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探望
007探望
陸清婉看見這樣辛苦的陸清石心疼一下子就湧上來了。
“慢點，今天吃完了飯還有酸梅湯喝。”
“姐姐，還有酸梅湯喝啊？好多好多……”
陸清婉特意多拎了一些來，不嫌它重，就是要分一些給旁人。吃人家嘴軟，吃了她的東西，那些人平時對陸清石也會多照顧一些。
陸清婉讓弟弟端了一些酸梅湯過去，上工的男人們，對她心裏自然是感激。這麼個炎熱的大熱天，能夠喝上一碗酸酸甜甜的酸梅湯，連心裏的煩悶都少了幾分。
“瞧姑娘，多賢惠，不知道以後便宜了哪個小夥子，能娶到你這樣的媳婦，我看嘴巴都合不攏啊。”一個監工的大娘，拍了拍胸脯，喝了她的湯，嘴巴也打趣了幾分。
“哎呦，要是姑娘哪天用得上大娘，儘管只會一聲，大娘手裏頭也是有着幾個不錯的小夥子。鄉里鄉親的，找媒婆不如找大娘，大娘絕對不貪了那份媒錢坑了姑娘，有一說一，絕不含糊。”
健談的監工竇大娘開了話閘，跟她說起了村裡幾個年齡正當的青年，一條條地地好細細數下去，彷彿在誇自己兒子似的。
陸清婉笑了笑，不說話。
她其實還不到適婚的年紀，村子裏的姑娘大多數都是十六歲嫁人的，今年她才十四歲。因為她父母去得早，根本就沒有替她定親，別的姑娘在她這個年紀或多或少都有婚約了，她長得一張招人憐惜的臉，自然更加吸引人的注意。
她以為她年齡還不足，仍可以算小，但是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別人惦記多久了，就等着這幾年，乾巴巴地看着，越看越着急，哪裏還能等着她繼續拖下去？
話說回來，前二十幾年中原地區動蕩不安，打仗打了許久，人口數目也驟然減少。徵兵征了一輪又一輪，像割韭菜似的，等男孩長大了些便來征。村子因為男人都被抓壯丁了，差點沒有凋零。等高祖登基之後，頭一件大事就是平水土，定九州，計民數。修生養息，恢復人口。
女子十七未嫁，其父母有罪。男子二十未娶，其父母有罪。超過年齡未嫁娶的男女，一律由官府戶籍管理官吏強行分配嫁娶事宜。孩子生得越多，官府給的補貼也越多。生男孩送一隻豬，女孩雞鴨各一隻。
現在雖然也沒有了以前管制的那麼嚴格，女子必須得十七歲以前出嫁。但是也不過就是這十多年之間的事情，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了。要真是十七歲還沒有嫁人，不說上了年紀的老婆子，就是中年的大嬸碰見了都要以口唾面，痛心疾首，恨不得給人拉郎配。
陸清婉也不是想着不嫁，只是一時之間，忽然要給自己找個男人，也委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輩子，只要不嫁給他，便是比上輩子有進步了。對別人來說嫁給徐凌意味着以後風風光光，但是她卻不覺得。徐家只是外面看着好，其他的，不值一提……全憑着徐凌一個人強撐着門面而已。若是徐家除去了一個徐凌，指不定連西北風都喝不上。
她自己一個人，憑着一雙手，單靠着本事吃飯穿衣過日子，也能把日子過得很好。陸清婉現在對前途充滿了信心，等她明天就去集市，賣了這段時間一針一線仔細繡的幾張帕子，石頭和她就能好好地吃上一回肉了。
陸清婉想着想着，唇邊不由自主地泛起會心一笑，露出淺淺的一對酒窩，恬淡而又安然，渾身沉澱下來的氣息，寧靜得讓人無端會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陸清石眨巴眨巴了眼睛，咕咚咕咚喝完了姐姐親手熬制的酸梅湯，一轉頭，逮到了幾道投過來的眼神，幾乎可算是熾熱了，直讓陸清石看着心底不舒服。小身板的他惡狠狠地瞪回去：
“看啥看！今天的活都幹完了？”
監督幹活的竇大娘經常這樣叉着腰，逮着了偷懶的就扯着嗓子喉，這般中氣十足的一吼，身高八尺的大漢也不敢耍滑頭，吭哧吭哧地老實起來。
只是這樣的中氣十足的話，從一個黃毛小兒口中喊出來，配着那一口的童音，巴巴地虎着的臉，卻是讓人忍俊不禁。陸清試雖然年紀小，但可也是護犢子得緊的。
陸清石這麼扯着嗓子一吼，幾個年輕的男人也畢竟臉紅，可算是老老實實地把臉埋進碗裏老實了。這樣一來，可把竇大娘給笑痛肚子了，笑得淚都要流出來了，恨不得陸清石摟進懷裏使勁地揉。
“哎呦小石頭，你真是討大娘歡喜得緊。今晚別回家了，跟大娘回家吧，包管你吃飽肚子。”大娘說完，又補了一句，“還有肉吃。”
陸清石這個年紀自然是饞肉饞得緊，嘴裏多久沒有吃過肉了也記不清了，都快忘記肉的味道了。不過他也只是聽到有肉吃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巴，小臉卻是一板一眼地煞有其事地說：
“我不愛吃肉，姐姐現在每天晚上都給我煲蘿蔔湯很好喝的，大娘家肯定沒有那麼好喝的蘿蔔湯，我不去大娘家了。”
說道蘿蔔湯的時候，陸清石的眼睛還露出了一抹堅定，對竇大娘一臉‘可惜了’的表情，搖了搖頭。
別提多討人喜歡了。竇大娘又笑開了懷，眼睛眯成一條縫。
陸清婉聽了，卻不覺得好笑，看着眼分明還是一團稚氣的陸清石，一板一眼地像個小大人一樣的說話，只覺得嘴裏苦苦的，有了一股澀意。原來在她還沒有開始注意的時候，她的石頭，已經悄悄地變得這樣早熟又懂事了嗎？正所謂，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陸清石自然是喜歡吃肉的，父親還在的時候，每回有肉吃，他都能就着一塊肉吃上滿滿的一大碗飯。現在他卻不順了竇大娘家的話去她家吃肉。
反而自己做的微不足道的一道蘿蔔清湯，卻被他記在心底。
但凡對陸清石的一分好，他都會永遠地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