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隱事知
沙落如雨,黃塵似煙,沙丘之上,只剩一根十多米的流沙之柱,屹立在那裏,在月光下,在沙海中,宛如一根銳利的尖刺,顯得突兀而又獨特。
一人在柱上,一人在半坡,遙遙對峙,半晌無語。
黑衣女子心中充滿了難以遏止的恐懼,她緊緊的握住黑煙流動的緞帶,以免讓對方發現她顫抖的手指。五秒鐘,她的兩位師兄就死了。這樣說也不完全準確,歷師兄直到現在還未死。不過看抽搐的那樣子,比死亡更痛苦。元神想要破竅而出,但‘弦月’的器陣‘吸命’和‘奪魂’在發揮着作用,越掙扎,越是深陷而不能自拔。
黑衣女子想救她的歷師兄,但她不敢動,更怕未死的歷師兄正是對方設下的又一個餌,她現在甚至不曉得這個彷彿從月亮上下來的人究竟是不是真身,對方的伏擊計劃周密的令人髮指,而那彷彿有百數人為之助戰的戰鬥方式更是她到現在為止見過最詭秘、兇險的一種。
然而,黑衣女子不知道的是,沙柱上的顧朝夕,此時很頭疼。他現在最想對黑衣女子說的一句話是:“不要怕,其實我也沒那麼厲害……”
如此想,卻未必能如此做,就算能,也無法達到顧朝夕想要的效果,就好像‘一頭狼剛吃了兩隻羊,嘴角的血還在滴,卻對最後一頭羊說:我其實吃素’一樣。
“魔元凝體,你給了荒毒宗主什麼好處,讓他捨得度你此法?”顧朝夕開口了,用了小術‘飄渺音’,似遠似近、飄渺不定,而且單從聲音上,根本分辨不出男女老幼。
黑衣女子感覺夜冷的刺骨。能識得‘生毒’,並推測出她的宗門是【荒毒】也就罷了,連‘磨元凝體’這樣的頂級秘辛居然也認的出,辨的清,這就太讓她毛骨悚然了。她現在真有點懷疑對方是不是門中某位長老,或者是被罷黜師門的宗主繼承者,否則怎對【荒毒】如此熟悉?
未帶黑衣女子回答,顧朝夕又言道:“我知道了,你是宗主私生女子,還是宗門‘奉邪聖女’之後。”
這下,黑衣女子徹底失神了,這秘辛天下間除了她父母和她以外,竟然還有人知曉!難道他有‘未卜先知’之能?此秘辛一旦傳回宗門、惹出狐疑,別說是她,就是她的父母,也立刻有滅身之禍。
哪知顧朝夕接下來卻道:“你可以走了,告知你父,改日【桐火】自會登門。”
向地獄一直下滑、下滑,眼看光明被一線線掐斷,突然眼前一亮,竟來到了天堂。黑衣女子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跌宕。這人竟然未曾斬盡殺絕!竟然不動她毫髮而放一條生路!黑衣女子楞了足足有三秒,呼!黑煙一卷,風馳電掣而去,幾個呼吸便從顧朝夕的視線中完全消失。
知識、智慧、洞察、揣測,這幾乎是每一個優秀神棍必備的能力。顧朝夕前世行走異域,多行此道,今日又用上了。他想殺黑衣女子,但他殺不了。不但殺不了,還會惹到詛咒,現咒現報,甚至有性命之險。這‘魔元凝體’又稱‘魔神點化’。相傳是蚩尤一族的洪荒魔功之一支,身死而焚神成魔,愈戰愈勇、不死不休(還是那點先祖烙印鬧騰的)。而此法的另一特點是‘無心咒’。此咒一下,與之相關的內容說了也是白說。也就是說,受術者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死了以後會成魔這件事。安現在的說法,這是一個用任何測謊儀都無法測出的‘阿拉伯聖戰士’。
滅不掉,便生禍害。尤其是這黑衣女子已對顧朝夕生出心障(心理陰影),修魔者講究:百戰不畏死,天地我自由。想做就做,率性而為,殺劫煉身,死劫煉心。黑衣女子這心障,遲早要找他顧朝夕來解。可他也是一時無奈,只能是層層施壓,讓對方不敢輕易妄動,多贏些時日,便能養出生機和變化。為此,還抬出個早已泯滅的【桐火】宗派。這以後同樣是一場麻煩。
嘭!沙柱散碎,如樓層層轟塌。以‘弱水’傳力塑形,這流沙柱已是顧朝夕目前所能做到的極限。煙塵飛沙之物,看着玄幻莫測,其實也就是虛有其表,若是真讓他實實在在的以沙凝柱,他反倒做不來。
越是精密的佈局,往往也越是脆弱,一環未扣,就很可能局勢逆轉。而這一次,儘管顧朝夕安排了不少相應變化和后着,但他知道,自己還是佔了些機運成分的。手一招,借‘弱水’之力,沙中被污了的寶刃遙遙而起,昔日的‘折鐵’,如今的‘伐銳’,是以太陽真炎融以呲鐵金之精淬鍊而成,多了三分剛,少了一分柔,該此劍意,是為了更好的配合‘影月’也就是原來的青彌寺馮承業的‘縱橫劍技’。
本來,象馮承業這般陰靈之火熾盛的將靈,就算手段得當,也非數年辛勤祭煉而不能用。但浮屠大尊卻幫了顧朝夕一個忙,他那半傀儡之種可謂漏洞百出,顧朝夕花了數日,便將之剝離替換,使之成為了自己的‘護身戰靈’,而他這次遠行的目的之一,便是為戰靈影月煉製‘暗金骨、太陰甲、冰魄心、烏雲氅’。這些,連同他自己的天地人法身修復進階,都不是閉門在自家所能煉出的。
歷師兄的‘邪血之毒’雖未修到大成,卻也已有了幾分不凡,伐銳被污的黯淡無光,劍身上有鏽蝕般的點點痕迹,沒個十天半月的養煉,不能再用。否則就會邪毒入刃,造成更大的麻煩,甚至寶刃被廢。
顧朝夕並不去看還未死透的歷師兄,而是一一走過在這次伏擊中被斬殺的假身身旁,手一抬,活散碎、或身死的假身中便有一抹光芒飛入他的手中、消失不見。這些假身又稱‘虛分身’,是以顧朝夕的天、地魂和半魄為核心,以元炁為筋骨血脈,引動天地之力為體而成。被打殺了,他本身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和損失。但這也是無奈之舉,那種符紙的貨色,又怎能瞞的過歷師兄之流的修魔者的感知?
‘有殺生之願,先有捨身之念。’殺的是敵,舍的是己。收拾了虛分身,才知這數秒之戰自損幾何。顧朝夕單手掐訣,配合呼吸吐納,先行鎮住體內的不適感覺,這才從容收撿戰利品。【荒毒】門人,幾乎是人手一盾一雲,練法各異,威能不同,象矮胖子的鬼面獠牙盾和歷師兄的魔符甲,最終不過同樣是一點黑鐵之精,連先前的加在一起,已有成人拳頭大的一塊了。這些在煉製影月的太陰甲時,倒也能添幾分功效。
矮胖子的黑蛟邪雲和歷師兄的邪血毒雲,非是一時三刻所能徹底煉化,但其精華歸處卻同樣已有着落,便是‘弱水’,並不能增量,卻可以增質,顧朝夕想來,使之達至‘鵝毛不浮’的層次應是不難。
另外,矮胖子的儲物囊和歷師兄的儲物鐲倒是再可合成一件不遜於顧朝夕這儲物護腕的空間法寶。顧朝夕略一思忖,便決定有空煉製了寄給蔣雨筠,今世家當重新置辦,是寒酸了點。蔣雨筠前不久才有了秦卿送的一個2立方的儲物法器。
其他的珠寶金銀,顧朝夕掃了一眼,便隨意收起了。
或許是出任務的習慣,這矮胖子和歷師兄各種資材一樣未帶,葯和毒倒是帶了不少。毒先收了,葯全毀了。最後便是一塊賣相頗古的巴掌大的墨玉玉牌,上述符字,是半篇法訣。那歷師兄收藏的頗為小心妥帖,似乎是很寶貝,不過顧朝夕看了幾眼,便直接將玉牌毀了。這法訣顧朝夕的記憶中有完篇正本,又怎會看的上這有錯漏的半篇。提純的玉液化作一戒。此玉適合蔣雨筠帶,以後連同儲物法寶一併郵寄便是了。
弦月吸食了歷師兄,渾身閃動着妖異的銀芒,繞着顧朝夕飛旋,發出咻咻的聲音,彷彿在歡快的笑。此法寶也是經過太陽真炎和呲鐵之精的再次融合淬鍊的。並且,顧朝夕將自己本命靈根金、木、火中的金的最後一部分(大部用於點化蔣雨筠的葵水陰力)融入其中,因此,多了一份與眾不同的親密聯繫。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用這把‘金’屬法寶,否則,火克金、金克木,初時不顯,待到高層,這法寶是無論如何也使不到‘妙用毫巔’的。投入心血只是浪費時間。
這一戰之後,顧朝夕自覺耗損頗巨,身上也有隱患,便不急着去尋那月厙古城了。符化了一隻夜蝠騎乘,月下御風而行,直奔就近的水源,即凌風等人宿營的地方。莎莎被他一早安排着獨自繼續靠靈覺去追着‘漂移之城’的足跡‘畫地圖’去了,白日自會返回。
已是將近凌晨五點,營地寂靜無聲,凌風他們並沒有回來。設備在、氣墊船隻停着一艘。
仍是那株胡楊樹,顧朝夕盤坐於樹下,調息恢復。
天漸漸的亮了,太陽一出場便開始釋放它的熱情。未及午時,沙海便又炎熱如蒸籠。下午,沙暴再起,一刮便又是月上東天。月華如霜染地,沙海寒冷荒寂。后夜,大風又起,直到烈日當空才罷了場。黃沙灼熱了又冷卻,塘水映月,月已滿。
顧朝夕從胡楊樹下站起身,抖落塵沙。莎莎今夜沒有走,小術法‘划沙’的時限在凌晨就到了,走也是白走。
脫去皮衣,顧朝夕做了一套柔韌術。融合期之後,隨着對自身控制力的飛躍提升,已經不用去泡葯澡,每一個動作都能恰到好處,起到鍛煉的作用,卻不會太過而弄傷自己。柔韌術之後,身體一震,嘭!衣褲鼓盪,有薄薄水霧噴散。現在還未到身不惹塵的地步,此法便有潔身之效了。
埋鍋造飯,飲水進食,一切都在默默中進行着。修真者便是如此,數日、數十日、百日、千日的孤寂歲月也需承受忍耐。
‘划沙’留下的軌跡,再加上這幾日獲得的線索,經過一番推演,漂移之城的移動路線已經隱約可查。
莎莎,連同鞍簍和草料袋都留在了這裏,顧朝夕背起BP背包,符化出一隻閃電鳥,馭之貼着沙丘飛翔。他目前歸納出六個不斷移動的點為月厙古城的入口,只能是一一去碰。閃電鳥的羽翼上流動着電光,每一扇動,便隱隱有風雷聲震蕩,移動起來如流光橫空,迅疾異常,只是消耗極為劇烈。每當符騎的能量枯竭之時,顧朝夕便再幻化一隻,空中換騎,那力竭的閃電鳥便化作一捧閃電炎,在風中流逝。如此,月至西天時,終於看到了一股頭頂氤氳塵霧雲的通天龍捲風在沙海上游移飛馳。
“大漠龍捲沙,便是它了。”顧朝夕微微一笑,閃電鳥化作藍色流電,載着顧朝夕完成這最後一段路的衝刺,如彗星般向龍捲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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