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二章 暗自高興
隨着崇禎四年春闈的結束,京師城內由春闈造就的那份特有的熱鬧與喧嘩也漸漸散去。
不過,崇禎四年四月末的京師天氣晴朗,春光明媚,而北京城裏的繁華景象也是一日勝似一日,並沒有因為大量落第舉子的離去沉寂下來。
在這個柳絮飛舞的季節,京畿之地的天氣完全地轉暖了,那條聯通天津、山東與北京城的大運河京畿河段,經過了解凍之初的再一次疏通之後,也重新恢復了通航。
從大明朝的江南地區出發北上的大批商貨,沿着通航能力不斷提升的大運河,連綿不絕地被運到了通州。
這些來自江南的糧食、布匹、絲綢與瓷器,從通州上岸之後,或者進入朝廷戶部的倉場,或者由此分散到京畿各地。
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商貨,還要繼續向西走居庸關前往宣大、歸化等漠南地區,向北走古北口、向東走山海關,輸出到熱河和寧遠等地。
一旦被商人們運送到了那些地方,再普通的江南商貨,也會一下子變得身價倍增起來。
與此同時,從西北來的一支支馬隊、駝隊和騾馬車隊,也載着來自西北和塞北的大量物產,進入京師內外的各大集市之上。
爾後,要麼直接進入京師城內的百姓之家,要麼被南來的商人所收購,然後雇船南下,運到南直隸地區販賣。
就在最近的短短兩三年裏,北京城的外面又新興起來幾處大的集市。
京師朝陽門外的東市,早在崇禎開海之前,就已經有了集貿大市的模樣,到如今更是今非昔比,雲集了來自京畿東部以及江南和海外的各種大宗商貨。
而最引人矚目的,則是京師西直門外新辟的騾馬市。
雖說是騾馬市,但是騾子並不多,多的是形形色色的駱駝和各式各樣的馬匹。
數量最大的,當然還是來自塞北喀喇沁部、多倫部、庫倫部等地,以及河中各部的蒙古馬。
從崇禎三年的年初開始,這些塞外蒙古部落的馬匹,就開始大批量地被販進京師,並從京師這處新辟的騾馬市,陸續進入河北、山東、江淮各地。
大明朝內地缺馬的情況,尤其是江南地區嚴重缺馬的情況,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緩解。
過去江南地區匹馬值銀百兩而且有價無市的情況,如今也一去不復返了。
來自塞北蒙古部落的蒙古馬雖然個頭不高,比不上河西馬那樣身材挺拔,但是勝在四肢矯健、適應性強,正適合耕地拉車長途跋涉。
而田國丈家的四輪馬車和車馬行生意,也因為馬匹來源的日益充足和馬匹價格的大幅度下降,而變得越來越紅火了。
南直隸隨便哪一家大戶,甚至隨便哪一家大戶家的朝奉,出門會客或者談生意,若是沒有一輛兩馬並駕,或者三馬並駕甚至是四馬並駕的馬車,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大戶人家了。
至於大明京師里的權貴豪門之家,乘坐數馬並駕的四輪馬車出門辦事或者飲宴遊玩,更是在不知不覺之中早就成為了一種日常。
如今這位崇禎皇帝,素來不喜朝廷上的文武百官乘坐轎子出行。
雖然從來也沒有明旨禁止過文武官員和皇親國戚們乘坐肩輿或者轎子出行,可是皇帝本人出宮的時候必坐四輪馬車,就是在皇宮大內,也從來不坐肩輿或者轎子。
近便一點的地方,都是帶着隨從護衛直接步行過去。
稍微遠上一點的地方,則是親自騎馬過去。
與此同時,如今的內閣大臣與六部尚書們,以及軍機大臣與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左護軍們,人人也都擁有了與他們的身份地位相互匹配的御賜車馬和通行令牌。
即使入宮當值或者上朝覲見,這些人皇帝倚重的重臣們,也都有在紫禁城內騎馬通行的特權。
過去官員出門必乘的轎子,如今都成了多數朝廷大臣家中的擺設。
因為家中養的轎夫們走得再快,也沒有四條腿的駿馬跑得快。
而且轎子裝飾的再豪華也不過是螺螄殼裏做道場,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一輛精緻豪華的四輪馬車更能顯示地位和派頭。
同時,四輪馬車的持續改良,以及順天府尹王元雅在京師城內力推的主幹道水泥路改造,也讓四輪馬車的舒適度和通行速度大大提升。
以至於抬轎子的轎夫這個行當,在京師城內面臨淘汰,而技術精湛的馬車夫們,則成了京師內外的搶手貨。
現如今,只有那些實在不良於行的朝廷大臣和皇親國戚們,才會在短途出行的時候用上一用,或者是由皇帝特旨恩准在紫禁城中用上一用了。
時光雖然只是過去了四五年,可是大明朝的京師內外,與天啟年間相比,已然有了大大的變化。
宣大與漠南的抗虜戰爭,雖然剛剛過去兩年,戰爭留下的許多痕迹還沒有消失,可是關於那場戰事的恐慌記憶,卻早已消散不見了。
對於京師內外的百姓來說,那場戰爭就像是從來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至於遙遠的西北,官軍、流賊與木速蠻三方之間的戰事綿延已久,但是對天子腳下的百姓們來說,似乎與他們毫不相干。
因為什麼隴西河湟,什麼甘州肅州,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了。
即便是那個與京畿百姓只隔着一道山海關的遼東,如今的形勢似乎也不再如同天啟年間那般一日數驚了。
在京師百姓的眼中,來自山海關外的戰火和威脅,似乎也只是存在於多年之前的記憶里了。
京畿之地的百姓們能夠安居樂業,不必經受戰事連綿的折磨,不必經受異族鐵蹄的蹂躪,曾經是崇禎皇帝夢寐以求的一個局面。
只是當這個局面過早地到來,尤其是在建虜未滅、西北未平的情況下到來,卻讓他不知道是應該感到歡喜還是應該感到憂慮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崇禎四年四末的京師,春暖花開、繁花似錦,天子腳下的百姓們,沒人憂慮遠方的戰爭,到處都是一派安居樂業安享太平生活的景象。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曾經的反賊頭子之一羅汝才奉旨入京,到錦衣衛指揮使司任職一事,並沒有在朝堂上引起什麼波瀾。
大部分朝廷官員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發生,而小部分聽說了這個消息的官員們,充其量也只是在肚子裏腹誹幾句皇帝的婦人之仁而已,沒有人把這件事情的發生看得多麼重要。
唯有如今的這位崇禎皇帝自己,在心裏為此暗自高興不已。
因為陝北流賊曹操營的臨陣倒戈,曹營首腦人物羅汝才、吉珪的入京任職,意味着崇禎皇帝本人之前推行的封堵流賊使之西進的戰略,已經邁出了走向圓滿成功的第一步。
接下來,大明朝的官軍在西北可攻可守,在戰略上處於前所未有的優勢地位。
只要彈藥糧草供應得上,只要李邦華、袁崇煥、洪承疇、王廷臣等人不出現什麼重大失誤,流賊在西北地區的生存空間,就只會被壓縮得越來越小。
最後,他們要麼就是被就地消滅,要麼就是得繼續往西逃竄。
然而不管如何,從此往後,崇禎皇帝再也不用憂慮西北的流賊突然竄入中原腹心或者湖廣地帶了。
原本歷史上,由西北流賊帶給大明朝,帶給崇禎皇帝的那一場噩夢,該是再也不會發生了。
因為眼下,不管是闖王高迎祥還是後來的李自成,又或者是奪佔了西寧之後妄自尊大的大西王張獻忠,作為流賊,他們失去了歷史上的那個機會。
如今的他們,已經竄入了遙遠偏僻的西北,再想如同歷史上那樣,於屢戰屢敗之下,一入河南和湖廣之地,便剎那間如同龍歸大海、如有神助一般,再次擁眾數十萬勃然而興,並最終攻入京師、滅亡大明,該是絕無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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