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處境
樣雲錦書打開403室的防盜門,已經看到自己的嬸嬸雙手環抱,一副包租婆似的模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了。
“嬸嬸……”
“你還知道回來啊!就算是周末,難道不知道,要在九點前回家嗎?手機還關機了,你知道我有多着急?你要是丟了,我怎麼向你爹媽,向你奶奶交代?”雲嬸一頓連珠炮彈,讓雲錦書毫無招架能力。
身後的廁所門打開,中年謝頂,身材走樣發福的大伯拿着報紙走了出來,“幹什麼?錦書回來了還叨叨個不停,這都快二十的人了,你還怕他丟?錦書啊,吃飯了沒?”
“吃了,球隊拿了冠軍,隊長請的客。”
大伯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好,那去休息吧。明天還得上學呢。”
“踢球踢球,整天就知道不學無術。你知不知道,還有三個月就要高考了?你這樣子,讓人怎麼放心?雲建國,你管管他。”
坐在沙發上,已經開始泡腳的雲大伯像極了牆上那張雲錦書他爺爺的遺像。
“得了,錦書的成績,用得着你操心嘛。現在考個大學,又不像我們那時候,又不是什麼難事。”
雲嬸不依不饒,“這什麼話?能高一分是一分,錦書要是把心思都花在學習上,華清燕大不指望,考個985算什麼難事?現在這樣的成績,不上不足,比下有餘,到時候填志願也是很尷尬的,你懂不懂?”
“就你懂。”雲建國決定不和這個潑婦爭論下去。
雲錦書脫了鞋,準備溜進書房。
“把你弟弟的奧數作業檢查了。”
“哦,好的。”
雲建國雖然是家中長子,不過晚來得子,雲小明整整差雲錦書八歲,今年才讀小學四年級。小學奧數,對於高三的雲錦書來說,就是一個笑話,什麼是奧數,不過就是將一些普遍待定量特殊化,用低端方法去求解罷了。
不過雲小明的豬腦子是聽不懂的,雲錦書還得裝成弱智一樣,用弱智方法給他去解釋。不過這會兒,雲小明已經在潑婦的威脅下關燈睡覺了。
只是雲錦書知道,這死小子,這會兒準是躲在被窩裏,拿着手電看漫畫呢。
“哦,對了。大伯,明天不用送我去上學了,我的一個同學住的不遠,今天剛好碰到,他爸爸說一起接送就行。”
雲嬸嘴角有些笑意,“那太好了,省不少汽油費呢。”
雲錦書之前三個月,每天早上起來,先是坐在後座上,送雲小明去城西小學,然後才調轉車頭,去甬二高。如果不坐他大伯的車,在這附近坐公交車,到學校得要將近一個小時,還是公交地鐵倒來倒去的那種。
雲錦書走進書房。一張單人的鋼絲床,這就是他的臨時棲息地。原本雲錦書是住學校宿舍的,不過臨近高考,不少人離家近的都改成通校生了,一些離家遠的,有些關心學習的家長,都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成了陪讀書童。
雲錦書家在農村,這學期才寄宿在了城裏的大伯家,為了所謂決定命運的高考,做着最後的衝刺。
書房就被改造成了雲錦書的臨時卧室,也談不上改造,就是多了一張鋼絲床罷了。雲錦書坐在書桌前,看了眼那張老照片那是他對於自己父母唯一的影響。照片里的年輕男子摟着那個美麗的女人,應該是他的父母年輕時候照的。
按照他奶奶的話,雲錦書的出生,是到雲家來討債的。雲錦書不吃蔬菜,那不是心理排斥,而是生理上的排斥,尤其是帶有濃重氣味的香菜和芹菜,會讓他嘔吐。小時候他奶奶為了讓雲錦書吃蔬菜,將蔬菜剁碎,混在肉圓里,然而即便如此,雲錦書還是上吐下瀉了好幾天。
即便吃肉費錢,不過奶奶最疼愛的,還是他這個大孫子。
因為村頭算命瞎子掐指算過,雲錦書有帝王之相,當然,這種話,也就騙騙迷信的老太太罷了。
從他出生到現在,雲錦書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母,如果不是每月七號準時匯過來的兩千元,雲錦書甚至覺得他的父母已經死了。
那個匯款賬戶雲錦書也查過,是個外國賬戶,他的父母,應該在國外哪個不起眼的小國家裏,做着小本買賣吧,可能還是冒着槍林彈雨的那種,除此之外,雲錦書想不出什麼借口,能夠替他的父母說情,能對自己的孩子不聞不問將近二十年。
他拿起一旁的奧數作業,將腳架在一堆用繩子捆起來的青年文摘上。
雲小明這豬腦子,學什麼奧數呢?這不是讓武大郎去跳高,為難人嘛。
看在望子成龍的嬸嬸面子上,雲錦書扯過一張草稿紙,將正確答案的詳細解答寫在上邊。
自動關機的手機,在充了十分鐘電后,開了起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跳了出來。
“喂,哪位?”
“雲錦書,你為什麼不聽我的安排?”池早早的質疑聲讓雲錦書很不適應。
他撥弄着枱燈上的調節按鈕,“我說個,這個計劃,我才是主導者,所以我有權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隨你,只是這樣,我不能保證成功與否。”
“說得好像全聽你的就百分之百成功似的。”除了數學答案,雲錦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百分之百成功這一說法。
他把電話掛了。不過今晚他還是收穫了許多,至少在李曼曼心中,知道了威風蛋糕是他挑的,那件淺藍色的條紋襯衫,也是他挑的,這就讓他感到很滿足了。
他編輯完短訊,猶豫了一下,將池早早的手機號碼發給了江御楓。之前的計劃里,雲錦書一直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讓池早早跟江御楓這倆個沒有交集的人來一個合理的偶遇,然而從買單這件事上,雲錦書在車上漸漸琢磨過來了,這是池早早計劃里的一部分。
過了幾分鐘,江財主回了兩個字,“謝謝。”
謝謝這個詞啊,是雲錦書認為最大的距離隔閡感。江財主說謝謝是應該的,但是從李曼曼口中說出來,就讓他感覺不舒服了,就像是他嬸嬸,從來不會對他大伯說謝謝這個詞眼。
將雲小明這豬腦的作業改好,雲錦書有些百無聊賴地準備洗漱關燈睡覺了。
手機振動了一下。
是李曼曼的短訊。
“你到家了嗎?今天謝謝你。”
雲錦書不準備再去客套地回短訊,如果全世界都在對你說謝謝,那麼,雲錦書會覺得,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雲錦書刷着牙,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將牙膏泡沫抹在了鏡子上的嘴唇上。
“還是一如既往地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