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嫣扶着唐潔在後座坐下,對代駕說:“麻煩你,去南灣御苑。”
唐潔卻不由分說擺擺手:“去附一院。”
代駕淡定地盯着後視鏡,等着她們自己做決定。
“你醉了,先送你回去。”陸嫣耐心地替唐潔系安全帶。
“沒醉沒醉,先去你家。”唐潔一把搶過系帶,自己扣好,“帥哥,聽我的,去附一院。”
車開動了,唐潔脫掉外套,撓了撓頭髮藉以醒酒,隨後轉臉看向陸嫣。
陸嫣連忙低下頭,神色如故地拿出手機,開始翻閱微信里的工作群消息。
她的目光很專註,像是生怕錯過了科里的重要通知。
又來這套。
唐潔一把搶過手機,扳過陸嫣的肩:“咱們今天把話說明白,你跟江成屹當年怎麼回事?”
陸嫣拍開她的爪子,輕描淡寫地撣撣肩:“什麼怎麼回事?”
唐潔乜斜眼看她:“今天晚上從江成屹來了以後,你整個人就沒正常過。當年的事我雖然全蒙在鼓裏,但看你這些年從不提起,就總認為是江成屹對不起你,可是今晚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他對不起你,該慫的是他,你慫什麼啊?”
記得當年她得知陸嫣和江成屹分手的消息,都是在大學快開學的時候了。
那年暑假髮生了太多事,一幕幕如閃電一般,快得她連細節都來不及看清楚。
就記得高考剛結束的時候,一切都還風平浪靜。
同學們湊錢搞聚會,隔幾天就瘋玩一場。
陸嫣忙着和江成屹談戀愛,時常看不見人影。
鄧蔓沉默了很多,整天悶在家裏刷肥皂劇。
她則興奮地忙着辦護照和簽證,準備開啟期待已久的畢業旅行。
六月的陽光明耀得刺目,微風裏殘餘着薔薇花的氣息,生命從來沒有那麼飽滿過,每天早上一睜眼都有種過節的錯覺。
可就在她沉浸在對未來的暢想中時,命運的陰影已在身後悄悄逼近,沒多久她就迎來了生命中一記痛擊。
高考分數出來了,陸嫣保持了一貫的水準,而她則超常發揮,僥倖超過了s醫科大的錄取分數線。
只有鄧蔓發揮失誤,連一本線都沒挨上。
填志願的那天,她特意起了一個大早,本以為一定是同學中第一個到的,誰知到教室一看,早有人坐在桌前安安靜靜核對志願表了。
“鄧蔓。”她的心一下子收緊,走過去默默挨着對方坐下。
安慰和鼓勵的話,她和陸嫣這幾天都已經說盡。為了讓鄧蔓重新振作起來,陸嫣甚至接連好幾天都待在鄧蔓家裏陪伴她。
到了今天,鄧蔓的狀態果然已經好了許多,目光清亮亮的,也不再意志消沉。就是這些天明顯沒怎麼休息好,瘦得下巴都尖尖的了。
“還是決定填s醫科大?”鄧蔓認真地問她,語氣跟平常沒有任何分別。
唐潔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在待人待物方面,她從來沒有這麼謹慎過,為了照顧鄧蔓的情緒,這幾天都快憋死啦。
她們三個雖然從高一開始就成為了好朋友,但性格完全不同。
她是明騷,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
陸嫣是悶騷,通常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以不顯山不露水搞定了七中男神為例。
鄧蔓卻是她們三個當中最內向的那個。
麻煩就在這裏,如果這次發揮失誤的是她或者是陸嫣,事情都好辦,以她和陸嫣的性格,都不至於一蹶不振。
可偏偏是鄧蔓。
記得那天在她點頭以後,鄧蔓目光突然掠過她肩膀,看向外面。
緊接着,眼神里忽然湧現一種難言的情緒。
她忙順着鄧蔓的視線往身後看,這才發現門口來了好些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陸嫣和江成屹,沒辦法不注意,因為那天兩個人都出奇的漂亮。
江成屹穿一件白t恤,雙手插在牛仔褲兜里,高、勁、帥。
陸嫣不知從哪摸了一條從沒見過的連衣裙,居然也是白色的,站在走廊上跟同學微笑說話,明媚又開朗。晨光暖暖地灑在她身上,膚色有一種水靈靈的明亮。
唐潔拉着鄧蔓就走過去,可是到了跟前,她看着陸嫣,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好像一夜之間,陸嫣身上就起了些微妙的變化,而正是這種變化讓她比平時更漂亮更醒目。
其實當時除了陸嫣和江成屹,旁邊還圍了好些人,可她的注意力卻全程都被這兩個人給吸引。
也就是無意中一轉頭,才發現鄧蔓的目光涼涼的,遙遙地看着一個人,
噫,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重聚的緣故,她居然想起了不少從前漏過的細節。
鄧蔓當時在看誰來着?
除了陸嫣和江成屹,還有誰在場?
她捧着頭,拚命的回想。
酒精麻痹了她的思維,她想得頭都要裂開了,總好像要抓住一點痕迹了,但終於還是沒有。
最後她放棄地搖了搖頭,不願再繼續想下去,因為接下來的回憶幾乎全都是灰色的:在那之後沒幾天,鄧蔓就跳河自殺了。而在去停屍間認屍之後,陸嫣更是一頭病倒。
那個夏天,從天堂到地獄,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
附一院轉眼就到了,她的胃突然變得極不舒服,就在陸嫣要下車的時候,一把抓住她,執意地問:“我不管,反正我今晚就想知道,你和江成屹當時是誰甩的誰?這裏面,還有沒有別人的事?”
陸嫣都已經推開車門了,冷不丁被拽住胳膊,只好無奈地說:“沒有,沒有!我中二,我甩的他,行了吧?”
唐潔怔怔的,直到陸嫣的身影沒入窄巷了,她才消化完這句話的意思。
夜已深,她也不敢發出噪音擾民,只得抓着車窗,衝著陸嫣的背影低低喊道:“為什麼啊。”
***
回到家,陸嫣躺倒在沙發上。
往事就像一個昏睡的老人,漸漸在心底有了蘇醒的跡象。
蜷縮着發了一會呆,她擺脫什麼似的搖了搖頭,拿出手機一看,上面有幾個未接來電,路上她沒有聽到過鈴聲,這些應該是一打過來就掐斷的那種詐騙電話。
她一一把上面的號碼拉黑。
快凌晨了,她從身到心都感到疲倦,費了好多功夫才把自己的身體從沙發上拽起來,到浴室洗澡。
沐浴完穿好睡衣,她到廚房冰箱裏拿牛奶。
路過客廳的時候,外面樓道里忽然傳來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她握住冰箱把手,微微側過臉,仔細分辯。
都這麼晚了,誰會在樓道里閑晃,樓里住的大多是附一院的職工或家屬,難道是誰臨時被叫到醫院加班?
不過幸好,那腳步聲在門口只停留了一會,很快又隱沒了。
她鬆了口氣,到卧室睡覺。
***
第二天早上陸嫣照例是被鬧鐘叫醒的。
她昨晚睡得不好,到科室的時候還在打呵欠。
早交班。
於主任外地開會回來了,並且比誰到得都早,一等大家都來齊了,就嚴肅地杵在一干醫護人員面前。
同事們畏於虎威,開始自動自發地用英文匯報病例。
陸嫣想起自己昨天出班休,沒有需要訪視的病人,站在那裏,整個人都鬆懈了不少。
正聽同事說起一颱風濕性心臟病換瓣手術,走道里忽然有人說話,緊接着,於主任就被請出去了。
同事們看見外面那人是保衛科長,都表示費解。
陸嫣也有些納悶。
可是過不一會,於主任再次出現在門口,對陸嫣說道:“陸嫣,你出來一下。”
同事們的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
“啊?”她愣了一下,出來后,奇怪地問,“什麼事啊,老闆?”
私底下,她可一點也不怕她這位導師。
於主任表情有點古怪,閉緊了嘴領她往前走,到了主任辦公室門口,這才說:“進去吧,有兩位警官在裏面,想問你一些話。”
見陸嫣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忙又壓低嗓門道:“別怕,咱們都在外面。”
陸嫣推開門,怔住了。
裏面果然有兩個人,都很年輕,其中一個站在窗前,雙手插在褲兜,背影高挑,一眼望去再熟悉不過。
聽到聲音,江成屹回過頭。
見陸嫣錯愕地望着他,他淡淡地上下掃了她一眼,走近,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我們是安山區分局的刑|警,昨晚在楓晚路公園的人工湖裏發現一具女屍,經法醫初步檢測是他殺。”
陸嫣心猛的一抽,忽然有種極為不妙的預感。
果然聽江成屹接着道:“我們在被害人的手機里發現了一些訊息,經證實,被害人生前最後一個聯繫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