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暗森林

晚上七點左右的時候，男人終於看到房門被打開了，妻子牽著兒子的小手走了進來。男人臉上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可緊接着他看到妻子明顯的皺了皺眉，甚至用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男人知道妻子對這裏的環境也是很不滿意的，但周五晚上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裏，妻子無法憑藉一己之力繼續承擔昂貴的房租，只能搬到租金便宜很多的城中村。

女人打開燈，天花板上掛着的是一個老式燈泡，昏黃的燈光照在雜亂無章的生活用品上，更顯示出了一種凄苦的感覺。女人看着那些還沒收拾好的東西，心中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把那些東西都拿出來之後，這個狹小的空間還有沒有落腳的地方。

不過短短兩天能找到這麼一個租住的地方也是幸運的，上一個房客是來城市打拚的農民工，由於家裏發生了事情才不得不臨時回去，女人討價還價一番之後，以區區五百塊的價格將這間房租了下來。

只有兩個人住，還是一個大人一個小孩，並不需要那麼大的空間，女人用這樣的話安慰自己，至少住在這裏她的經濟負擔可以減少很多。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沒有做飯的地方，女人已經跟房東商量過，希望允許她在過道上支起一個電磁爐，這樣她有空的時候還可以給豪豪做一些好吃的飯菜。

房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她自己也撫養過不少的小孩，不久前又剛剛抱上了自己的孫子，所以看在豪豪的份上，房東答應了女人的請求。

搬到這樣的地方，女人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委屈了豪豪，不過從她的觀察看來，豪豪的適應能力反倒比自己還強了不少。他從來沒有抱怨過房間的簡陋，沒辦法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玩具都扔在地上玩，反而對這個新環境充滿了種種的好奇，牆壁上的裂縫，不知從哪爬出來的蜘蛛、蟑螂都能引起豪豪的興趣。

女人拿出從超市帶回來的工作餐，現在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佈置好，只能先用工作餐將晚飯對付過去了。

豪豪自己坐在書桌上吃着晚飯，女人則開始將沒收拾好的東西一件件取出，所有的衣物也開始整理到柜子裏。

其實女人本來還可以在小區里多住幾個月，因為母親給她的信封裏面有整整五千塊錢，但女人再三思考之後還是決定搬出來了。她不能一直靠母親的接濟過下去，自己的這個年紀早就應該獨立，不能再讓母親擔心了。

五千塊錢要是住在小區里只夠兩個月的房租，而在城中村卻是整整十個月，女人覺得現在辛苦一點沒什麼，等到豪豪慢慢長大，自己的生活總會變得越來越好。

隨着大部分的衣物都被收拾好，女人感覺自己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她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吃飯的豪豪，今天兒子表現得格外聽話，既沒有嚷嚷着要自己喂飯，也沒有把飯盒涼在一邊自己跑去玩玩具。

女人漸漸覺得住宿條件差也可以接受了，畢竟有她們母子相依為命就好，可這種感覺才剛剛出現，頭頂的燈光突然一下子熄滅了，房間裏變得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楚。

“豪豪，你坐在那裏，不要動，”女人第一時間擔心起了豪豪，生怕他在黑暗中磕碰到了哪裏，聽到了豪豪的回答之後，女人才摸索着打開房門，站在了過道上。

眼前的城中村一片漆黑，只有馬路上亮起的少許車燈，而在幾百米之外的城市大道上，那裏燈火通明車輛川流不息，根本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草，怎麼又停電了，晚上這麼熱，叫人怎麼睡覺？”住在旁邊的陌生男人開始罵罵咧咧，光着膀子就從房間裏面走了出來。

女人趕緊回屋關上門，本來覺得條件再差都可以忍受的心情一下子就毀了，這鬼地方居然還會停電？女人幾乎是在心裏咆哮了一聲，一旦停電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她沒有辦法繼續收拾東西，而且豪豪的晚飯也還沒有吃完。

女人重重地關了一下衣櫃的門，非常煩躁的坐在了木床上，她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身體開始了微微的顫抖。

有沒有燈光對男人來說差別並不大，他仍然能夠看清楚妻子的樣子，以男人對妻子的了解，現在的她已經接近於情緒崩潰的狀態。她捂着臉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而以往這個時候，男人要費好大的勁才能安撫妻子的心情。

男人知道自己現在做什麼都是沒用的，但他還是默默坐在了妻子的身旁，用手臂攬住了妻子顫抖的肩膀。透明的淚水從妻子指縫間一滴滴滑落下來，她的哭泣沒有任何聲音，似乎是怕兒子聽到，但越是這樣男人看得越是心痛。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書桌旁的豪豪突然說了一句，“媽媽，對不起。”

女人疑惑的抬起頭，嗓子咽了幾下才用稍微正常的語氣說道，“豪豪，怎麼了？”女人的第一反應是豪豪可能把自己的飯盒打翻了，不過她並不會因為這件事去責怪豪豪。

“剛才我施了一個魔法，要把這裏變成一片黑暗森林，沒想到，魔法真的成功了，”豪豪用一種做錯事的語氣說道。

“你施了魔法？”女人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兒子的幻想，他居然認為城中村停電是他的魔法造成的。

“是啊，現在這裏已經變成一片黑暗森林，媽媽，你看那裏，有一隻怪獸要跑過來了！”豪豪指着牆壁上的一個陰影說道。

女人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就算沒有燈光也能看清楚一些東西，這個時候牆壁上確實有一個陰影在快速的移動，不過女人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外面街道上的車子。

豪豪從板凳上跳了下來，他跑到女人的身邊，拉起她的手慌忙說道，“媽媽，我們快跑，等下怪獸來了會吃掉我們。”

女人用另外一隻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兒子的純真讓她暫時忘卻了心中的煩悶，“豪豪，那我們應該跑到哪裏去呀？”

豪豪拉着母親跑到了木床和衣櫃中間空隙的地方，“媽媽，我們就躲在衣櫃後面，怪獸看不到我們的。”

“真的嗎？可是媽媽還是有點害怕，”女人逗了一句豪豪說道。

豪豪把自己的小身體擋在了女人的面前，“媽媽不用怕，我會用我的魔法棒保護你的。”

聽到豪豪質樸的話語，看到他像一個小大人一般的動作，女人一下子就破涕為笑了。她發現自己並不需要因為停電去照顧豪豪的心情，反倒是兒子天真浪漫的幻想，讓停電這件事情也變得有趣起來。“真乖，豪豪以後都要保護媽媽哦，”女人欣慰的摸著兒子的腦袋說道。

同樣在房間裏的男人目睹了眼前這一切，就在前一秒他還在擔心妻子的情緒應該如何平復，以後沒有了自己，妻子要如何一個人走下去，可短短一秒鐘過去，兒子的舉動輕而易舉的就將妻子從悲傷中喚醒了，不得不說他做得比當初自己還要好很多。

男人開始發現自己的很多擔心是多餘的，經濟問題也好，妻子脆弱的心靈也好，照顧豪豪的生活也好，就算自己不在身邊也總會有辦法解決的。男人看到躲在衣櫃後面玩遊戲的母子，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