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朕,例假來了
?兩位宮裝美人相互推推搡搡來到千秋亭,左右望望沒有看到陛下身影,不覺心中惱火。
宮裝美人一人甜美,一人華貴,同樣的衣着艷麗,美艷無雙,讓小丫頭萱兒自慚形穢,不敢抬頭,只在心裏揣度兩位貴人剛剛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的樣子有失體統。
“餘慶,陛下呢?!”長相頗為甜美的宮裝美人鼻子微翹,更添可愛,言語卻是居高臨下,目中無人的姿態一覽無餘,顯然沒有將身份尊貴的陛下御用貼身小太監餘慶放在心上。
被皇帝陛下丟棄的餘慶點頭哈腰:“回稟蘇貴妃,只有奴才一人在這,根本就沒有看到陛下啊。”語氣頗為無辜,說著還左右搖頭望望,以明確陛下確實不在,如此這般熟稔作態,想來也經常為陛下遮掩。
“放你奶奶個五彩屁!我明明剛剛看到陛下在這!”蘇貴妃口無遮攔,張口便罵,全然沒有貴妃該有的規矩賢良。
萱兒心裏一樂,原來天底下罵人通用,鄉野村夫和達官貴人都用同樣的詞語,即使宮裏的貴妃也不能免俗。
那位華貴的女子微微皺眉,顯然不喜蘇貴妃的出口成臟,既然尋不到陛下,她便轉身離開。
“嘿,索柔,你那是什麼態度!”蘇貴妃怒目圓瞪,掐腰喊道。
華貴美人沒有理睬,扭身走了。
這無疑勾起了蘇貴妃的火氣:“索柔,你給我站住!”說著,便追了上去。
過了許久,餘慶方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望了望宮裝美人離去的方向,心有餘悸的擦擦眉頭上的汗水,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萱兒:“小丫頭,今天算你幸運,沒有被神仙打架殃及魚池,若是往常……”
想到兩位貴妃以往尋不到陛下拿自己出氣的日常,餘慶背後一陣陰風,忍不住一顫,一把辛酸淚,往事不堪回首,不說了,不說了,話多了都是眼淚,能匯聚成一條蜿蜒崎嶇的小河。
萱兒知道那兩位宮裝美人的來歷,只是沒想到竟然第一天當差就見到了,在內務府的時候,老嬤嬤們專門取出幾幅貴人畫像供大家辨認,目的就是為了預防有些小宮女、小太監不知輕重,衝撞得罪了貴人還不自知。
至於演義中某些傻白甜的小宮女懵懵懂懂得罪了皇親國戚,不但沒有人頭落地,反而頗受皇親國戚喜愛,甚至不惜獻出生命的套路橋段,萱兒只能用家鄉話搖頭說一句“你腦袋秀逗了吧”。
萱兒心裏有憧憬,也愛做白日夢,但那和飛上枝頭變鳳凰無關,因為她堅信,皇親國戚的好奇勾勒不出緣分,貴人公子的喜愛支撐不起感情,一個鄉下丫頭再如何的鐘靈毓秀、心地善良,眼界和格局在那擺着呢。
嬤嬤們拿出的那些畫像之中就有這兩位貴妃的畫像。
長相甜美的蘇貴妃是四大輔政大臣蘇克沙的孫女蘇倩兒,蘇克沙執掌兵部和大理寺,性情豪爽,也是人們公認四大輔臣中最沒有心計的,蘇克沙蘇尚書教育子女和其性格一般,同樣的不拘小格,對蘇家唯一的小孫女蘇倩兒更是溺愛,視若掌上明珠,蘇貴妃也很配合爺爺,養成了囂張驕橫、目中無人的性格,成了“屁不離嘴”的刁蠻貴妃。
當初太后選貴妃入宮,德情口碑不佳的蘇貴妃最不被人看好,因為蘇家小姐是有名的出口成臟,倚“罵”千言,和太安城掐腰罵架的鄰里大媽師承一派,張口必臟,出口必帶屁字,先從對方入土為安的祖宗開始,到對方家所有女性結束,中間穿插各種天馬行空的比喻,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不過,太皇太后見了這丫頭卻歡喜可人得緊,說這孩子天真爛漫,心性純善,看着可親討喜。蘇貴妃便入宮封了貴妃,仰仗着太后一句“天真爛漫”,貴妃娘娘的脾性一點都不收斂,越發張狂驕橫。
至於那位華貴的索柔索貴妃來歷更是不得了,是掌管朝廷國庫命脈戶部和工部的大學士索碧隆最小的女兒,索大學士原名索碧龍,為了避諱“龍”字,改名索碧隆,被人稱為朝廷“大管家”,也是四大輔臣之一,是制衡調節其他三大輔臣權利的關鍵一環。
索大學士知識淵博,通古博今,若不是戶部、工部太過重要,而且事務繁瑣,太后準備讓大學士擔任“太傅”一職,專門教授陛下讀書,成為名副其實的“帝師”,加上索貴妃在皇宮中的地位,和皇家親上加親。
索貴妃作為索家最小的女兒,受到家世影響,沒有成為“捧在手心怕凍到,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反而管教極嚴,詩書禮儀皆有涉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有其他女子被人稱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是名不其實,在索貴妃面前,那些所謂的精通,更像是“稀鬆平常”,索貴妃八歲能詩詞,豆蔻年華便能操琴扶棋,太后時常抓着索貴妃的手讚歎,這妮子是天上大巧之人不小心落入凡塵,配元昊還真有虧了呢。
按道理說,婉約輕柔的索貴妃不至於和蘇貴妃拉拉扯扯,做出不合規矩的事宜,但是每次看到蘇貴妃那精緻可愛的五官相貌,自小靠着詩書在心中孕育出一團靜氣的她便無端一股怒火,禮儀規矩被丟到腦後爪哇國,恨不得撕爛蘇賤人的嘴巴,方才解恨。
兩位貴妃在宮裏的明爭暗鬥儼然已經成了蘇家和索家權利爭鬥的一個縮影,其中最苦的是皇帝陛下李元昊,最樂呵的是太后老佛爺,如此這般,宮裏才不悶煩。
不過,兩位貴妃都沒有覬覦皇后位子,連一點點想法都沒有,蘇尚書和索大學士也常常告誡兩位貴妃知足常樂,因為那個位子是慈寧宮那位“哀家不給,你們不能搶”的強勢老祖宗專門留給雨晴姑娘的,只要太后未歸天,大魏國當家作主的始終是老祖宗。
夾在兩位貴妃中間的皇帝陛下便是最受氣的那位,左右一邊一個要給兩位貴妃明辨是非,斷斷家務事。
話說回來,如今的天子陛下似乎也只有這些權利了,自古以來的傀儡皇帝好歹都有些或大或小的權利,而如今大魏天子李元昊是毫無權利的牽線木偶。
萱兒笑了笑,不再想其他,在餘慶去尋陛下之後,她也扭頭走了,這皇宮內有太多奇怪的地方,或真或假,不是她這個小宮女可以打聽的,比如聽人說皇宮西北角的英華殿時常鬧鬼,太后的寢宮下鎮壓着妖怪,東南角的九龍壁經常有虎嘯龍吟,以及皇帝陛下和許多小宮女的眉來眼去的風流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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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李元昊從千秋亭逃離,跑出去足足半柱香的時間方才停下身子,伸手摸了摸胸口,順勻了那一口氣,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世人都以為當皇帝滋潤,但是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皇帝也有難言之隱,遠了不說,光是後宮兩位貴妃的口舌之爭就足夠皇帝陛下小喝一壺,微微醉。
比若一次,兩位貴妃氣呼呼衝到乾清宮,非要皇帝陛下評理斷是非。李元昊皮笑肉不笑讓兩位貴妃坐下,倒上茶水,摸着鼻子開口說,朕一定給你們評理,不偏不倚,公正公開又合理。兩位貴妃相視點頭,快人快語的蘇貴妃眨巴眨巴眼睛,開口問道,陛下,你說,我和索柔到底誰更漂亮,誰更美麗,一定要實事求是哦。李元昊摸着鼻子的手一停,這個問題好生……深奧,簡直和“先有蛋先有雞”一樣辯證難解,你們忒多無聊才會特意跑到朕這處尋求答案啊。
李元昊望向知書達理的索貴妃,希望她能退一步,卻看到對方眼中的拳拳殷切。李元昊呵呵一笑,張張嘴,沒想好怎麼回答,再呵呵一笑,又張張嘴,還是沒想好怎麼回答,最後一張臉憋得通紅:“倩兒,可愛,柔兒,秀美,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呵呵。”索貴妃眼中有光暗了下去,蘇貴妃哀嘆一聲:“陛下,您這答案等於什麼都沒說,還不如放屁。”李元昊呵呵呵。
好不容易孔先生和南老師給了三天假期,李元昊逃到千秋亭,希望偷得浮生半日閑,暫且快活半日,不去理會學業,不去面對坐鎮慈寧宮的老太婆,也不去思考廟堂金鑾殿上的勾心鬥角。
可是這假期第一天就諸事不順啊。
倒背着雙手,李元昊搖着頭,在皇宮內不斷轉圈兒,他不敢回寢宮,以兩位貴妃的脾性肯定在乾清宮守株待兔,等着皇帝陛下自投羅網,然後解答兩位貴妃涉及哲理的問題。
這一轉便是整整一下午,直到夕陽餘暉染紅半邊天,皇宮內磚紅色的牆瓦越發明艷,自南向北貫穿整個皇宮的未央路如同通往天際的康庄大道,瀰漫在金黃色之中,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風兒窸窸窣窣吹響了樹葉枝椏,如同佛陀低語,菩薩順眉。
最後一束迷離的金紅色陽光照耀在李元昊的臉上,陽光將他那張俊美的臉龐勾畫出一絲柔美韻味,輕輕淺淺輕輕。
停下腳步,抬起頭面向落日餘輝,伸出一隻手,透過手指縫隙望向那一輪金紅,李元昊不自覺溫柔一笑:“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清源,你還好嗎?”
太安城外,北魏和南梁交界的一處不知名山中,一位負笈遊學的青年將那匹老馬拴在一棵老槐樹上,隨意掖了掖衣衫前擺,蹲坐在小溪旁,捋一捋有些髒亂的頭髮,掬一把清水鋪撒到臉上,使勁兒擰了擰沾濕的衣袖,長長呼出一口氣,抬頭望向太安城的方向,臉上流露出溫暖的笑容。
這,便是歲月流年。
終於,西山包住了晚霞,大地收住了餘輝,夜色爬上樹梢,彷彿浸染了油的紙,變成了半透明色。
走在回乾清宮的路上,李元昊不知為何,心情突然明快起來,嘴裏哼着小曲,手指從身邊斑駁的牆上劃過,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雙腿不自覺停下,一手捂住小腹,暗嘆一聲:“壞了,朕,例假來了!”
(挺喜歡這一句的:皇親國戚的好奇勾勒不出緣分,貴人公子的喜愛支撐不起感情——夠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