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403 混亂
一路太過漫長,負責引路的公公跟徐凌徐凌搭起話來,“今年冬天凍死了很多人,聖上牽挂黎民百姓,已經很久沒有展顏了。”
他想起了眼前這個知府大人的功績,不由地感嘆道:“還是徐大人的紅薯,才能令聖上龍顏大悅。”
同李公公一同值班的王公公,他家就是徐州的。全家安然無恙,收到家書,他逢人就誇徐州地傑人靈,否則別的地方都一片哀鴻,怎麼單就徐州還大獲豐收。
再後來聖上的壽筵,四皇孫殿下獻上了徐州的紅薯,指明其乃畝產兩千斤的優良品種,出自徐州。
大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李公公將徐凌送至了御書房,便停下了腳步,笑吟吟地道:“進去吧,恐怕是好消息。徐大人年紀輕輕,便能直面盛顏,可謂前途無量。”
李公公也是宮裏的老人了,見過那麼多的人,那一雙利眼早就練出來了。
性子沉穩,不容易因一點功績得意得飄起,可見心中是個有成算的人。頭一次面聖都難免緊張,李公公可一點都沒在這人的臉上看見有任何露怯之意。彷彿不是奉旨面聖,而是赴約去見一個熟人。
徐凌走進了御書房,隱約看見裏面有一道明黃色的身影。
他耐着心候在一旁,等候宣傳。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了,裏面傳來了一聲怒喝。
“滾出去。”
一個服紫官服、左腰配銀魚袋的官員面如菜色地捧着烏紗帽走了出來,還沒有多走幾步,雙腿就軟得險些一頭栽在地上。
幸虧有一旁的公公相攙扶,才能勉強站住腳。
徐凌默然地看了一眼,走了進去。
……
陸清婉陪着幼弟在客棧下棋,冬日的爐火燒得極旺,在室內僅着一件薄絨襖子也足矣。
陸清石下了幾盤后,把自家的長姐殺得片甲不留。他拿着白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仰着頭盯着屋檐。
陸清婉看了眼幼弟,便知道他是在客棧呆膩了。
連續趕了月余的路,她實在也不忍再將他拘在客棧了。
“收拾一下,姐姐帶你出去逛一逛。”
陸清婉想換成男人的妝扮,然後見幼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怎麼了?”
陸清石慢慢地說:“姐姐不要換了,就這樣打扮吧,好看……否則一個大男人帶着幕離上街遊玩,挺奇怪的。”
陸清婉想了想也是,便放下了束胸。隨着時間的漸漸推移,個子不再往上拔了,身體開始長肉,束着胸口也愈發地胸悶氣短。
她便多加了一件緞綉氅衣,頭上帶了一頂昭君帽,滿身素凈的雪絨,盈盈喜人,素雅恬靜。再帶上一層擋風的幕離,便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見雪白嫩紅的錦衣,是極尋常的女子的妝扮。
陸清婉姐弟出門,謝泉也跟隨了出去。
陸清石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繁華的城市,臨近傍晚,各家各戶點上了大紅的燈籠。今天天氣難得地放了晴,連續幾日未曾出來擺攤的商販都熱鬧地來趕集了。
陸清婉掐指數着算了一下,喃喃地說:“原來是冬至快到了。”
集市上多了許多水餃攤子,還有許多小孩的玩意兒。
她給幼弟買了一盞小鴨燈,鵝黃溫暖的,給他牽在手裏。
陸清石早已過了喜歡這種精巧的小玩意的年紀了,但長姐買給他的東西,他都喜歡,他提着燈籠一路走到了瓦舍。
“你好好在這兒等着,我去給你買串冰糖葫蘆、糖人。”
陸清婉半蹲下來,看着幼弟說。
她走到麥芽糖攤前,糖販子問她想要個啥樣子,見客人許久都沒有回答,笑呵呵地說:“不如給貴人烙個最受歡迎的姓氏吧,包個福字。盼貴人有享不盡的福,平平安安。”
他說完之後,手下的功夫令人眼花繚亂,很快一個陸字就被裹在了福字的中央,團團地裹着,煞是喜人。
陸清婉又讓他做了個徐字。
她把兩扇面的麥芽糖拿在手裏,然而她看着馬路對面的托着燈笑盈盈地等着自己的幼弟,下一刻,臉色驀然地變了。
“石頭!”
只見瓦舍裏面突然冒出了十來個黑衣人,泛着寒光的大刀起起落落,一團熱鬧歌舞昇平的瓦舍頓時變成了人間的煉獄。
“武安侯老賊何在!”
“出來受死——你滅我太原王氏一族上下數百人口,侵吞無數家資,今日便是用你的血、祭我王氏之日。”
太原王氏,乃是大夏的四大貴族之一。
陸清婉捂着嘴,忍住了尖叫。她看見凌冽的刀光正砍向陸清石,幸虧一旁的謝泉格擋了回去,奪下了對方的刀,抄起幼弟扯到身後護着。那大開殺戒胡亂砍人的黑衣男人霎時被惹怒了,到處找不到武安侯的痕迹,偏生得陸清石穿着一身的錦緞,眉眼精緻,年畫娃娃一樣的粉雕玉琢。年紀恰恰和武安侯的幼子相近,再加上身邊還有一個
身手矯健的護衛。
“捉住他!他是武安侯的三子,殺了他,不怕那個老賊還能躲得住!”
很快謝泉便被五個黑衣人團團地包住了。
他咬着牙,額間的青筋暴起,用力地抱住自家少爺,低聲地說:“某用力將你拋到遠處,少爺就像平時訓練那樣,跑快點……”
陸清石的眼眶頓時紅了,大聲地喊:“我不是武安侯的兒子,我姓陸——”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謝泉雙手捧起用力地扔到了人群里。
陸清石的身體重重地摔到了攤子上,劇痛頓時蔓延了他的腿,但他卻靈巧地翻了幾個筋斗,迅速脫下了身上惹眼的衣服。
“石頭小心!”
陸清婉看見一把冰冷的長劍刺向他柔軟的背部,眼淚驀然地掉了下來。
她揮起劍將那道刺入的長劍擊飛,黑衣人顯然沒有料到還有第三個人在場,惱羞成怒,一劍不成,迅速反手從腰間又抽出了一把刀,補了過去。
陸清婉摟住了幼弟,用身體擋住了擋住了這把刀。
陸清石目瞪欲裂,“姐姐——”
那個刺殺了陸清婉的黑衣人,也在一瞬之間被把打着旋飛來的彎刀,一刀封喉,血噴如涌,他不敢置信地往後看了一眼,當場斷了氣。
如果那彎刀能來得更快一點,恐怕陸清婉也挨不了這一刀了。她的耳邊是混亂的哭嚎聲、尖叫聲,還有大火熊熊燒起的聲音,混亂的聲音中夾雜着整齊清脆的馬蹄聲,一隊驃騎軍從主幹道飛奔而來,頭上的血瓔耀眼,陸清婉疼得泛起眼淚的眼睛,驟然地溢出一
抹光亮。
陸清婉驟然地跪倒在地,抓住了幼弟的手,“別去,好多人,你打不過的。”
她說完之後,身體漸漸地發冷,唇色蒼白地褪盡血意,身上的血不斷地流着,彷彿她的生命也跟着血一塊流盡了。把她一身素凈衣衫,全都染上赤紅。
陸清石抱着自己的姐姐,眼眶通紅,搖頭流淚。
“石頭躲得過去的,姐姐、姐姐……”
他腳踩在那個黑衣人的屍體上,痛哭流涕:“我錯了,我不該來看戲,姐姐再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男人身着玄色長袍,袍上綉有五爪蟠龍,乾淨的長靴踩着鮮血,連多一眼也沒有看地上沾了血跡的彎刀,他淡淡地道:“閉嘴,別哭了。”
“吵死了。”
“想讓你長姐還活着,就把她交給我。”
他說完強行地將女人抱了起來,不顧小孩的攻擊。他的身上有一種安定又沉凝的冷意,尊貴而又強勢,冷漠的目光宛如一把鋒利的刀。
陸清石摸了把眼淚,抽噎地跟着男人跑了起來。男人穿着的蟠龍袍子,讓他稍稍多了一分希望,又多了兩分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