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反思
每年因為找不到監護人，而需要聯邦接管的孩子數以百萬計，多一個小洛不算多，少一個也不算少。律師的工作最重視證據，手續符合正常程序，他沒道理也沒立場反對，痛快的放手了。
只是對蘭博博士，純粹是個人反感。
“閣下並不是科研方面第一負責人了，弄這種小動作，有什麼意思！可不要為了一己之私，坑害了孩子的未來！”
蘭博冷哼一聲，“我怎麼坑害了？小洛身體內的致病基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作了。與其送到培育所等突然發病，不如送到首都星的科學院。那邊的專業人士，自然知道怎麼處理。”
聽說“處理”二字，律師心頭一震，不過手續什麼都是齊全的，他也沒有必要多事，深深的看了一眼小洛。
“希望你……不要後悔啊！”
小洛能去科學院，開心的都要蹦起來了，哪裏會後悔。他早被別人畫下的美好藍圖，熏得連梅洛女士都放到一邊了，更不能理解律師對他的善意。
“律師先生你放心，我到了科學院，一定會好好表現。”
這是表現的問題嗎？
人家讓你當小白鼠啊！
律師用看“弱智”的表情看着小洛，年輕幼稚的小朋友啊，太過天真，一根棒棒糖就能哄騙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科學院，也是實驗體的命運。
他把自己的通訊號碼給小洛，意味深長道，“若是到了忍不下去的時候，可以發信息給我。我曾當過你幾天的監護律師，為你爭取一些權益也是應該的。”
律師可以算是特別有良心的人了，換了一個人，就算明知道小洛命運將會非常悲慘，可他自己願意，勸他還會被當惡人，索性甩甩衣袖，才不管呢。
小洛正在興奮中，只覺得這個律師好奇怪，隨意看了一眼號碼，笑着道，“好的，多謝律師大叔啦！”
說完，就開開心心蹦着，撲到蘭博博士懷中。
蘭博身體瘦弱，差點承受不住，看在莫拉的情面上才忍住，“等幾天，我的朋友已經派人從YC過來。”
“程序上，我要等YC的人交接。不過我還有兩個孩子需要接管，沒有時間等待了。”
“那沒法辦？你不會是要把小洛帶走吧？”
律師厭煩的盯了蘭博一眼，“這個孩子年齡太小，我受天網指派當他的監護律師，就要負責。除非正式的，有資格的，有權限的，不然我不能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訴蘭博，你沒資格，你沒權限……
蘭博險些氣歪了鼻子，“我也是在YC待過三年的，是現在很多人的前輩！”
前輩又怎樣？冷凍三十年，幾乎可以退居十八線了。別說各種前沿研究，就是一些落後的技術，他也追不上了。
是花上十年給比自己資歷淺的人當助手，苦苦的學習，還是到偏遠星球當一個技術指導，享受優渥的待遇？蘭博選擇了後者。
“這樣，正好訪問團也有YC的工作人員，我讓朋友委託。怎麼樣，這回是正式的，能代表聯邦參與外交的有資格、有權限的人過來接管小洛，律師先生可以放心了吧！”
律師不以為然，YC的人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多管一份事，就是攬一份責任。他才不相信訪問團的人會搭理蘭博呢。
可沒想到，有索安這個變數。
在他的示意下，YC有個隨從，在天網上信譽評級很高，接受了“臨時監護”的任務。有正式的委託書，小洛在從和律師分別的那刻起，知道送到首都星第一科學院，中間的一切安全交給這人了。
律師最後一次檢查了手續，嘆口氣，和小洛告別。
“孩子啊，這是改變你一生命運的時刻啊！”
“嗯嗯，我知道！我再也不是在髒兮兮星球上玩泥巴的小男孩了，我長大了，要飛上星空，要張翅高飛，我是最厲害的！”
律師心很累，有很多話想說也說不出，只是最後叮囑，有什麼需要，可以通訊聯繫他。不過，一看就知道小洛根本聽不進去。
被孩子蠢哭了……
隨從完全聽從索安指派。而索安下達的第一個命令，讓他乘坐最近的旅遊客船，帶小洛返回首都星！
索安經過一夜的沉思，理智和瘋狂在他腦海中像兩個獨立的小人，斗得不分上下。
理智說：小洛是你和芸熙正常婚姻繁育的孩子，是一個可愛的小天使，他天真活潑可愛，你把他帶在身邊，好好培養感情。有了感情，還怕芸熙離開嗎？
為了孩子的幸福，為了給孩子一個健康齊全的家庭，芸熙也會回心轉意的。
而瘋狂卻在大叫：什麼回心轉意，她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指望她為了孩子而妥協？忘記她的名字，叫陳芸熙了么？看她過往在母星給對手一次機會了么？
沒有！對待敵人，她的手段殘酷，佈局深遠，凡是阻擋她道路的人，都死得乾淨！
理智又說：你不是她的敵人，她對你還有幾分情意。不然，為何要生下小洛？有了孩子，就有轉圜餘地。要是你瘋狂不管不顧，只怕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瘋狂道：要什麼回頭路？明明知道她的絕情，還可憐兮兮的等她？這八年，她可有過一絲心軟？
普通人的情感控制，會超過理智的五倍、十倍。索安能斗得旗鼓相當，算是很厲害了。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瘋狂的道路。
立即帶小洛離開！
讓芸熙看不到小洛，找不到她！
也讓她品嘗一下失去的滋味！
當然，索安知道，芸熙不會善罷甘休。
他根本沒去和小洛相認，只是利用小洛嚮往科學院，讓隨從趁和小洛在旅遊上相處的時間，陸陸續續，存下一個視頻。
“你喜歡從前的生活嗎？”
在詳細介紹了首都星的衣食住行，並暗示要是不喜歡，可以送他回去。
小洛當即癟嘴，“我最討厭雷卡星球了，到處是灰塵，什麼玩具都沒有，還要我自己做。雲藍星球……也沒什麼意思，遊樂場聲音大的不得了，好多項目幼稚極了，真不知道怎麼會吸引那麼多人過去玩。”
“以前是誰照顧你啊？對你怎樣？”
隨從問了小洛平時的生活習慣，並表示可以接他過去的保姆過來。只是保姆要考察身份，黑戶？遇到這種肯定抓起來坐牢啦！
小洛不想梅洛女士倒霉。他覺得，梅洛女士應該好好的呆在雲藍星球吧，那裏管束不多，對智商要求也不高，很適合她。這樣等他長大了，說不定會去看她。
“對我馬馬虎虎啦！平時挺好的，偶爾會對我凶。可凶也不敢太凶……也能猜得到，她沒錢，人又不聰明，養我是最大的投資。畢竟像我這麼聰明的人，將來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到時候隨便給她一筆，她就能安度晚年啦！”
“嗯？不是你的母親嗎？”
“當然不是啦，梅洛女士和我完全不像。光從長相也看得出來啊！而且我這麼聰明，她傻乎乎的，特別好騙。不提她了，我到了科學院，可以通過基因找到我的親生父母嗎？我覺得，我的親生父母，應該是很有名望，很厲害的那種……畢竟我就這麼厲害！”
“……這麼說來，那位梅洛女士，和你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她懷着孕，是從實驗室偷偷溜走的？這可不得了！”
隨從故意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表示要追究。
當然，這部分就沒怎麼錄了，而是讓小洛許諾了，只要不追究這件事，他完全聽話。
最後是小洛沒心沒肺的在視頻中，吐槽他的養母。
“擔心誰？我的保姆嗎？不擔心，她是大人了，又不需要別人照顧。再說了，她想念我，可以再生一個孩子嘛。就是我覺得她應該生不出像我一樣聰明的……嘻嘻。”
……
知道扎心嗎？
知道萬箭穿心嗎？
知道被寒冰利刃刺穿心臟的痛苦嗎？
這個視頻被索安當成“禮物”，送給了芸熙。
芸熙點開一看，沒有心臟病的她，被氣到心臟病發作！
心劇烈的收縮成一團，那種手指尖都是發麻，整個人蜷縮的痛楚，是比瑟妃下毒毒發更讓她承受不住的。
她還剩下一點理智。理智在說，這不一定是真的，仔細看視頻，有剪輯的痕迹，這足以說明不是一天錄下的……
狗屁！
是剪輯的，那又怎樣！
不是一天路的，哪有怎樣！
視頻上的話，一字一句，都是小洛親口說的！
親手養大的兒子，就是這麼看她，把她當成一個保姆，態度隨便，毫不在意？
而且小洛的狀態，和平時一樣，嘻嘻哈哈，不是藥物的影響，不是精神力的控制！如果別人拿着幾樣禮物誘惑他，他就這麼詆毀親生母親……
錯了。
芸熙忽然想到，她在雷卡星球撒過的謊。可笑吧，其他人不一定當真，一直懷疑她真正的身份，只是沒功夫，懶得去查。可，當小洛當真了。
小洛真的以為她是代孕母親，並通過兩人發色、瞳色的區別，把她當成生產的母親，而不是親生母親！
原來這些年，這孩子壓根沒把她當成親媽！
當最煎熬、最痛苦的那陣過去，芸熙的心臟漸漸恢復規律跳動，她茫然的發現，自己再一次的……覺醒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衝到索安身邊，把兒子要回來。
可真的把小洛帶回來了，她也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孩子了。
“兒女都是債……”
莫名其妙，她想起了養母曾經說過的話。
那時，是末世降臨之前，她身患絕症，所有錢財又被前男友和閨蜜騙光，不得已去求助。可養父母只是對她說了這句話，就讓她走了。
“你是債，還不清的債！”
這一瞬間，芸熙有點明白了。
養父母並不喜歡她。以前曾經喜歡，才撫養她，讓她上了大學。並沒有一味的壓榨她，早早逼她嫁人，好拿她換彩禮錢。可她有那麼多的缺點，平庸、愚笨、懦弱、盲信，被前男友和前閨蜜耍得團團轉，連救命的保險錢都保不住，被鑽了空子！
她不是先失去了親情，才失去了愛情和友情。是先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太低，看不清真心假意，才最終失去了所有。
末世爆發了，養父母知道她的性情為人，根本指望不上！那有什麼說的？白養了二十年？多年的付出算什麼？
看到前男友和前閨蜜對她做過的一切，養父母覺得他們更有資格了，才毫不猶豫的把她給賣了！換取自己的生存！
原來，她才是一切的根源！
芸熙剖析自己，她明明看到前男友的“渣”，卻選擇相信他一次，再相信一次，再給一次機會；她也知道前閨蜜“綠茶婊”的地方，不過沒有對她壞，就沒注意。
她距離渣男渣女太近了，給他們傷害自己的機會！不好意思說不，不敢大聲拒絕。
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自己不痛快了，就說出來，又怎麼了？總是妥協，總是退讓，總是覺得忍一忍，事情就過去了。
家和萬事興……退一步海闊天空……
芸熙心臟又疼得猛烈收縮。
她在小洛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確切的說，是過去的自己！
那個愚蠢而可悲的自己！
她看到了在養父母、前男友以及前閨蜜的影響下，痛苦的自己！
小洛還這麼小，就被她養成了這種涼薄自私性情，她真是太失敗了！
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該恨誰。
也許，真正該恨的，是她自己吧！
芸熙萬念俱灰，偏偏異能的作用，讓她無比的冷靜，還有空閑自嘲。
虧她被星際人送上神壇，被稱為十大！她有能力帶領人類從末世中走出來，踏入星際時代。卻沒本事教好一個孩子。
難道她天生就不適合做母親？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索安當然不會放棄，再次送上一樣禮物。
麗莎脫離了訪問團，站在芸熙的面前。
“媽媽！”
芸熙獃滯。
“你叫我什麼？”
“媽媽！我是您的女兒！親生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