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把女兒和兒子都扔給宜妃,王容與拉着朱翊鈞,喬裝打扮去民間了,這次沒有去城裏,聽說是有個地方有約定俗成的大集,王容與想去看看。
都穿的很樸素,王容與頭髮手上也沒帶什麼首飾,朱翊鈞看她,“未施粉黛,也是遮不住的貴氣啊。”
“這是三郎說的自己吧。”王容與笑。“我給三郎來變裝。”
她貼了一個大瘤子在朱翊鈞的鼻子邊上,上頭還有一根隨風飄揚的毛,貼好好,自己都忍不住笑,朱翊鈞要拿鏡子來看,王容與不讓,“三郎看見就不美了。”
還往朱翊鈞的腰間纏了幾件衣服,外套穿上后,一個大腹便便的地主老財就出現了,王容與挽着他的手,“這樣我們去外面,就不那麼突兀了。”
朱翊鈞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但是摸着肚子上的假肉。“你喜歡這樣的?”
“我不喜歡。”王容與說,“三郎可不要胖了,這只是變裝而已。”
富貴老財和他的小嬌妻出現在大集上,果然沒有引起其他的注意,大集上比肩接踵,陳矩和王雅量成為隨行的小廝,反而不太像,但是他們的隨行是最低標準了,再不讓人跟着,若是出了意外,誰也擔不起。
好在兩人板著臉,別人也不敢看第二眼,就當是請的厲害護院。
王容與對這樣熱鬧的集市很是喜歡,也激發了她的購買慾,每一個攤位攤位的走過去,都有斬獲,朱翊鈞跟在她身後,又想起上一次和她在內城,也是這樣的買。
那時候在內城,可以讓掌柜的送上來,現在在攤位,東西就這麼擺在那裏,王容與可以自己的看,買起來更爽。
王容與先頭還挽着朱翊鈞的手,之後就是撒手自己走在前頭了,朱翊鈞看她的側臉,也很有意味。
但是看到王容與開始和攤主講價時,朱翊鈞就皺眉,走上前。“這裏有多少錢,要的話就全包了,還跟人講什麼價。”
王容與回身看他,嬌嗔的說,“老爺你不知道,這是樂趣。”
“這些東西都是人家家裏種出來的,也不容易,看着多給點吧。這也是樂趣。”朱翊鈞看着攤主是個滄桑的老頭,臉上都是褶子,衣服灰撲撲的都是補丁,一看就很辛苦。
“那我把這裏都包了,你送點什麼給我吧。”王容與回頭對攤主說。
“太太,你把這都包了,我還能送什麼,總不能把秤送給你吧。”老頭說。
“那好吧。”王容與說,朱翊鈞在一邊給錢,然後示意陳矩上前拿東西,如今兩個人身上都有不少東西,肩扛手提的,再買下去,就是朱翊鈞和王容與都不得不自己拎一點東西。
不過後來王容與也沒有什麼逛街的意味了,看見有歇腳的茶棚,就說先休息吧,陳矩和王雅量交替着送東西回去。
茶棚里的茶自然算不得好,朱翊鈞只讓攤主送了一壺白水上來,兩人倒着喝。
等到陳矩和王雅量兩人都輕身上陣了,在繼續把剩下的集會走馬觀花的看完就回去了。
朱翊鈞才後知後覺的說,“容與,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王容與搖頭,“興緻嘛,一下來了一下走了。”
“那下次我們再去,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怎麼還價就還價,我不說了。”朱翊鈞說。
“不用了。”王容與說,“也不過如此,沒有去第二次的感覺。”
集會上農產品比較多,王容與也多買的都是這些,回行宮后就讓人送到膳房了,榮昌在殿內等着他們,撅着嘴,“父皇和母后偷偷出去玩,不帶我。”
“母后和父皇不是出去玩,是出去體驗民生了。”王容與說。
“那我也要去體驗民生。”榮昌說,但她看到朱翊鈞,又一下就笑了出來,“父皇這是什麼裝扮,也太可笑了。”
“很可笑嗎?”朱翊鈞摸自己的下巴,“這次出去還真的沒有人看朕,從前的話,多少都會有試探的目光。”
“父皇還沒照過鏡子嗎?”榮昌問,她笑着就要去拿鏡子給朱翊鈞照。
“不行。”王容與說,“等我把父皇臉上的東西摘下來再照。”
“照的就是父皇臉上的東西啊。”榮昌說,“母后好狡猾,把父皇弄成這麼丑的樣子,還故意不讓父皇看見。”
朱翊鈞到底看到自己臉上一個大肉瘤子的造型,猛吸一口氣,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王容與軟綿綿的說,“陛下不也說了,是一次成功的變裝嗎?”
“原來變醜就是成功的。”朱翊鈞說。
王容與親自端着水來,伺候朱翊鈞把臉洗了,換了衣服,朱翊鈞低頭看她,“那咱們一比一扯平了。”
“我本來也沒有生陛下的氣。”王容與說。
榮昌還在磨朱翊鈞,“父皇,我也要出去體驗民生。”
“不可以。”朱翊鈞說,“現在大家都知道陛下公主在行宮,這附近出現一個特別的人,都能猜到是哪出來的,太危險了。”
“那父皇母后怎麼可以去?也很危險啊。”榮昌說。
“你看父皇和母后的裝扮,誰都猜不到是我們。”朱翊鈞說。
“我也可以扮丑一點嘛。”榮昌說,她思考一會,“不然我在臉上畫個紅色的大胎記。”
“你想出去看什麼?”朱翊鈞從另外一個角度說,“都是泥巴路,灰塵,外面的人也不像宮裏的人,乾乾淨淨,清清楚楚,外面什麼人都有。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沒有特別的人,也不會有特別的事。”
“父皇,我去過內城的。”榮昌說。
“這行宮附近可都是鄉下。”朱翊鈞說,“牛啊,狗啊,到處亂走,地上還有糞便,很不雅。”
“所以才要去看啊。”榮昌說,“憫農人人都會背,但是誰真的知道粒粒皆辛苦具體是個什麼樣子。”
朱翊鈞有些意外的看着和她,榮昌挺胸說,“所有泥巴路,牛啊,莊稼,這些我都想去看看,想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它肯定不是瀛台御田那樣工整乾淨,也不是內城那樣,來往綾羅,農民才是國家的根本啊。”榮昌說。
“朕的榮昌還真是了不起。”朱翊鈞感嘆說。“行吧,你去吧,我相信你會有分寸,帶足人,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謝謝父皇。”榮昌說。
等待榮昌走後,王容與看着朱翊鈞,“想去哪就去哪,陛下也太松泛了,榮昌可不是循規蹈矩的閨秀,她當真是哪裏都敢去的。”
“只要帶足人保護,她想去哪就去哪。”朱翊鈞說,“榮昌真的大了,很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太子以後有她一半,我就放心了。”
“陛下對太子的期望也太低了。”王容與笑說。
“不是說別的期望。”朱翊鈞說,“是榮昌的這份憫農的善良,這個像你,太子也會像你,這樣就會是一個仁君。”
“其實皇帝這個位置,並不需要多有才華。”朱翊鈞突然笑道,“也不需要多聰明,朕有時候看着滿朝文武,起碼有一半都聰明勝過朕。”
“天下的聰明人更是數不勝數。”
“皇帝除了開國皇帝,其實也不需要多有個性,皇帝啊,其實就是一個位置,下面有大臣拱立着,多半都是在他們劃下的道里,就是個無功無過的皇帝,不暴虐,不嗜戰,不亂砍大臣,再經常免個稅,就可以在史書上留一筆仁君,再不給大臣添亂子,在位期間風調雨順,國勢是上升的,那就是大吹特吹的明君了。”
“心裏到底有多少仁慈?”朱翊鈞搖頭,“其實是沒有的。”
“所以比起太子的治國能力有多麼多麼好,政治覺悟有多麼多麼高,朕更期望他是一個心底有真正仁慈的人。”
“陛下就是個真正的仁君。”王容與說,“陛下說榮昌像我,她又何嘗不像陛下。”|
“是你是我的皇后,我才變得現在這樣。”朱翊鈞說,“如果是別人成為我的皇后,我也許就是那種模式上的仁君。”
“內閣勢力強,朕如果犟不過,也許早就放棄對抗,反正我在宮裏,大門一關,外面是風是雨,和我無光。”朱翊鈞說,“朕是天下第一人,就要有天下第一人的任性。”
“皇帝還是不容易當的。”王容與說,“就是看史書圍觀都能感覺其中心驚肉跳,何況是身在其中。”
“在閨中也看過不少賢后的故事,當時就覺得,賢后非一般人能當,當陛下的皇后,我一開始也是衝著賢後去的,後來果然覺得賢后不好當,我還是適合自私一點,我就做不了賢后。”
“但是陛下堅持住了,還是一個明君。”王容與看着朱翊鈞說,“朝堂中人對陛下的忠心,民間對陛下的稱讚,這些都是真心的。”
“我崇拜着陛下。”
“重點是陛下當皇帝這麼好,這麼稱職,竟然當丈夫,當父親也是這樣的好。”
“別人也許不會拿陛下去和三皇五帝,秦皇漢武去比肩,但是在我心裏,陛下是開天闢地有史以來,最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