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探險者
從北輪台到南民豐,有一條400多公里的沙漠公路縱躍塔克拉瑪干沙漠,在六月末的這個季節,秒速300的大風即使偶爾停歇,高達65度以上的高溫也絕不會讓穿越者好過,空氣在扭曲蒸騰,使得眼中的世界也彷彿整個都架在了烤爐上,隨時都有被蒸發掉最後一滴水分而成為焦木的感覺。
道路中段,路旁,有大型卡車兩輛,十幾名穿着紅色工作套服的正在烈日下揮汗如雨的工作。他們的目標是兩架帶有沙漠滑板的氣墊船。氣墊船組裝完畢、充氣完畢、載物完畢,有三男三女從路邊的中巴空調車中下來,進入兩輛氣墊船的艙室。馬達聲響,推進系統的巨大扇葉轉動起來,吹盪起黃色塵沙如霧,向著道路的東邊而去。
氣墊1號船中,頭髮捲曲的男子一邊操作筆記本電腦,一邊口氣輕鬆的道:“從這裏到若羌縣的直線距離是六百七十一公里,我們的氣墊船最高時速50節,也就是92.6公里,跨越半個死亡之海,實在不算是件難事。”
有着小麥色皮膚和典型中亞人五官特點的年輕女子,正坐在簡易椅中拿着一瓶冰鎮可樂啜飲,聽捲髮男子如此說,微微一笑:“在當今時代,撒哈拉也早已被征服,我從未指望過還有什麼真正的探險樂趣,發現,發掘,如此而已。”
捲髮男子摁了幾下鍵盤,合上筆記本,對年輕女子道:“所以我當初的建議就是來架直升機,看着哪順眼就停哪,比這都方便快捷,還不用受顛簸之苦,視野也更開闊。”
操縱着氣墊船行進方向的年輕男子接過話道:“結果呢?”
“結果我家老頭子用手杖將我打出了房門。”捲髮男子泄氣的道。
“呵呵。”年輕女子輕掩着嘴笑。
操縱氣墊船的男子也微笑。“這氣墊船還是我玩了小花招才搞定的,你比我敢想敢做。”
捲髮男子扶了扶眼鏡,沒好氣的道:“凌風,你就別挖苦我了。你說,那‘月厙古城’真的存在么?據科學考證,塔克拉瑪干450萬年前就已經是沙漠。其東部心腹地帶怎會有城邦?要是有,又怎會不見於任何一部傳記史著?”
操縱氣墊船的男子兩道刀裁般的劍眉微蹙了一下。“怎麼到了現在,你還會有這樣的質疑?難道你黃家的家學是假的?”
“我覺得那是兩個概念……”
未等捲髮男子再說,凌風便打斷道:“其實是一個概念。黃曉,不要質疑自己的祖先。”
捲髮男子聳聳肩,不再言語了,轉頭去望那窗外的浩瀚沙海。
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沙丘紋理走向大方向是東北、西南,也就是說,由西向東偏南走,正好是逆着橫截面,不斷的翻沙丘,兩艘氣墊船如同泛舟海上,高起低落,一路飛馳,時不時還會沖離沙面,倒也刺激。
前行了大約兩個多小時,氣墊船在沙海的腹地停了下來。這裏是一處沙丘間的凹地,中心有一灣直徑不過三十米的水塘,其中靠西邊生有一叢半黃不綠的蘆葦,離水塘兩三米的地方,幾株檉柳和胡楊枝少葉禿,水塘附近還圍滿了胡頹子、蒺藜和豬毛菜之類的沙海特有植物。
六人中最魁梧的一位,是個有着一米九零身高的大塊頭,一身肌肉墳突虯結,磐石般粗糙,也不怕烈日的暴晒,只穿着短褲、無袖衫,高幫的苫布靴一看就是特製的,十多個扣帶有力的將之牢牢附在大漢的粗腿上,行動間毫不拖沓,每一個動作都極顯力量感。
大漢走到一株胡楊樹下,抬頭看了看,在一粗枝上,繫着已經褪了色的紅綢。他轉頭對凌風道:“不錯,是這裏。還是你的眼光犀利,說實話附近的沙丘形狀改變了太多,我都認不出來了。”
凌風道:“是黃曉的衛星定位系統厲害。精確度比軍用的還要高。”
黃曉扶了扶眼鏡,呲牙一笑。論身體素質、戰鬥實力,他是諸人中最差的一個,但他有自己的特長。
“去年我們來的時候,蚊蟲似乎沒這麼多。”從大漢那輛車上下來的年輕女子揮手驅趕着身邊的蚊蟲。
凌風走到塘邊望了一眼,“水位下降了10厘米,再過幾年,這水塘恐怕就要枯竭了。”
“哈哈!時間再一次證明,我的房屋設計是經得住考驗的。看看!沙屋還在。”不遠處,黃曉在向眾人招手。
“這到是個好消息。”凌風聞聲笑了笑,幾人向黃曉那邊走去。
三十多米外,面對水塘的一座沙丘底部,有拱形的通道入口露了出來。那拱形通道是以特殊塑料材料製成的,輕便、堅固,基本已經被黃沙掩埋。穿過這拱形通道,裏邊是三間十多平的沙屋。合金框架,再以活動模塊填充。和烈火灼烤般的外邊比起來,這裏陰涼乾爽,實在是個不錯的臨時住所。
六個人檢查了下沙屋的牢固程度,便開始從氣墊船上卸下物資。各司其職,即使女子也手腳利落,百斤的物件拿的輕鬆自若,絲毫沒有乏力的困擾。功夫不大,通風設備,太陽能和柴油發電兩套發電設備,衛星接收設備,還有可摺疊組合的桌椅,炊具、睡袋等全部到位。那壯漢更是用手就將兩艘氣墊船推靠到了避風處,又拿出亮銀色光面的苫布,一甩一抖,便如雲展開,分別將兩艘氣墊船的主體遮住,扣好了環鎖。拍拍手呵呵一笑,“搞定!”
“喂,快來看,海市蜃樓又出現了。”黃曉這次是在沙丘之頂上向眾人呼喊。
凌風幾個攀爬上沙丘,向正北偏東方向望去。果然,在蒸騰的空氣中,一座巍峨的山已屹立於視線的盡頭。就彷彿圖片中非洲沙漠中的乞力馬扎羅山般雄渾壯觀。只是這山的山巔,不是皚皚白雪,而是一座依山勢而建的黃金古城,古城中心最高的城堡之塔上,有寶石般的光芒在陽光下不斷閃爍着、變幻着色彩。
“1點29,真準時,一秒不差。”黃曉晃了晃手錶道。
“月厙古城……”凌風望着那山城,口中喃喃。
其餘幾人也是靜靜佇立,眼神複雜的望着這景象。從老一輩手中,繼承了家學,繼承了財產,也繼承了夙願。這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年年來,年年空手而回。
“唉?你們看,今年有些不同啊,還有人獨自乘白駝而行的景象。”黃曉手指着某處又喊。
眾人順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在山脈之下,蒸騰搖曳的熱浪之中,有人正乘白駝飛沙颯沓而來。
先開始幾個人還看的輕鬆,時間不久,臉上便紛紛顯出了驚異。還是不久前嫌蚊子多的那個女子先說出了幾人心中的疑惑:“這人這駝,好像是真的……”
十多分鐘后,這個疑惑已經被完全確認了。確實是一個人,一隻單峰白駝。
幾個人都有點傻,犯傻的原因有二,一這白駝太神俊,二這騎駝之人太神秘。
駱駝他們也是見過的,單峰駝同樣,但是象眼前這般粗健有力、雜毛無一根,沙塵無一粒,也沒有任何異味,且眼睛清澈靈動的,卻還是頭一回見。在此之前,他們從未想過駱駝居然也可以帥到這種地步。
而這騎駝的人,渾身上下都包裹在一件寬鬆的連衣褲皮裝里,拋開那古怪無比的頭罩,與防核服有那麼幾分類似,但是防核服絕不會用翻毛皮做材料,也不可能是藍灰的顏色。雖然針腳頗為勻稱細密,裁剪的也有板有眼,但以幾人的眼力,還是能看出來,這是一件‘土著’裝。從款式到選材都是。
拋開這些不談,幾人很想不通的一點是,在此地穿這樣一件皮衣,裏邊的人是不是已經完全泡在自己的汗水中了。
騎駝人輕輕拍了拍白駝的脊背,白駝便很知機的放緩了腳步,並最終停在了幾人切近。
“如果只是來遊玩,最好在十月末來,沒有那麼熱,沒有那麼多風,胡楊的葉子也已一片金黃。這幾天,這裏不太安全。”騎駝人先說話了,雖然隔着頭罩,但聲音仍然是清晰無比,聽起來很年輕,但又透着與年輕不符的、難以言明的沉重感覺。
黃曉看着這人,心道:“原來你也曉得來塔克拉瑪干沙漠秋末到第二年的春季才是最佳時節。”
凌風這時道:“謝謝你的提醒。面對沙漠的危險,我們準備充分。自我介紹一下,凌風,壯志凌雲的凌,風暴的風。”
騎駝人並沒有進一步交流的打算,他直接掠過了凌風的自我介紹,又道:“沙風暴要來了。”說完,腳輕輕一觸白駝,那白駝便撒開蹄,下了沙丘,直奔水塘去了。
黃曉望着騎駝人的背影,哼哼道:“他當自己是誰?沙漠的兒子,說有風就有風?”
話音還沒落,嘶嘶……風已起,也就幾秒鐘的時間之後,地上的沙粒便有了翻滾的跡象。
“快看。”之前嫌蚊子多的女子指着西北面的天空。
黃曉望去,只見那邊的天空有黃灰色的暴風如萬丈高的海浪,又如一堵會移動的天神家的高牆,向這邊壓了過來。不斷增強的風速,就是這沙暴的前奏。
噓!大漢吹了聲口哨。
“似乎是歷年來見過的最強的。”跟凌風同乘一艘氣墊船的女子蹙着眉說。
幾個人斜着身子下沙丘,大漢最爽,上來時就拿着衝浪板,現在滑沙而下,如同衝浪一般。
“這人不簡單。”凌風說。
黃曉還有些不太服氣。道:“一定是因為他在駱駝上,比我們看的遠一點。”
凌風呵呵一笑。心道:“還是歷練的少,不相信能人異士的奇特。”
下了沙丘,凌風快走幾步到了水塘畔、胡楊樹下正在卸鞍簍的騎駝人近前,“朋友,沙暴很快就會到了,我們搭起間沙屋,一起進來避一避吧。”
“謝謝你的好意。”騎駝人看了凌風一眼,停下手道:“我更喜歡呆在空闊的地方,喜歡吹風。”
凌風無語。有錢難買人家喜歡,他無話可說,不過,秒速30米以上的風,實在是很難讓他跟‘享受’這樣的字眼聯繫到一塊。
天已經發了灰,凌風檢查完氣墊船后,同收起太陽能板的夥伴們進沙屋去了。黃曉通過沙屋入口邊框上架起的攝像頭將外邊的景象呈現在電腦屏幕上。搓搓手,帶着几絲興奮道:“與其說幸災樂禍,到不如說我更喜歡看別人的窘困,然後向其伸出很有成就感的一隻手。讓我們看看,一個神秘的沙漠土著,是如何同他心愛的神俊白駱駝與大自然抗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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