在木府,你以為你還會有命?我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你,你現在家宅安寧,兒女雙全,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你竟然說不應該回謝府。”
“求?”謝祺含淚搖頭:“我求的從來不是這些?”
“不是這些,那你求什麼?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謝祺抹了一把眼淚:“祖父不要拿我作筏子,這些都不是我求的,是你求的,你求權求名求利,你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卻是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了。”
“混賬。”謝聲鶴一聲怒吼,臉黑成了炭:“來人,送姑奶奶回去。”
門開了,進來兩個婆子。謝祺的眼睛還是紅紅的,但是卻沒有流淚了,她看着謝聲鶴:“因果輪迴,祖父莫要執迷不悟。”
謝聲鶴卻沒有說話,無聲地擺了擺手,謝祺失望地出了書房。
趁着夜色回了國公府,她先去看兩個孩子。奶娘已經安置兩個孩子睡下了,坐在床邊看着他們安然的睡顏,心中變得充盈,可是不自覺地就想起另外一張臉,雖然有書信來往,但是再見已經不易,更何況她要去北齊和親,從此真的就見不到了。眼淚又流了下來,竟然止也止不住。
“夫人,老爺回來了。”有丫鬟進來稟告。
謝祺趕快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老爺去哪裏了?”
“在書房議事。”
“有人來?”
“嗯,是一位先生。”
謝祺點了點頭,她與熊陵涇之間的情誼,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相敬如賓,外人看着倒也和順幸福,內里是什麼情況,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玉璋的事情在謝聲鶴那裏碰壁了,她卻不願意放棄,這些年因為有謝聲鶴的扶持,熊陵涇羽翼豐滿,在朝中也能說上話,他待自己一向客氣,或許可以一試:“把灶上的燕窩裝起來,我要去見老爺。”
“是。”
外面寒氣漸起,謝祺不自覺攏了攏披風,剛走到書房的門口就見熊陵涇送一位文士模樣的男子出來,兩個人在門口說了一會話,那文士先看到了謝祺,便低着頭告辭了。熊陵涇看謝祺過來,笑着招了招手:“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過來給老爺送燕窩。”謝祺也露出一個笑容。
熊陵涇牽起她的手,有些不悅地訓斥身後的丫鬟:“夜晚涼,怎麼也不給夫人多穿些?”
丫鬟們被訓斥之後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肩。
謝祺忙安撫他:“沒事,我不冷。”
熊陵涇攬着她的肩膀:“我們進去說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