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無聲的眼淚
林宇看到夫人並沒有要讓自己迴避的意思，於是也同樣留在了病房，其實在林宇的心裏，他也很想知道夫人到底得了什麼病。
“夫人，我想你坐着聽我講完比較好一些，”王醫生的表情顯得特別嚴肅，臉上似乎很想擠出一絲笑容，但終究沒有成功。
“沒事，我承受的住，”半輩子在商場的摸爬滾打，夫人覺得自己已經有了一顆堅毅的心，她可不像那些得了一點小病就要死要活的普通百姓，夫人認為自己再壞的消息也能夠承受得住。更何況她擁有數不清的財富，可以無所顧忌地使用全世界最先進的醫療手段進行診治，現在不是連腦袋都可以移植嗎？夫人覺得真沒什麼好怕的。
看到夫人淡定的狀態，王醫生先是頓了一下，接着才將夫人的病情如實說了出來，“夫人，我們在你的腦袋裏發現了一個腫瘤，也就是因為腫瘤壓迫血管，才導致夫人你上次的暈倒。”
夫人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抓緊了一下，但臉上的神情依然沒有多大的改變，腫瘤在現代社會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物了，夫人就聽說過自己好幾個生意上的夥伴得過腫瘤，有些是良性的，只要經過手術切除就可以，有些是惡性腫瘤，也就是一般意義上的癌症，經過化療大多數人也都恢復了健康。
夫人覺得自己得了腦瘤，還算是在自己可以接受的範圍，只不過腦部的腫瘤，做起手術來應該要困難不少，“我的這顆腫瘤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夫人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王醫生很不自然的朝官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很少會和病人在腫瘤這樣的重大疾病上做如此簡單直接的溝通，通常都是經過病人家屬的轉述，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都很難承受住這種驚天噩耗，一旦病人情緒失控，對後續的治療和休養都是極為不利的。
但王醫生從管家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眼神，以管家對夫人的了解程度，她一定會選擇從醫生那裏直接了解自己的病情，因為只有這樣獲取到的信息才足夠準確，就像夫人過去一些生意場上的談判，幾乎都是自己親自上陣。
王醫生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然後用一種盡量平和的語氣說道，“這一顆腫瘤是惡性腫瘤，而且，已經發展到了晚期。”
啪的一聲，夫人手中的咖啡杯摔了下去，好看的白色瓷片碎了一地，濃郁的咖啡香味頓時瀰漫了特護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這一天晚上，林宇並沒有急着離開，現在是夫人最需要陪伴的時候，儘管林宇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去安慰她，但至少自己的存在不會讓病房顯得太過冷清。
在夫人的要求之下，王醫生把所有的情況都說了出來，現在擺在夫人面前有兩個選擇，要麼立即做手術，但手術成功的概率還不到一成，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是夫人直接死在手術台上。另外一個選擇就是控制腫瘤的擴散，在服用藥物和化療的配合之下，應該可以讓夫人撐過一年的時間。
夫人發現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擺在她面前的路原來是九死一生，而不接受手術最長也活不過一年，夫人沒有想到自己的情況居然糟糕到這種地步。
王醫生走後，夫人叫管家收拾一下摔碎的咖啡杯，自己則是默默走進了特護病房的洗手間。
直到所有的碎片和咖啡都清理乾淨，管家和林宇發現，夫人仍然沒有從洗手間裏面出來。
林宇有些不放心地敲了一下房門，但裏面並沒有傳來夫人任何回應，趁着管家出去丟垃圾的時候，林宇戴上了死神之帽走進洗手間。他很怕夫人會因為得了腦瘤的消息而想不開，夫人在洗手間待這麼久，也絕對不是在解決個人問題。
果然，穿過那扇房門以後，林宇就看到洗手間的鏡子前面站着一個熟悉的背影，她用一條毛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如雨水一樣順着臉頰滴下，整個身體出現了抽搐一般的顫抖。
夫人明顯是處於一種瘋狂大哭的狀態，但是因為她用毛巾捂住了嘴，所以在病房裏聽不到她任何哭泣的聲音。看到這一幕，林宇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憐惜之情，一個表面看上去再堅強的女人，在面對死亡和生命盡頭的時候，終究還是被徹底的打敗了。
夫人現在沒有了一點往日的淡定和從容，也不會給人一種萬事都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覺，現在的她表現出了每個普通人都有的軟弱、痛苦和無助。
不過夫人仍然是好面子的，就算已經情緒崩潰到了這種地步，她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而是選擇自己待在洗手間裏面無聲的痛哭。
林宇再次出現在病房裏面的時候，管家也從外面走了進來，“夫人，她還在洗手間裏面嗎？”管家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擔憂，他也害怕夫人會在裏面做什麼傻事。
看到林宇點頭，管家很快就朝着洗手間房門的方向走了過去，林宇一把拉住了他，小聲的說了一句，“我剛剛問過夫人了，她說想在裏面安靜一下。”
又過了半個小時，洗手間的房門才被夫人打開，眼淚早就被她擦乾淨了，但林宇一眼就看到了她眼球上通紅的血絲。
羊城的夜晚從來都不是安靜的，但今天晚上中山醫院病房內卻格外的寂靜，夫人躺在病床上很久都沒有說話，只管偏着頭看着窗外彎彎的月亮。
林宇並不知道夫人心裏在想些什麼，也許是在回憶自己的這一生，也許是悲哀自己為什麼會得了絕症，又或許僅僅是頭腦一片空白的發獃而已。夫人的神情讓林宇想起了自己慰籍過的第一個亡魂，舒曼雲，當時在羊城大學的厚德樓天台，舒曼雲也是用這種眼光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她們都不想就這樣草草的離開人間。
就在林宇有些出神的時候，夫人突然轉過頭，朝他問了一句話，“小宇，你覺得我還能夠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