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亦真亦假總是空
本來已經鬆了氣的女人和婆子,心立刻提了起來,此刻,產房裏只有四個人,除了這三個以外,還有一個是這位夫人的貼身丫鬟,那丫鬟最先反應過去,竟然鎮定無常地上前攤開了死嬰的兩條小腿,那一刻,恍然地吐出了一口氣:“是女嬰,是一個女嬰。”聲音里竟然有一絲驚喜。
那位年輕的夫人渾身癱軟,此刻更是沒有了丁點的力氣,她雙眼茫然地看着床頂,庵堂的生活總是清苦的,所以床頂只是一層白布,就像是一個棺材,埋葬了她與她的孩子。
那媽媽聽了丫鬟的話也上前看了看,最後她的眼睛裏閃着兇狠的光芒看向站在一旁有些慌亂的產婆,然後把視線轉向丫鬟:“你去,把蘇乏帶進來,告訴下面的人,夫人要和她說說話。”
丫鬟聽到媽媽的話,眼睛一閃,心一慌:“媽媽,蘇乏還沒有到月子呢。”
媽媽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女子:“沒到月子也要生,王媽,你想辦法。”
被媽媽提到名字的產婆,身子一抖,猛然地抬頭看向她,可是最終在媽媽凌厲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丫鬟見此,躬身行禮之後就出去了,外面的小丫鬟看見她出來都迎了上去:“秦姐姐,夫人生了沒有?”
秦冉一身翠綠色的衣衫俏生生地立在那裏,臉上一片平靜,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緊張,她雙手絞着帕子,聲音卻是平靜無波:“蘇乏呢,請蘇乏過來,夫人想和她說說話。”
站在不遠處的蘇乏聽到了秦冉的話,身軀微微晃了晃,一旁的丫鬟看見了她立刻向秦冉稟告:“秦姐姐,蘇乏在這裏。”
隔着長長的走廊,秦冉看見蘇乏就那樣挺着肚子立在燈籠下面,消瘦昏黃的臉龐竟然有些泛白,許多年以後,這一幕總是在秦冉的夢中揮之不去。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這才朝蘇乏走去:“蘇乏,夫人找你呢,你隨我進去吧。”
蘇乏沖秦冉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就像是在寒風中搖擺的牽牛花,經過狂風暴雨的洗禮卻依舊美麗,秦冉的心中湧出了點點的酸水,讓她想吐,可是,她只能忍耐:“隨我進去吧。”
蘇乏很瘦,肚子卻很大,身子重,所以走得也很慢,秦冉也沒有催促,就與她慢慢地走在那一條並不算長的走廊上,這一去,就是生與死的距離,這一去,就是陰陽相隔了。
可是,再長的距離也會有走完的時候,當兩個人站在門口的時候,風吹得越發的凌厲了,狂風摧殘着院子裏的大樹,幾乎就要拔根而起,四面搖擺的樹榦影影綽綽,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縮起了脖子,這天氣,真是詭異得狠。
秦冉打開了房門,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進去吧。”
蘇乏抬起頭,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只是眼角的淚水卻那麼的分明,就像是一顆白色的珍珠,惹人疼愛,秦冉幾乎就要忍不下去了,率先進了屋子,心口像是壓着一大塊石頭一般,不上不下,喘不過氣來,她能夠聽到身後微弱的腳步聲,然後是關門的聲音,那一刻,秦冉的眼淚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蘇乏低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秦冉,剛才府里的人弄壞了庵里的牆壁,你呆會讓人去修一修。”
秦冉沒有想到這就是蘇乏最後對她說的話,只是心臟似乎是被十指揉捏着,那種痛說不出口:“恩。”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貧窮,有的人富貴,有的人低賤,有的人高貴,不一樣的人,有着不一樣的人生,每個人都在自己既定的生命里掙扎或者隨波逐流,是陽光太耀眼,還是風沙入了眼,朝陽刺痛了秦冉的雙眼,她站在一個小土堆面前,淚如雨下,嘶聲力竭的嚎叫驚了鳥,亂了風,陰風捲起塵土飛上了天際。
西廂房裏,所有的丫鬟都在整理行裝,天亮了,他們也要離開了。卧室裏面,床榻上躺着一個粉嫩的嬰兒,偶爾會蹬蹬雙腳,閉着眼睛睡得格外的安詳,媽媽整理了一下嬰兒,臉上也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笑容:“這下好了,是個公子,夫人,這下好了。”
年輕的夫人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她抱着懷裏已經僵硬的小小屍體,看着小人兒眉心一點紅痣,那痣就像鮮血一樣,映襯着嬰兒已經發白的臉龐,竟然有着說不出的哀傷,她抬頭看着媽媽:“媽媽,她,至少也要把她埋了吧。”
媽媽搖了搖頭:“不行,夭折的孩子不能埋。”
夫人紅腫的雙眼瀰漫著憂傷,她看着懷裏的孩子,就像熟睡了一樣:“那要怎麼辦?”
媽媽嘴裏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夭折的孩子只能丟在山林里,其結果可想而知,但是,看着那張苦痛絕望的臉,她竟然說不出口:“已經告訴了外面的人,蘇乏母子皆亡,小姐恐怕是不能帶出去了,就留在這裏吧,這庵堂也是福澤深厚的地方,住持是好人,也能給小姐好好的超度,下輩子,下輩子一定平平安安的。”媽媽的聲音有些哽咽,夫人也已經泣不成聲了。
太陽慢慢地升起,車隊也準備出發了,夫人因為剛生產完,所以被丫鬟們包裹嚴實地扶上了馬車。媽媽拿了銀錢去添香油,順便向住持告辭道謝。
沒過一會,媽媽就回來了,秦冉面色如常地扶媽媽上了馬車,最後自己上了後面的車,她要和產婆一起照顧小公子。
遙遠的天邊,霞光四溢,一輪紅日向碧藍色的天空放射出萬丈光芒,樹林的晨霜在溫暖的日光下面慢慢地融化,車軲轆的聲音在清晨的樹林中響起,漸行漸遠。
住持看了看手上頗有些重量的袋子,轉身放到進了一旁的錢匣子裏面:“幻箜,你先去西廂房看看,把東西都規整規整,然後把門鎖好,用完早膳之後,你隨我一起下山。”
一聽說要下山,幻箜立刻面露喜色,雙眼亮晶晶地點了點頭:“是,師父。”她腳步輕盈地往西廂房而去,想着呆會下山能夠看見什麼,心裏就越發的高興。西廂房外面還是很乾凈的,他們都是大戶人家的人,的確是有規矩,她早上就去看了,破損的牆壁已經被修好了,並且比以前更好,幻箜的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她推開卧室的門,裏面一切都是緊緊有條的,很乾凈,還有淡淡的香味,很好聞,幻箜四處看了看,沒發現有什麼需要規整的,她的心已經飛到了山下,剛準備鎖門,卻看到了床榻上有個東西動了動。
艾娃經過一陣頭昏目眩之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突然,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物種,是的,這是她在藍星球上見過的物種,人類,她的眼睛立刻把眼前人的資料分析並儲存起來了,女性,生理年齡7歲,性格膽小,攻擊力為零。
幻箜驚奇地看着襁褓里的艾娃,艾娃也看着她,兩個人都是一動不動的,幻箜伸出手指戳了戳艾娃的臉,軟軟的,暖暖的,很可愛,她一時之間滿心的歡喜,就在床榻上坐下了,本來想好好地和小人兒玩一下的,可是,她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看着艾娃的雙眼就像是看見鬼一樣,然後飛奔出去了,一邊跑一邊大喊:“師父,師父,不好了,不好了。”
艾娃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個跑出去的身影,外面的窗台上一隻鳥在悠閑地散步,偶爾回頭向艾娃叫幾聲,這讓艾娃滿心的歡喜,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到了這裏,可是,這裏的鳥語花香讓她覺得熟悉和歡喜,不管怎麼樣,她喜歡這裏。
破敗的尼姑庵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卻顯得寧靜聖潔,小徑的兩邊長滿了蓬勃生長的雜草,當中還參雜着點點的野花,開得逍遙,開得快活。幻箜的對這些美麗的花朵沒有了往日的興緻,她腳步慌亂地往大殿跑去,臉上有些微微的泛紅,早晨的涼風灌進了喉嚨,引得她一邊跑一邊咳嗽。
住持看着面前略顯慌亂幻箜,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出家之人,你這成何體統。”
住持的呵斥讓幻箜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咳嗽這種事情是如何藏得住呢,最後只能咳嗽得更加厲害了。看着面前恨不得把心肺都要咳出來的幻箜,住持無奈地搖了搖頭,在一旁的案上端了溫水遞給她:“看你以後還毛毛躁躁的。”
溫熱的茶水慢慢地滑入了口腔,幻箜的胸腔就像注入了暖流,溫暖無比,她調整好了呼吸:“謝謝師父。”
住持立在幻箜的面前就猶如一顆青松:“到底是為何事如此失態?”
聽到住持的話,幻箜立刻反應了過來:“師父,我就是要過來告訴您,西廂房有個嬰兒。”
住持眉間的痕迹更深了:“嬰兒?”
幻箜點了點頭:“是。”
當主持和幻箜站在西廂房的卧室時,三雙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住持上前解開艾娃外面包裹嚴實的錦被,攤開她的雙腿看了看,哎!原來如此,這富貴人家也是的,生了女兒就這樣遺棄,住持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也是這孩子和自己的緣分。
只是,此時卻聽到了門外的叫喚聲:“小姐在嗎?幻箜小師傅在嗎?”
一聽到這個聲音,幻箜整個人都開心地蹦了起來:“師父,師父,是許大娘來了。”
住持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孩子,搖了搖頭,示意幻箜:“好了,你去請她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