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現實

女人沉默了，她也知道因為最近一年房價的迅猛上漲，周圍不少房東都已經上調了租金，王叔要加價也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恰好在她最困難的這個時間點。

“我提前跟你說，就是好讓你有時間考慮，我們的房租是一個季度交一次，到這個月底剛好是交下一個季度的租金，總共是七千八百塊，”王叔繼續在電話里說道。

每個月租金增加三百，就意味着一個季度要多出接近一千塊錢，女人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重物捶了一下，瞬間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喂，你還在嗎？”王叔沒有聽到回應，疑惑的詢問了一句。

“王叔，我知道了，請你給我三天時間考慮一下吧，”女人強迫自己緩過氣來，用一種平常的語氣回答道。

王叔最後說了一句，等待她的消息，便掛斷了電話。女人看着水槽里還沒有洗完的碗筷，心中頓時變得無比煩悶，她本可以向王叔求情，將增加的租金從三百減到兩百，甚至將自己丈夫去世的消息告訴他，好博得這位老人心裏一絲的同情，但女人並沒有這樣做。也許是出於心裏的倔強，女人想要證明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把這個家庭撐下來。

生活還是要繼續，女人快速的把剩下的碗筷洗完，走到客廳時發現豪豪居然還沒有把晚飯吃完。女人真有些生氣了，她覺得自己兒子好像變得比以前更加不聽話了，一點都不會體諒自己這個單親媽媽的辛苦。

“豪豪，你要是不在十分鐘內把這些飯吃完，我就將你的玩具全部沒收，”女人聲色俱厲的吼了一句。

豪豪似乎真的有些害怕了，他放下了手中的電動小汽車，乖巧的坐到了餐桌的旁邊。女人看到豪豪低着頭，臉上一幅是在認錯的樣子，一顆堅硬的心很快就融化了。她摸了一下飯盒，裏面的飯菜早就涼了，女人把還沒有吃完的這一部分倒進了一個瓷碗裏，又放進微波爐加熱了一陣之後，才重新端到了豪豪的面前。

豪豪用勺子舀了一口放進嘴裏，不再像先前那樣只是含着，而是認認真真的咀嚼起來。女人心裏流出了一些暖意，她意識到自己以後可能就要和兒子相依為命了，豪豪年紀雖小，但卻是她全部的精神依託，也是她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女人摸了摸豪豪的腦袋，用一種柔軟的語氣說道，“乖，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女人將地上散亂的玩具稍微收拾了一下，接着身子一軟癱坐在了沙發上，從早上起床到現在她才有喘口氣的機會，她剛想閉着眼睛眯一會兒，王叔說的那番話又讓她一下子睡意全無。

一下子要交七千八百塊，還有每個月的管理費水電費，估計總數要超過九千了，女人急忙打開了自己的手機銀行，發現賬戶上全部的存款也就五千多塊。

丈夫在世的時候，女人一直都是不管錢的，她是超市裏面的一名導購員，沒有什麼金錢的觀念也不懂得投資，所以她自己的工資基本上只是用來應付日常開銷，其餘要花大錢的地方都是由丈夫負責。

丈夫的工作能力不錯也比較務實，從來都不會亂花錢，一旦有了積蓄便會買一些低風險的基金和理財產品，所以他們本來還是有一些存款的。

但務實的丈夫卻有一個讓女人無法接受的缺點，就是愚孝。丈夫出身農村，他是家裏最小的兒子，上面還有幾個哥哥姐姐，但這些兄弟姐妹中唯有他一個人讀上了大學，按照他父母的說法，是因為家裏太貧困了只有供養一個的條件。

所以當丈夫大學畢業之後留在了一線城市工作，他對自己的父母懷着非常大的感恩之心，並且早就對女人透露過，以後父母的晚年生活他會一個人供養。

女人並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她也去過丈夫出身的農村，知道那樣貧瘠的地方能夠出一個大學生的確很不容易，他的哥哥姐姐們甚至完全沒有讀書上大學的機會，所以對丈夫要一人擔起養老的責任女人也是默認的。

但讓她很無語的是，自從丈夫向家裏透露過他的收入超過一萬元之後，公公婆婆幾乎就把他這個最小的兒子當成了搖錢樹。雖然他們的身體還很硬朗，但已經不願意下地幹活了，他們要求丈夫每個月給一千塊的生活費，認為這是他們培養出一個大學生應得的。

對此女人也沒有什麼怨言，畢竟一千塊並不是很大的數字，而公公婆婆憑藉這一千塊可以在農村過得很好。但越到後來一切就變得越一發不可收拾了，丈夫的哥哥姐姐一遇到什麼困難都會向他求助，什麼嫂子不小心摔傷了，哥哥打工的地方老闆跑路了，家鄉的祠堂要重新翻修了...

這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都是為了錢，而且在他們看來，他們失去了讀大學的權利，所以這些錢由丈夫來出都是理所應當的。丈夫還偏偏和他的那些哥哥姐姐有同樣的想法，就算經過了和女人的爭吵，家裏的積蓄還是一筆又一筆的匯了出去。

直到上個月，公公婆婆又打來電話，說想在他們老家的地基上修建一棟房子，希望能夠建六層樓，好讓這些兒子女兒們每個人都能分得一層。修建房子的預算總共是五十萬，公公婆婆希望小兒子能出四十萬，其它的十萬由他的哥哥姐姐湊齊。

女人一聽這話差點就氣炸了，四十萬是他們夫妻倆工作至今所有的積蓄，他們本來打算到年底的時候再想辦法湊一些錢，勉強達到一線城市買房首付的門檻。畢竟豪豪馬上就要上小學了，女人希望兒子能夠上稍微好一點的學校，就算離市區遠一點也沒關係。

她的公公婆婆想着自己要養老，還要丈夫出大頭作為他們分給兒子女兒的遺產，他們有沒有想過自己夫妻倆在一線城市打拚這麼久，連落腳的地方都還沒有，而他們的孫子也不得不上價格昂貴的私立幼兒園。

女人對這件事持堅決否定的態度，甚至以離婚作為要挾，丈夫也在口頭上答應了不會匯錢給父母建房，可是直到丈夫去世，清查了他的銀行賬戶女人才知道，家裏四十萬的積蓄早就被丈夫偷偷摸摸的轉走了。

看着自己的銀行賬戶，女人發現自己要面對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金錢。能不能一個人撐下去，不在於自己夠不夠堅強，而在於自己能不能保障這個家庭的基本生活。

女人考慮再三，她覺得自己沒有別的辦法了，在通訊錄裏面找到了婆婆的電話，按下了撥打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