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行屍走肉

從此之後，陳良偉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他如果憤而大鬧，或許會讓人覺得正常，如果一怒辭職，也在正常想像範圍內。畢竟看着原先喜歡的女生現在跟別的男生，整天在眼前卿卿我我，也是一件很挑動神經的事情。

可是他都沒有。

他只是選擇每天按部就班地來，上班，吃飯，加班，下班，下了班回家就是瘋狂地打遊戲，直到累得倒頭就睡。

“沒想到章天哲的事情，對陳良偉影響這麼大啊。”朱煜跟王子瀟在聊天中感慨。

“是影響挺大的，現在他回家就悶頭打遊戲，跟我幾乎不交流。”

“你應該主動跟他交流，幫助他走出來。”

“我又不是他校友，沒那麼閑。”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跟王子瀟聊天，他總是很容易嗆起來，現在又有點氣氛緊張了。他是覺得朱煜多管閑事了？還是因為朱煜平時跟陳良偉總是以校友身份相稱，讓他有些反感？朱煜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如何將談話繼續下去，只好尷尬地放下手機，去找點別的事情干。

現在跟王子瀟相處，煩惱多過樂趣，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還能像朋友一樣肆無忌憚地開着玩笑，如今反倒連朋友都不如了，說的每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又踩到哪個雷區，惹他不開心。

朱煜在洗一盆衣服，全是輕柔貼身的，其中一件她想起來還是跟王子瀟那次晚上在一起的時候穿的。當時他對她那麼溫柔體貼，甜言蜜語，完全不是現在的樣子。

朱煜輕輕揉着那件粉紅色內衣，回想着那晚的情形，突然想到，會不會是自己當時答應的太輕鬆顯得太隨便太輕浮，以致於以後的葉琛、陳良偉這種跟自己走得有點近的男生的謠言，王子瀟總會輕易相信。“看來是他不信任我咯，”朱煜感覺自己找到了問題的源頭。

戀人之間的信任確實難以建立，而且一旦這種信任遭到破壞，再次建立更是難上加難。陳良偉怎麼會再次信任章天哲呢？包括蘇慕林，難道他心裏就會真的以為何伽瑜對自己是真心的嗎？

如今的何伽瑜也是一具行屍走肉，情形跟陳良偉差不多，甚至比陳良偉更糟。因為陳良偉最差也不過是孤家寡人，而蘇慕林卻要日日面對來自何伽瑜的壓迫和利用。

何伽瑜要想繼續在公司的社交圈混下去，暫時只能跟蘇慕林保持原狀，不管他願不願意，情侶還是要裝一裝的。周末要一起出去一趟，然後一定要發個自拍到朋友圈曬一下，最重要的是何伽瑜要求他在拍照時一定要笑，笑得越開心越好。

面對何伽瑜，蘇慕林又怎麼能笑得出來？他的腦海中無時無刻不浮現出沫沫的容貌。大眼睛，頭髮亂糟糟，一個受傷的小女孩，後面的，是精明幹練，衣着簡潔的短髮辦公室女郎。離開他她好像真的過得很好，這中間經歷了什麼，蘇慕林想知道。

他迫切地想知道關於李沫沫的一切，但又不想去直接聯繫沫沫。再見面只會讓彼此更痛苦，更何況，作為一個男人，他並不知道接下來再怎麼去繼續一段感情，這才是最可怕的。這個軟弱的男人，這個無能的男人，這個猶豫不決的男人，只能把悔恨和愛意都深藏在心中。

跟沫沫在一起的時候，被何伽瑜吸引，現在跟何伽瑜在一起了，心裏又惦記着沫沫。這是人性，也是人性之賤。

最好的打探的方式就是聯繫上張佳寧，蘇慕林至今還保留着張佳寧的微信，他試着去跟她說話。

張佳寧是李沫沫從小到大的閨蜜，之前在Q市下屬的一個縣實習，現在在Q市找到了工作。

她跟沫沫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高中時兩個人為了在一起報了同一所大學，加上幼兒園的時間，一共做了十九年的校友，知道最後兩個人都考研，才分隔兩地。現在正值研究生最後一年，她們又都找了Q市的工作，友誼註定要陪她們一輩子了。

張佳寧跟沫沫不同，她長的高大挺拔，一米七的個子，短髮顯得瀟洒幹練，平時愛穿運動裝像個假小子，工作后穿起職業套裙來也有模有樣。常年愛運動的習慣讓她的身形十分優美，以前穿寬大的衣服顯不出來，現在穿上塑形套裝，前凸后凹加筆直的大長腿，成熟性感，再看她的臉呢，略施粉黛依舊不掩英姿。這樣一位妙人簡直可以說是“雌雄同體”，對女生和男生都具有強烈的吸引力，但不夠勇敢智慧的人不敢追她，所以她年已二十六依舊孤身一人。

“佳寧你好，我是蘇慕林。”友好地自報家門，等了一個小時還沒有回復，估計張佳寧已經對他厭惡至極了，還沒把他微信刪掉就算不錯了。

但是蘇慕林不想放棄，繼續說了第二句。

“前幾天在公司的聚會上遇見沫沫了，但沒說上幾句話。她現在在哪裏工作？一切都還好嗎？”

張佳寧這才淡淡回了一句：“拜你所賜，她一切都好。”

蘇慕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繼續追問：“她在哪裏工作？做什麼？住在哪裏？你們是住在一起嗎？”

對此，張佳寧只是甩來冷冰冰的四個字：“無可奉告。”

以張佳寧的性格，她本想破口大罵，但想想還是算了，蘇慕林就是一個渣男，他遠離沫沫是件好事情，何況去罵他他難道就能改嗎？

“那你呢？你現在的工作還順利吧？”蘇慕林想哪怕跟張佳寧保持聯繫也是件好事情啊。

“你管我幹什麼？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以後沒事請不要再打擾我了。”

這是結束談話的意思。

現在，蘇慕林跟李沫沫最後的一絲聯繫也斬斷了。

半年前，還是意氣風發的兩個人，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蘇木里和陳良偉完成了質的蛻變。對他們來說，這不是簡單的一次失戀，而是影響深遠的人生轉折，或許他們還沒意識到，但隨着時間推進，人的人格逐漸成熟定型，感情上發生的事情會成為他們日後人格的重要影響因素。

別的人好像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在意，唯有朱煜從一開始就感覺到了。這兩個跟自己都比較親近的男生朋友，如今個個垂頭喪氣備受打擊，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能做，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走出校園半年的時間，生活就給了自己巨大的教訓，相信別人也是這樣。朱煜對自己和王子瀟的感情也模模糊糊，她是已經做好了開始一段戀情的打算，甚至做好了結婚的心理準備。但是王子瀟呢？他的態度讓這段感情前途未卜。

朱煜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她一向是計劃性極強的人，不喜歡沒有目標的冒險。可是人生中的事情不是由她喜不喜歡決定的，目前陷入的困境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有時候，她甚至想，自己一走了之算了，去一個陌生的城市，權當沒認識過這些人，沒交過這些朋友。那樣的話也就不會面對如此多的紛擾。

周末的時候，她一個人去了Q市最偏僻的公園，人少清幽，獨自散散步可以想很多事情。

天氣並不好，也不壞，還是常見的冬日陰霾。所幸沒有風，否則會很冷。她在公園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坐在高大的榕樹林中。

空氣很靜，周圍沒有人，朱煜坐在樹林之中，聽着光禿禿的樹枝相互碰撞敲打的聲音，聽着偶爾的幾聲寒鴉鳴叫，坐在裸起的一塊石頭上，竟有了一種天人合一之感。

她出神發獃，靜坐了許久，直到葉琛走到她身邊，她還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

“你一個人在這裏呆坐很久了，想什麼呢？”他問。

“沒什麼。”她仰起頭看着他，淡定自若，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

葉琛笑了，在她身旁坐下，道：“上次你也說沒什麼。”

朱煜也笑了：“你問的我答不上來，只能這麼說了，你問我想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總是特別容易出神，而且不知道自己出神到哪裏去了。”

“發獃有助於心理健康哦。研究表明，發獃過程有助於大腦創造性地思考，還可以幫助記憶形成。”葉琛又來了，“從這個角度來看，你應該是很健康的人。”

朱煜歪過頭看着他：“那你一定不健康咯，都沒見你發過呆。”

“所以呀，我要跟你一起發獃一會兒，讓自己更健康。”葉琛說著雙手托腮，眼睛呆視遠方。

朱煜沒說什麼，任由他而去。寒林漠漠，兩個身影靜靜坐着，與萬物融為一體。朱煜也難以置信，沒想到最後陪在自己身邊的是葉琛，蘇慕林、陳良偉、王子瀟，他們都到哪裏去了？當初純真的感情為什麼不能繼續了？是因為摻雜進了愛情嗎？如果一開始就約定，相互之間不要談戀愛，會不會好一些？人生若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