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既見君子
終於熬到了飯點，朱煜深呼一口氣，把電腦屏幕關上。畢業了，提前一個月來公司報到，本以為領導對自己會像當初做實習生時一樣仁慈，誰知道一入職場深似海，領導的苛刻面目顯露了出來。一篇宣傳稿，朱煜被責令改了三回了，但願下午別再被打回來。
煩心事先放一邊，中午能跟入職的校招小夥伴們一起吃飯還是挺開心的。朱煜想到這裏嘴角帶着微笑，走到公司門口等大家。
這是一家互聯網公司，背靠大型國企，薪水在Q市這個二線城市實屬豐厚，吸引了不少名校畢業生和海歸。跟朱煜一樣提前入職的新同事清一色技術出身，朱煜這個文科生混在一群程序猿、代碼狗裏面，頗受關注。她成了飯桌上談笑風生的主力，眾人喜愛她，她也愛開玩笑，氣氛十分融洽。
朱煜站在門口，低頭看了下手機，群里的傢伙們都吆喝着“出發吃飯”，到現在還不現身。她側頭張望，一眼看到了蘇慕林，心中驚喜。
蘇慕林是當初跟她一起來實習的開發，一起上的公司規章制度和禮儀培訓課。兩個人都是新人，在諸多小事上相互照顧，交談中得知二人本科是同一所大學，自然更是親上加親。雖然實習只有短短一個月，再見面卻像老朋友一樣了。
“他總是那麼出眾。”朱煜心中感慨，一群人走過來，蘇慕林身材挺拔頎長、外貌英俊、穿衣有品、眉目含情。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你來了？”隔着幾步遠，朱煜笑着跟蘇慕林打招呼。
“是啊，你也來了。”蘇慕林微笑着回應，樣子更好看了。
眾人出發去公司餐廳，朱煜跟在蘇慕林身邊，好久不見了，有很多話要說。
“你們開發還那麼忙嗎？天天加班？”
“加！現在周末不加班已經是萬幸了。”
“畢業旅遊去的哪裏？是不是剛過了生日。”
“在旅遊中過的生日。哎，你怎麼知道我過生日了？”
朱煜笑着搖了搖手機，“你傻啊，我從朋友圈看到的，巨蟹男。”
蘇慕林開心笑出聲，被朱煜的毒舌損一損，他感覺兩人更親近了。
像大多數公司一樣，公共餐廳的菜色實在不敢恭維。蓋飯、拉麵、麻辣燙、湯煲，樣樣都有，然而樣樣都說不上好吃。朱煜排隊時已在糾結要吃什麼，看到白菜豆腐顏色暗淡，紅燒茄子肥肉太多，選了盤菠菜炒蘿蔔絲、清炒藕片和一小碗米飯。
“米飯要半碗就夠了。”她提醒打飯師傅。“你這麼瘦，還要減肥？”蘇慕林在她背後問道。朱煜沒來得及回答，端着飯盤匆匆離去。人太多，片刻停留便會拖累後面打飯的人，她可不想被人在心裏罵。
找了好久，才找到靠在一起的五個空位，除了她和蘇慕林，還有一個做運維的妹子鄂聘婷、蘇慕林的舍友王子瀟以及一個不知名新人同事。
眾人坐定，蘇慕林坐在朱煜對面。
朱煜開口向新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也是做開發的？”
“我叫陳良偉，是開發。咱們可是N大校友哦，不過我是計算機學院的，你應該是新聞院的。”
朱煜抱拳：“哦，陳老師好！幸會幸會。”
蘇慕林知道她又在開別人玩笑，用娛樂圈裏的某位風流陳姓男星的外號來稱呼自己的舍友。
“朱煜啊朱煜，你可是我來公司認識的第一個人啊，不要欺負新人好不好？別把畫風帶歪了。”
朱煜假裝白了他一眼：“哼，就你多心，我只是在表示尊敬之情。”
她低頭拔了一口飯，抬頭對陳良偉說道：“你是我研究生校友，蘇慕林是我本科校友，你倆一個是我前任，一個是我現任。”
一席話讓大家噴飯，連平日最淑女的鄂聘婷也笑着捂起嘴。最淡定的是王子瀟，他是本科生年紀最小，卻最處變不驚。
“朱煜黑別人也黑自己，這點倒也公道。”王子瀟扶了扶眼鏡，頭也不抬地吃飯。
朱煜心中略受打擊，意識到言語有些失當，馬上道歉：“真不好意思，我只是開個玩笑，二位不要介意，原諒我童言無忌。”
蘇慕林擺手笑道：“不用道歉，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麼人了，每天不聽你損上幾句，生活少了不少樂趣呢。”
朱煜看着他溫和美麗的眼睛，心中一陣溫暖。蘇慕林不光人長得英俊，待人細膩溫柔，還是計算機專業出身，在這個到處大興“互聯網+”的時代，計算機專業的學生彷彿個個頭頂“高智商”的光環。可惜，蘇慕林已有女朋友，兩人戀愛已近五年，將要步入婚姻殿堂的節奏。朱煜將自己從綺思中拉回來，越是怕什麼越要勇敢面對，她要打消自己對蘇慕林的任何幻想，於是主動提起了他女朋友。
“你女朋友什麼時候畢業？”朱煜低頭吃飯，假裝不經意問道。
“明年畢業，今年年底就先過來實習。”蘇慕林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笑得更彎了，像一雙明亮的月牙，皎潔美好，不可方物。
朱煜心中一沉，隨即又暗罵自己：怎麼，難道你還想當第三者不成？人家是青梅竹馬的初戀，破壞這麼一樁世間好事是要遭天譴的。不知為何，心中突然一陣煩亂，朱煜岔開了話題。
“咱們八月一號正式入職后，可是有軍訓的，要一個月呢。”
“啊？還有軍訓？我可受不了。”陳良偉放下筷子，像個女孩子一樣嘟起嘴。
“陳良偉啊陳良偉，好歹你的名字裏也有個‘偉’字好不好。你看看你，跟個姑娘一樣，還害怕軍訓，成什麼體統！”雖是初次見面的校友，朱煜可嘴下不留情，大概也是覺得陳良偉像個小女孩，總想欺負調笑他。
“誰說男人就不能害怕軍訓了？”陳良偉甩甩劉海，用手摸摸臉頰，“我這白嫩白嫩的肌膚可是貼了不少面膜才保養出來的。”
陳良偉所言不虛。三個男生裏面，蘇慕林的皮膚白皙，但明顯疏於打理有些乾燥；王子瀟年方二十三，青春尚在，青春痘也尚在；只有陳良偉的皮膚又白又滑，天天對着電腦，真難為他養出這麼一副好皮囊。
鄂聘婷的皮膚也很白，文靜的鵝蛋臉，將近一米七的個頭，身材勻稱，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但朱煜從不羨慕她，規規矩矩的老實人一個，她的想法都能猜到，她的人生軌跡都能預測，不會有任何驚喜和變化。朱煜自己外貌身形都不差，有着很多女生羨慕的“怎麼吃都不胖”基因，雙腿又細又直，唯一的缺陷是皮膚不夠白。都說“一白遮百丑”，那麼是不是“一黑遮百美”呢？她又不願塗抹增白太過誇張的BB霜或粉底液，化妝品能蓋住臉，卻蓋不住手和脖子，外表顯露出不同色號，實在尷尬。不過在一群人里，長得黑的最吃虧，像只黯淡無光的醜小鴨，再好看的眉眼都失去風采。
現在一個男生的皮膚都比自己的更白更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朱煜盤算着要再挖苦陳良偉幾句才甘心。
“陳良偉，areyouaman?一個男人白成這樣，應該感到羞愧才對，像個姑娘一樣，哪還有一點男子漢氣質？”朱煜大笑着開玩笑。
陳良偉白白的面孔漲得微紅，竟然真的害羞了。朱煜自悔失言，雖說是校友，但畢竟剛認識，老開玩笑也不好。當玩笑造成尷尬時，能挽救場面的是另一個玩笑。
“長得白點畢竟是個優點，哪像我這麼黑，連男生都比不上，看來大家把我當女漢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朱煜強扭着自黑，竟也有了效果，陳良偉神色輕鬆了，蘇慕林看着她點頭微笑，似有讚歎之意。朱煜心中歡喜，又低頭猛扒了幾口飯。
午餐一般般，不過年輕人聚在一起總是有趣的。總的來講，中午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的確能讓人神清氣爽。回辦公樓的路上，柔柔夏風輕吹，感覺像是洗了一個熱水澡又進行了全身按摩一樣，一切都很舒服。
蘇慕林穿着帶暗紋的寬鬆白襯衣，淺藍色牛仔褲和運動鞋，越是簡單隨意越是漫不經心就越是動人。風吹鼓他的白襯衣，正好拍在朱煜的胳膊上，彷彿還夾帶着淡淡的清香。朱煜心中小鹿亂撞，想避開又想挨在他身旁，“只不過是衣服碰到，不用小題大做”她暗暗安慰自己，像蘇慕林這樣的男生，沒有女生不喜歡吧？自己對他有好感實屬正常，一碼歸一碼，好感僅止於好感，他有他的愛情，我也有我要走的路。朱煜又暗暗在心中劃了道紅線，絕不介入別人的感情。
一整個下午，蘇慕林的身影都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真是邪了門了，女生原來也能如此好色的，朱煜被自己震驚到了。一到六點，她拎起包逃也似離開公司，被領導壓抑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耽誤片刻都像損失了幾百億。在學校時還有寒暑假可以企盼，工作了只有下班后那一點可憐時間，自然倍加珍惜。坐在回單位宿舍的班車上，朱煜聽着音樂望着窗外發獃，蘇慕林的影子又湧現在腦海，她煩躁地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