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戰後的淺溪
了“真的是……讓我震驚了啊……”
在淺溪市最高的觀景台上,一頭黑髮的日本人說著帶着濃濃日本口音的英語這麼感慨着。
雖然日本人和中國人同為亞洲人種,可是兩個人種之間,還是有一些種族特色的。外國人很難分辨這種細微的差別。這點,就好像中國人很難從外觀分別一個是英國人還是美國人還是德國人一樣。
考慮到兩個民族之間曾經發生過歷史遺留問題,冢原銘史聰明的沒有說日語引起民憤。
這裏是淺溪曾經的電視塔,有着超過一百米高度的尖塔型建築,結果因為那次大戰中,蘇魯特的破壞過大,再加上其他英靈的破壞,導致建築地下的線路損毀嚴重。而且,卡爾之前還勒令供電局局長把電力集中一點,這直接導致許多電路處於過載狀態,最後就是整個城市的供電系統一時癱瘓。
已經被破壞成這樣,上面敏銳的判斷出,與其恢複電視塔的功能,倒是真不如重新修建一個建築塔。於是,這個廢棄的電視塔就被改造成了淺溪最高的觀景台,站在那鋼筋和玻璃構成的尖塔里,能將整個淺溪的風景盡收眼底。
這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充滿活力的城市。
完全看不出,一年之前,它曾經遭遇過近乎毀滅的打擊,半個城市都喪失了應有的機能。
現在回想起了,果然,暗殺者X是正確的。
他說,中國人不需要他的拯救。
完全沒錯。
即便是聖杯戰爭這種巨大災難,他們依舊沒有被打垮,反而更加凸顯出了一個民族的血性和隱忍,僅僅用了一年,坍塌的大樓變成了新的公園,被掘平的山脈化為了新的景點。
曾經那樣惶惶不得終日的中國人,現在臉上堆滿了笑容,大家或說或笑,或玩或鬧,歡呼雀躍,幸福的樣子躍然。
如果,自己用了聖杯,他們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嗎?
冢原銘史不知道。
現在回想一下,想要用聖杯的力量,讓一切不曾發生過,着實是過於狂妄了。
自己還是太過不成熟了啊。
這點,是無論誰說什麼,都無法逆轉的現實。
他說的雖然有點偏激,但,確實沒說錯。自己和哪個試圖毀滅世界的狂人,是一樣的啊。
都是堅定的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世界最好的選擇,卻沒有觀察一下,到底應該不應該這麼做。
暗殺者X說,自己的願望,只是自我滿足,滿足自己【拯救世界】或者說【成為英雄】的慾望。而不是真正的對世界好。
就好像養花,真正對花好的事情,並不是每天澆水施肥,這樣只會把它灌死,適量的挫折,是一個民族不可或缺的部分。天災也好,人禍也罷,這都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生存延續中不可避免要遭遇的。
自己,果然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習啊!
冢原銘史繼續看着玻璃窗外,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色。
淺溪是【名商大賈們的家屬頤養天年】的地方,這種地方,自然要風調雨順,出了那麼一檔子恐怖襲擊似的事情,正常人的思維肯定是:躲開它,不要繼續住了。
這也是冢原銘史判斷淺溪會滅亡的主要依據。
可是,直到冢原銘史再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有人收集了大量的特殊照片。
比如,夜空下忽然興起的冰城啊,比如,一夜之間忽然蒸乾的河道啊,比如,大樓靈異的崩塌啊,比如開着摩托的藍衣騎士和紅衣騎士啊,比如青色的巨龍啊,比如巨大的魔狼啊,比如市郊那觸目驚心的焦黑痕迹啊……等等等等,這些零零碎碎的照片,一下子再網上引起了巨大的關注。
俗話說,吃飽了沒事幹。
雖然這句話的意思是貶義,但是也能看出來現在的中國人確實有點【沒事幹】。衣食無憂,在這種時候,精神層面的享受就變得尤為重要了。
對於牛鬼蛇神,大家普遍是不信的。可是,如果真的有人說了牛鬼蛇神之類的話,反而容易引起關注。
因為大家都想看看,這種傢伙又說了什麼搞笑的事情,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好好笑他一下。
淺溪獲得關注,也是因為這個。
網絡上無數人信誓旦旦的說自己看到了在街道上飛馳的藍色女人,手持金色寶劍,威嚴若天神。也有人號稱自己看見了呂布的轉生,而且大膽的推測不光是呂布,連劉備曹操都孫權都來到了現代,只是大家都沒發現罷了——順便一提,這個話題還順便捧紅了一個綜藝節目,專門挖掘民間有【異相】的人。
大家對這些人的話,頗為不以為然。
可是,正所謂三人成虎,俗語也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有這種說法,肯定也有普通的基礎。
再加上電視台的報道和採訪,那些願意接受採訪的家屬們,都紛紛表示了類似的事情,看見了鬼神啊,怪物啊什麼的。
大家這麼清一色的說法,反而讓大家好奇不已。
於是,有了第一批來往者——他們主要是相信神秘學的年輕人和信仰虔誠的教徒,前者想要找點新鮮的東西玩玩,後者則是想要印證自己信仰的宗教是否和這神秘事件有關。
有了第一批探索者,於是開始有第二批,第三批,甚至連原本不相信鬼神的那批人,為了證明他們都是扯淡,也開始前往淺溪。
提問,美國淘金熱的時候,誰賺的最多呢?
答案:除了真正發現金礦的那幾個人之外,賺的最多的就是供水和供食宿的小店。
因為你只要是人,就要吃飯,就要喝水,就要睡覺。是不可能改變的。最多只是選擇吃什麼喝什麼睡在哪裏。
以此為契機,淺溪市悄然開始了轉型,要知道,這裏原本就是供那些有錢人的家屬來修養的地方,商店本來就很多,雖然之前流失了一批,可是店面大部分還在。敏銳察覺到商機的商人們,馬上把那些店鋪盤下來,簡單裝潢一下,重新開始營業。
資金鏈條開始重新運作起來。
而且,實話實話,淺溪也確實擁有值得大家這麼認真的價值。因為……這裏真的出現過靈異事件。聖杯戰爭,這不就是么?
而且,還有淺溪發生破壞的時候,北京天生異象,金龍飛天,中國人自詡龍的傳人,對於龍的現身,當然是懷着無比的關注和熱情咯?
淺溪距離北京很近,大家不得不把這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甚至傳出了那條龍不是在北京上空,而是在淺溪上空,只不過因為過於巨大了,隱天蔽日,這才蔓延到了周圍地區。
三人成虎啊,就算是毫無根據的事情,也能讓人信個七七八八的,更何況這還不是捕風捉影,而是真正意義上,有點什麼的傳聞!
似是而非,可比捕風捉影更容易誤導人,而且是容易的多……結果就是,品牌效應,來這裏考據的人越來越多,人流量帶動的,是以服務業為主的周邊產業的復蘇,經濟的復蘇又帶來了新鮮的血液,這裏的人索性把【靈異事件】當作賣點,正式將城市轉型為旅遊性的城市……不得不說,要佩服這個國家的人的勇氣呢。
冢原銘史這麼想着,把手裏介紹淺溪的小冊子塞到口袋裏,默默的看着樓下的風景。
明明就隔了一年,可是,卻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悲涼。
曾經在這裏激戰的七人,只有自己還在,曾經在這裏激斗的八名servant,已經全部消失了。
暗殺者X最後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為什麼,那個人,最後會許下那種願望呢?
如果按照他說的,願望不應該是為了自己的慾望而使用的嗎?他從那個願望里,又能得到什麼呢?
一想到暗殺者X,冢原銘史心裏就一陣劇痛。
說不出是什麼感情。
是恨?好像不全是。
畢竟,是他帶着自己走入了魔術的世界,這件事,他不後悔。
是感激?那當然不可能。
每次回憶起自己的願望被剝奪的那一刻,都會內心難受一鎮子。
去年的時候,聖杯被暗殺者X許願,並且,暗殺者X和聖杯中寄宿的金龍同歸於盡,讓冢原銘史連好好的道別都做不到。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日本,是怎麼聯絡眾人的呢……
他只知道,那段時間自己渾渾噩噩,彷彿行屍走肉。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切都是一種夢幻,沒有實在的感覺。
其實,這是因為他的大腦里,暗殺者X寫下的虛假記憶開始瓦解。現在他的記憶里,真實和虛偽的記憶正在交織起來,讓他開始變得難以思考。
他,回過一次冢原家。
然而,那裏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來,銘史往這裏來,過來。”
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女性——自己的母親——正在用親昵的口吻,叫着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要知道,一對夫妻,把一個孩子拉扯到二十歲,這說明他們已經很年邁了。
可是,這個孩子忽然消失了,這對於一對年邁的夫妻,是多大的打擊呢?
在他們的眼裏,就是“自己並沒有孩子”。
既然沒有孩子,大家又這麼老了,當然要留下一個子嗣咯?
在冢原家的大院裏,哪個和自己有着完全一樣名字的【弟弟】,正在呀呀的說著斷斷續續的句子,向著母親一步一搖的走了過去。
看起來,父母是把自己的那部分記憶嫁接在自己的弟弟身上了呢。恐怕,養育自己的那段記憶,對於他們而言,只是南柯一夢。
這還真是,讓人感覺悲涼啊。
明明雙親健在,明明自己也還活着,明明想跟他們說什麼,然而卻發現這個家裏,已經沒有屬於自己的位置了。
於是,他沒有進去,而是默默離開了。
這樣就好。
自己的弟弟,也是冢原銘史。
自己曾經享受過的,他也會享受到。
自己不曾享受過的,他也會享受到。
一定,會幸福的活過一生吧。
這麼祝福着他,冢原銘史轉身離開了冢原家,正式成為了遠坂家的一員,遠坂凜的弟子,名字,依舊是冢原銘史。沒有改姓遠坂,大概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緬懷吧。
不過,也不全都是壞事吧?
因為……
“等很久了嗎?”
“不,並沒有。”
在自己身後,傳來了少女親切的聲音。
無需轉頭,冢原銘史也很清楚,在自己身後的女性,是誰。
洛希雅。
曾經,是自己servant的一員。
她似乎是羅賓漢,然而,卻又不是羅賓漢。
那是根據自己那詭異的日式中二病思路延伸下來的,他【認為】的羅賓漢的形象。
換言之,那是冢原銘史最希望見到的羅賓漢的形象,那就是洛希雅。
那個有着淺褐色披肩發,有着明朗笑容的女孩子。
今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衝鋒衣,寬大的結構大幅度的遮蓋了她的身體輪廓,下面則是短裙,被過於寬大的衣服蓋住了大半,就留下一點點的裙擺,如果不仔細看,甚至會有一種她沒有穿裙子的錯覺。腳上上白色的靴子,似乎,她很喜歡白色。
其實,這是因為冢原銘史第一次送給她的衣服,是純潔的白色,讓人聯想到白百合的白色。
在她咖啡似的淺褐色頭髮上,象徵著幸福的青鳥羽毛形狀的髮飾正好卡在上面。
這是裝飾品是冢原銘史第一次看見。
“新買的?”
他指着髮飾。
“嗯。回來的時候買的。怎麼樣?”
“很合適你啊。”
兩人默契又正常的對話,一下子讓周圍充滿了無奈的氣息——看起來剛剛有相當一部分人,尤其是男性,想要過來搭訕的吧。
洛希雅,獲得了人類的身體。
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冢原銘史人生中,最不可或缺的人。
他自己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摯友,失去了時鐘塔的落腳之地。
而洛希雅,則捨棄了英靈的一切。
兩人的【未來】都是嶄新的。兩個純白的靈魂,就是這樣走到了一起。
相互扶持。
不過……其實就是冢原銘史單方面被扶持就是了。
洛希雅雖然現在化身為人類,可是,曾經作為英靈的力量,還有一部分保留了下來。
單說體力,她可是奧運會級別的優秀運動員,而且極其擅長弓箭。現在和冢原銘史還有遠坂彌娜就讀於同一所高中,雖然,冢原銘史過了念書的年紀,可是在遠坂家的協助下,還是巧妙的轉學了過去。
洛希雅一下子就成為了學校的明星人物呢。
想想也是,長得漂亮,體力優秀,參加了弓道部,現在已經成為了主將,這怎麼看都是日本漫畫裏常見的完美超人啊!
甚至連遠坂彌娜的風頭都被蓋過去了。
托她的福,冢原銘史沒有被人欺負。
日本校園裏,欺凌現象還是滿常見的。不要被漫畫和輕蒙蔽了判斷。
大家不欺負冢原銘史的主要原因,就是……冢原洛希雅這個人。
男生們都渴望着跟冢原銘史搞好關係,順便搭上冢原洛希雅。
女生們也不會刻意欺負學校名人的哥哥。
各種意義上,都是冢原銘史被扶持了呢。
然後放學之後,則會跟遠坂彌娜走兩條路,先回到自己的公寓裏放下書包,然後偷偷到遠坂家學習魔術。
洛希雅的魔術迴路好到沒的說,畢竟,那是英靈等級的魔術迴路,即便是被聖杯固化下來,也擁有相當程度的神秘力量,那是被遠坂凜評價為:“人類中頂尖水平”的魔術迴路。
當然,只是品質頂尖,開拓率並不高,就好像一塊品質優秀的原石,不經過打磨,價值會大打折扣。洛希雅在魔術師的領域上,也比冢原銘史進步快得多,擅長使用水流和風的魔術的她,現在真正的是各個領域都比冢原銘史更優秀了。
這還真是,讓人壓力倍增啊。
順便一提,成為人類,很多地方都不是那麼的方便就是了……
比如……
成為人類就意味着,必須要進食。必須要排泄。人類的話,會出汗,需要用衣服來保持體溫,等等。
這些都是英靈的時候所不必須的存在。
靈體的存在,終究是比人體要稍微的方便一點點啊。
剛剛洛希雅就是去廁所了,這大概就是人類的煩惱吧。
“冢原,故地重遊,感覺怎麼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洛希雅自然而然的稱呼他為冢原了。
“嗯……嘛,有一種被中國人深深震撼的感覺。我還以為,這裏會成為廢墟,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振作了起來。重新建立起了這麼漂亮的城市。”
“是啊……”
“這種時候,我才真的覺着:啊,果然你們才是正確的啊。”
這裏的【你們】,指的是洛希雅和暗殺者X做了交易,兩個人一同背叛了冢原銘史的願望這件事。
每次一提到這個,洛希雅總會露出不好意思的愧疚神色。
其實,與其說是,她為了大義而反對冢原銘史,其實就是因為,她渴求着【誕生的意義】。
如果,她是一個英靈,或許就會堅定不移的幫助冢原銘史獲得聖杯了。
可惜,她不是。
英靈的servant在死後會回到英靈座,可是虛構的她,死後就沒有痕迹了。
她不想這樣消失。
敏銳的察覺到這點,暗殺者X向她提出了結盟。結盟條件就是,用聖杯讓她獲得實體。
最後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了,洛希雅,沒有抵抗住這種誘惑。
現在,她真正作為一個人類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去,去吃點什麼吧。那邊好像那邊的甜品店裏,似乎水果塔的評價很不錯來着。據說是模仿這個觀景台製作的,特別尖銳的塔樓形狀,真是期待啊,會組合成怎樣的形態呢?”
順便一提,即便是獲得實體,她還是跟以往一樣,喜歡水果,不過,最近似乎開始關注健康問題,除了水果,也開始注意攝入主食和肉類了。
“啊,如果洛希雅你喜歡的話,那麼就去看看吧。”
自己最好奇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那麼就陪着她,讓她高興一點,這也未嘗不可嘛。沒必要時時刻刻都那麼嚴肅啦。
畢竟,兩人來中國旅遊,勢必會放下遠坂家的魔術訓練,回去之後,肯定就會被遠坂凜抓住,要他們補上課程吧?
啊啊……已經理解了。
難怪彌娜之前要偷偷逃走了!這換了誰誰不逃走的嘛!
嘛,不過牢騷歸牢騷就是了。
觀景台里,被洛希雅選中的是一家特別的甜品店,簡直可以被稱之為人滿為患了。偏偏洛希雅又特別喜歡。
冢原銘史簡單掃了一下,基本每個座位上都有一份高高的水果塔,真的是好像一個尖塔一樣,佇立在盤子上,少說也有30厘米,相當於兩根直尺那麼高了!而且這還是被人吃過之後的高度,原本只怕會更加高吧?
有時候,還又情侶把它當玩具那麼玩,一人抽一塊,看什麼時候水果塔先倒下來。
雖然想說:人這麼多,咱們換一家吧?可是一看洛希雅那雀躍的神色,他就把這話咽了回去。
“抱歉啊,我們的座位真的不夠了……哪個,請問,能接受拼桌嗎?”
店員小姑娘很機靈,看到兩人人少,左右一打量,就看見了窗邊有一張四人桌上,只有一個男人在吃着雪糕,果斷帶着兩人去準備拼桌。
她了解店長的脾氣,那是真的能賺一個人的錢,就是一個人的。中國教育講究有教無類,這個典型的商人則講究有賺無類。
然而,剛一看見吃飯的這個人,冢原銘史的賠笑一下子僵住了。
因為……他見過在這個人。
雖然記不清名字,也說不出在什麼地方……
但是……啊!想起來了!
冢原銘史冷汗就出來了。
他還記得,當年自己還在繼續聖杯戰爭的時候,曾經又一次,和別人拼桌來着,當時好像是調查遠坂彌娜在這裏打工來着??反正冢原銘史當時也在這裏拼桌,還答應了人家,要讓洛希雅參加他們的同人表演來着?
糟糕了,這不是那個……那個誰……哪個誰來着?
“哎呀,這不是冢原君嗎,好久不見了啊,一年多沒見了呢。快來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