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玄牝傾天，紅塵如夢萬事空（中）
蘭台神君和李靜洵都是行動迅捷的人。
當李靜洵從蘭台宮離開后，神君便走出天宮直面道尊的水元化身。
蘭台宮乃極東天洲的道宮，屬東方之木。神君修持的法門也和生命、造化一類有關，曾得幽冥教主指點。
隨着他走出道宮，東方升起青色枝椏覆蓋天空。
木生而浪止，神君朗聲道：“道尊，太極界到底是眾生匯聚之所，您能不能停手了？”
水元巨人此時才扭頭看向蘭台神君。
“有趣，在本座的宣告中，竟然還有你這等狂妄的小輩膽敢走出來？”而且，是太上宮的人！
太元道尊暗中惱怒，在他們為仙道努力奮鬥的時候，這些傢伙居然在背後拖後腿？
“您雖然是仙道祭祀的守護神，但終究無法代表整個仙道。而且，您現在的作法跟仙道本意相背。作為太上一脈的弟子，縱然您貴為道尊，也有責任指出您的錯誤。”
“我的錯？”太元道尊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為仙道大業謀划，本座倒不知道哪裏錯了。天界開闢之後的仙道前景，難道你這小兒看不到？”
“看到了，但不認為你這是對的。當仙道轉為霸道，不過是一些更有力量、充斥慾望的凡人罷了。”
蘭台神君一句句刺在道尊的痛腳，氣得他直接甩下龍王，水元巨人操控巨浪撲向東天：“好一張利嘴，倒要看看你手上的神通如何，竟然敢在本座宣告之後，冒天下之大不韙出面阻攔！”
“您又錯了。被指出錯誤后動怒攻擊，並非我輩仙人的作風，更不符合您道尊的尊貴。而且——”
蘭台神君身後的天洲升起一顆垂柳。那柳樹刷下無數綠絲絛，擋住面前的水浪。而在天空中，也有好幾位仙家匆忙下界，前往其他天洲催動先天靈根。
少年露出俊朗的笑：“晚輩並非一個人。我這些友人、臣子，從始至終都站在孤王這一邊。”
九大天洲，同時升起鎮壓神州祖脈的靈根，看得龍王異彩連連：“那傢伙遺留的先天靈根？果然還有後手，這是又打算種樹？幹得漂亮！”
看到這些先天靈根和催發靈根的諸位天仙，水元化身的神情越發不滿。
蘭台神君神情寡淡，繼續挑動他的火氣：“誠然，我目前的道君修為連您萬分之一都不如。但您別忘了，這裏是太極界，未來的三界之首。在這裏，您不過是一個侵略者。”
得蘭台神君幫襯，龍王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蘭台神君的佈局，心道：這九顆靈根都是精挑出來的先天神木，合在一起引動天地之力，應該擋一下道尊，而且或許會有所轉機。
九州之上，諸色天光沖霄而起。九顆先天靈根的根系交錯連接，彼此光輝融在一起，化作參天古木沖向天外。
這顆融合九大靈根的祖木巨樹以樹冠枝椏勾住天界進行對接。光輝絢爛的樹冠鋪就青冥，確保太極界不至於在一瞬間便從宇宙中心挪開。
而在根莖處，那些交錯的虯龍莖根伸入諸海，以九顆靈根的聯合之勢催生天下木氣，導致滄海形成水木相生之局，海面出現無數顆神樹困住水元化身。
雖然無法獲勝，但足以讓龍王出手去天外阻攔道尊真身。
“你留在這，孤去外頭。”
蘭台神君話語飛快：“師姐去天界救人，煩請陛下阻攔道尊真身。”
“好！”
黑龍出海，伴隨風雷沖向無量真空。
……
李靜洵從蘭台宮離開，並沒有直接前往天界，而是來到極北天洲的道德宗山門。她悄無聲息走至天道五老峰中的落情峰。
落情峰又名忘情峰，是李靜洵這一支的道場，當年她和姬飛晨曾經在這裏共同生活過一段時日。
如今返還故地，李靜洵顧不得流連風景，直接走到落情峰的標誌性景觀——忘情台。這玉台在落情峰正面，其上有一枚正紅色的“情”字。
傳說，這枚先天道字從天而降，是某位天仙斬斷情絲所化。
盯着這枚有三丈大小的方正字體，李靜洵表情複雜。她輕輕拂袖，蒼雲舒捲玉台，催發“情”字內蘊含的那股同源力量。
“果然，這枚‘情’字來自我的前世啊！”
李靜洵心中悸動，隨着正紅字體上浮現仙光，一縷縷來自前世的情感湧上心田，和今生的記憶相容。與此同時，前世在終廟修行的力量和感悟，也重新在李靜洵身上復蘇。
太上聖境，玉華殿中響起一聲嘆息。
“終究，師妹還是選擇這一條路嗎？”
玉華道君此時早已返還本來面目，而且在他的追查下，已經查清楚李靜洵的身份。
上古時，某位跟道祖有怨的玄聖將一位他方宇宙的女孩送進來，打算憑藉這個女孩落道祖臉面。
本來這件事做得無聲無息，但架不住那位玄聖在一千多年前忍不出出手救了姬飛晨和李靜洵一把。
當日，李靜洵和姬飛晨從玄正洲跨入太虛之界逃離，流落神羅天洲時遇見的那位老者，正是玄聖化身。
玉華道君也很意外，一位玄聖悄無聲息在神羅天洲藏身這麼久，若非突然出手救人，自己恐怕沒有半點察覺。
玄聖出手蒙蔽天機，用“鳩佔鵲巢之法”引導李靜洵奪取道祖欽點的護道劍君機緣，卻沒料到最終又被盪魔玄聖攪局。
畢竟盪魔玄聖這些年輕輩的俊傑忽然插手這個宇宙，攪亂的盤算又豈是一家？
以玉華道君揣摩，當年李靜洵前世誤入終廟，恐怕都在玄聖意料之外。玄聖本來的打算，應該是讓女孩死在道祖和魔祖的攻擊下，然後憑藉這個因果由頭，在女孩轉世后奪取道祖和魔祖的機緣，坑掉他們的傳人。
想想看，李靜洵雙身證道，一個拜入太上道統，一個則化身天魔，分別和道祖、魔祖引發糾葛，還同時參悟太上玄德劍法和天魔自在大道，世界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只是玄聖在黃庭道君的參與下，計劃也發生偏移，讓李靜洵前世誤入終廟，並且結識了姬飛晨。
但女孩誤入終廟的這點失誤算不得什麼，最終女孩從終廟走出，照樣要在人世間轉世。當初從終廟走出，巫女壽命已盡，但有一縷情絲遺落在外，在五老峰化作仙岩玉台，成就落情峰之名。
轉世之後，李靜洵拜入落情峰，其師尊察覺李靜洵和“忘情之道”有緣，特意設法“栽培”。只是可惜原本道祖欽點的那位傳人，最終被李靜洵奪了機緣。先是天晨子將太上傳人的位置給了李靜洵，讓那位欽定傳人晚了一步。接着李靜洵參悟劍道氣運，又讓那位有望劍道之祖的俊傑，最終僅做了劍宗的一個創始人，目前不過天仙境界。還有統率太上仙道，這本來都是道祖為那位傳人的謀算。
“師妹啊師妹，你如今收回前世遺留的這一縷情絲，想必缺失的那一部分記憶也已經復原。此後，我還能將你當做師妹來看待嗎？”
收回前世遺落的這一縷情絲，李靜洵悠悠睜開眼，再度望向天空。她的目光似乎和玉華道君對上，隨後又彼此錯開。
心中，李靜洵默默道：“多謝大師兄回護。”
在這一縷情絲中，蘊含一位巫女在清冷孤寂的廟宇中，對一位年輕男人的懷念。正是這份執着，才讓巫女熬過那漫長的歲月，最終從終廟走出。
同時，這一縷情絲中也有巫女在漫長歲月中所逐漸淡忘的古老記憶。那是進入終廟之前的片段，那位拉着她在人間行走的爺爺竟然和後來在中州所見的老者重合上。
前因後果悉數明了，李靜洵自然明白，為什麼自家大師兄突然在某個時間點后疏離自己。
原來從一開始，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太上傳人，甚至不是仙道三宮的嫡系。
玉華道君明白一切，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在落情峰動手腳，更沒有暗中算計自己，阻攔自己收回情絲。他僅僅是暗中遠離，將二人的關係淡化。
顯然，雖然李靜洵並非正統出身的太上傳人，可道君心中到底有一份同門情誼，才對所有人隱瞞了這一切。
對玉華道君的暗中回護表示感謝后，李靜洵遙望青冥。在雲霄青冥之上，天界若隱若現。
“接下來，該去天界了。”想到自己方才在收回情絲后所看到的未來，李靜洵又是一嘆。
但事情，終究要面對。
……
天界，姬飛晨的處境很不妙。
道君真身不死不滅，哪怕被小宇宙的爆炸重創，姬飛晨仍然沒死。天界內部，玄冥道炁環繞全身，正慢慢治療傷勢，讓姬飛晨爬起來打量這方嶄新的世界。
“在這裏，我竟然感覺不到宇宙天道的力量。”姬飛晨皺着眉，打量眼前無盡的黑暗。
黑暗，純粹的黑暗，聽不見聲音，看不到光明，在這裏，唯有永恆的黑暗。
“這種感覺跟太古渾濛類似。”姬飛晨暗忖：“莫非，道尊這是仿照天地初開的景象。可不對啊，按理說，天界最初構成時利用了碧落大聖的遺骸，應該算是宇宙自身孕育的一重碧落世界。可如今看來，天界內部居然有獨立的法則？”
這個天界如同獨立的宇宙，有着與外世截然不同的天道。
“所謂開闢天界，是真打算把整個宇宙法則吞掉，換上仙道三尊的專屬烙印嗎？”
姬飛晨傷勢治癒，開始在天界中摸索。
不久，他的陽溟神君化身被一併扔進來。而且在化身進入天界后，直接被道尊打散本源，化作流淌不息的天河。
“我的化身！”姬飛晨心中一痛，雖然他能感覺化身的存在。但化身被天界法則束縛，只能以河流的形態存在，連幻化人形都做不到。
姬飛晨咬牙切齒，心中暗恨：“道尊不止打算煉化我，連我的化身都不放過！”
這一刻，天河光輝照亮天界，映入眼帘的是一望無際的青色。
嚴格來說，天界本身沒有顏色。這是道尊通過法則在這個世界的深處進行刻畫，當光明照亮世界后，便會出現純青色的雲海。哪怕姬飛晨的玄冥道炁，在天界都呈現處一種墨青色。
古怪，這個世界處處透着一種古怪。而且姬飛晨在混亂的天界法則中，看到一道道先天不朽的光輝。同樣的，這些光輝也呈現青色光澤。
姬飛晨觀察不朽光輝，心道：“這應該就是太元宮那些將本源祭獻的道君大聖吧？要不是他們拚命，天界絕對不會這麼快開闢。”
如果天界再等五百年，教主那邊準備的大殺器大功告成，自己也能進一步掌握九霄寶塔，不至於如現在這樣被動。
“可惜，道尊算計的太精明了。”
先是隱忍多年，讓眾人放鬆警惕，然後在所有人預計的時間之前悍然出手。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姬飛晨這邊的人就被坑的七七八八。
“接下來的反擊可頭疼了。”姬飛晨順着那些不朽光輝望去，那些光輝最終歸於一處，形成不見首尾的磅礴清氣。
這道清氣乃碧落之源，天界之本。號稱萬道之祖，百聖之宗。可以說，天界的開闢，完全歸功於這道祖炁的演化。
就連陽溟神君的天河，也不自覺流入這道祖炁，以天水凈化混雜祖炁中的其他道君本源，提純淬鍊全新的碧落祖炁。
“這應該就是碧落大聖的本源力量，和黃泉對應。”
正如黃泉本源跟自己冥河力量的奇妙作用，碧落本源和天河之力也有隱秘的聯繫。
隨着天河源頭融入碧落，二者不分彼此，生生抹掉姬飛晨一尊化身的真形。
轟隆——
這時，純青天光忽然從天界每一個角落升起。祖炁動蕩翻騰，伴隨光輝的照耀，整個天界迎來第一次毀滅。
“不好！”姬飛晨雙手施展仙術，可除卻碧落屬性之外的仙術，統統無法在天界生效。因此，處於天界之中的姬飛晨首當其衝，在這股世界大破滅的力量中撞飛出數千里。
“幽煌旗！”姬飛晨舉起九霄寶塔，幽煌旗從裏面飛出。茫茫清氣在他附近轉動，九面旗幡形成先天陣法，在姬飛晨腳下化作青色雲靄。
站在靈雲之上，姬飛晨觀察天界變化。
純青色光輝夾雜隆隆天音劃分天界，祖炁不斷純化分離，自天界雲海的下方漸漸有一方新世界在成型。
白青色的氣流回蕩在這一重新生天界，與姬飛晨所在的碧落天界分離。
而在那方新世界誕生的同時，陽溟神君所化的天河也隨着天界分離流入新世界。與此同時，姬飛晨本體也受到撕扯，似乎要把他的真身一分為二，分別留在兩方天地。
“天界分層！”一瞬間，姬飛晨明悟道尊的圖謀：“老傢伙算無遺策，連我的九霄寶塔也不放過嗎！”
天高九重，開三十三清霄世界。如今太元道尊手中只有一重碧落天界，需要不斷將天界分層，以祖炁的純度演化三十三天，打造真正的九重天界。
可每當世界蛻變演化時，就如同一次世界破滅。在這種世界破滅的浩劫中，姬飛晨必須想辦法躲過一次次的攻擊。如果躲不過，他的本源就會被斬落一部分，落入新世界中轉化為全新的碧落祖炁，成為世界的口糧。
隨着撕扯力越來越大，姬飛晨不得已將九霄寶塔的第一重鎮塔之寶——九雲玄晶盤捨去。
這金盤表面浮現九龍虛影，咆哮着飛入下層天界，抵消第一天對姬飛晨的撕扯。
可沒等姬飛晨喘息，隆隆天音再度響起。碧落之氣中，又有新的變化。同樣的，新的一層天界晶壁剝離開來，又再度沉入下方演化第二重天。
這一層天宇比下方白青色的天境更多了一抹翠色。
“依託碧落祖炁，不斷演化白青、赤青、紫青等諸多天界，最終只留下純青色的碧落九重天嗎！”姬飛晨咬牙切齒，依葫蘆畫瓢，恨恨將九雲離神符舍掉。
“這麼下去，我非得將手中的九霄寶塔鎮物舍乾淨不成！而且，這樣也不夠啊！縱使我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是未來的第九重天，可我不相信道尊會不清楚，我手中並沒有鎮壓第九重寶塔的混元寶珠。”
最終在捨去八件鎮塔之寶后，還需要用姬飛晨的命來填補第九重天！
“道尊算無遺策，這是連我的九霄寶塔都一併算進去了。”
九霄寶塔暗藏龍皇之力，萬一有個差池，指不定太元道尊就要陰溝翻船。所以，道尊從一開始就把九霄寶塔算入天界開闢，逼迫姬飛晨不斷捨去鎮塔之寶，換取一時的安穩。
無量真空，龍王到來后又為道尊造成不小的麻煩。他只能時不時看顧一下天界。看到姬飛晨在裏面扔出兩件法寶，露出滿意的笑容。
“天界分離已經開始，唯有碧落祖炁劃分九天後才能終結。到時候，姬飛晨死定了！”
縱然姬飛晨舍法寶開天會有功德拿。但最終將玄冥真身舍到第九層，姬飛晨的功德給誰？
龍王也看到姬飛晨目前處境，加快手下動作，想要打斷天界的開闢。
“沒用的，你應該明白。碧落祖炁演化完畢後會自行開天，哪怕沒有本座出手，姬飛晨也死定了！這正好成全他作天柱的心思，讓他老老實實化作宇宙軸心，你們幾個或許還能承接一下他的遺澤功德。”
第三件鎮塔之寶，太蒙洞真鏡飛入第三天。寶鏡咔嚓一聲破碎，化作鎮壓這一重天界的基石。第四件太育萬象圖以無邊造化之氣充斥第四重天。第五件天光玄冥寶劍化作虹光充斥在第五重天界，和紫青之氣爭輝。
接着，是第六件幽煌旗。
姬飛晨依依不捨看着旗幡。這面最初由李靜洵相助而重練的旗幡，如今隨着中天龍王的幽煌旗融合，已經看不出本相。
耳畔，世界分離的巨響越來越近，姬飛晨只能將幽煌旗拋下。
“罷了，回頭再跟師妹解釋吧。”
幽煌旗化作一片莽莽清氣飛騰在第六重天，玄青色的天界本源和茫茫清氣交融，再不分彼此，抵消世界對姬飛晨的撕扯。
“解釋什麼？”就在姬飛晨握住陽溟尺時，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女子，正婷婷立在自己身畔。
“師妹？”姬飛晨大驚：“你怎麼在這——唔……”
天界分層的速度突然加快，除卻第七重天外，第八重天一併分離。兩重天界緩緩沉入下方，直接將姬飛晨的本源撕裂，喉嚨一熱，鮮血噴散而出。
李靜洵趕忙扶住他，只見他將陽溟尺和鎮世印扔下去，兩重演化中的天界頓時穩定下來，坐落在碧落祖炁之下。
“師妹，你不該來。”姬飛晨擦拭嘴角鮮血，仰望頭頂的碧落祖炁。
隨着不斷分離天界，碧落祖炁更加純粹，來自道君天仙們澆灌的雜質已經被諸天剝離，只留下宇宙最本質的碧落本源。而這股力量，對姬飛晨乃至其他屬性的仙神來說，無異於劇毒！
姬飛晨皺起眉頭：“你來這裏，分明是找死。”
“那倒不見得。”李靜洵此刻方將自身證道異象解開，引來天道共鳴，打通天界和外界的聯繫。
七彩祥雲在碧落九重天騰舞，引得碧落祖炁頻頻震動，化作雷霆青龍轟向二人。
姬飛晨向前跨出一步，將李靜洵護在身後，揮手一片玄冥神雷擊碎天空中的青龍。
“師妹居然選擇在天界證道，你可真大膽！”
“但師兄一定會護我的。”李靜洵說完這一句話，便低頭演化先天大道，身後的玄牝之門佇立在天界第九重，配合異象和天界之外的宇宙天道連通，打開前往外界的門戶。
通過門縫，姬飛晨看到無量真空中和道尊交手的龍王。
面對道尊真身，龍王節節敗退，局勢越發不妙。
姬飛晨心中一驚，只聽身邊李靜洵開口：“師兄先離開，去那邊幫忙吧。”
“你……”這時，姬飛晨才猛然想到一件事：“你居然會來幫我，你也覺得三界一體比較好？”
這個體系，居然又能安利出去一份了？
李靜洵搖搖頭：“我只是不喜道尊逆天而行，禍害宇宙罷了。”
太極界從宇宙中庭，天道根源的地位滑落。此界眾生又何其無辜？要為仙道大業而犧牲，要跟如今尚且不存在的諸天世界子民並立？
在太極界長大的李靜洵不能容忍這種作為。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李靜洵和姬飛晨並肩而立，她仰望天空中的祖炁，讓姬飛晨看不清她的表情：“師兄還想要什麼答案？”
“沒什麼。”
說不清是失望亦或者是意料之中，這些年，師妹不一直都是遵循天數而行，維護整個天道的秩序嗎？
姬飛晨表情舒緩，心情放鬆下來：“師妹是遵天數也好，有私心也罷。至少在道尊逆天而行，強開天界這件事上，你我是隊友。”
“有師妹做隊友，總好過當敵人。哎呀，我忽然覺得，自己勝算多了不少。”
李靜洵啞然失笑，好言提醒：“快些離開，那邊需要你幫忙。”
“師妹不跟我一起走？”這碧落祖炁可不是輕易就能擋下的。堪比玄聖一擊的力量，若他凝練混元太極珠還有底氣，但現在可沒把握。
“我要支撐這個通道，無法輕易離開。放心，面對碧落祖炁，我比你熟。畢竟我可是人間清靈仙道的仙首。而且，我證道還需要借用天界。這可是未來天仙聚集之所，在這裏證道，對我意義很大，這份機緣，師兄不要跟我搶。”
李靜洵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讓姬飛晨安心。
“我都已經證道兩回，玄冥真身也已經水到渠成，哪裏還需要再來一次？”姬飛晨想了想，到底牽挂龍王那邊的情況，點頭道：“那行，我們待會見。”
他轉身向玄牝之門走去。在即將進入玄牝之門時，他忽然扭過頭：“對了——”
李靜洵嬌軀一顫，笑問：“師兄還有事？”
“師妹借碧落祖炁證道，記得回頭看一看時光未來。有些人是時光樹，有些人是時光迴廊，我很好奇師妹的時光觀到底是什麼具象。”
“以我的時光長河為例，能看到自己成千上萬個未來。我輩先天大能，都是從這些未來挑選對自己最有利的未來。師妹也要趕緊確立未來道路，最好在碧落祖炁的機緣中找到玄聖之路。”
“我省得。”李靜洵輕輕頷首，支撐玄牝門戶送姬飛晨離開。
當玄牝之門關閉，李靜洵才長長舒了口氣。她右手下垂，遮掩的血跡緩緩順着雲袖留下。
“未來嗎？可自從我收回前世遺落的情絲后，以道君視界所看到的未來，就只有一個呢。”
不，應該是，在自己進入天界第九重天開始后，自己所即將經歷的未來，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咳咳……”
以玄牝之門溝通外界，送姬飛晨離開后，李靜洵再也無法抵抗天界的反噬，又忍不住咳出幾口鮮血，幾乎無法站穩。
鼓足氣力，玄牝之力再度充斥全身，李靜洵容光煥發，以最佳狀態面對天空中的祖炁。
第九重天，碧落祖炁充斥每一個角落，凈化這一重天的所有異種力量。
無疑，不論是姬飛晨的玄冥大道，亦或者李靜洵的玄牝大道，對這方碧落穹天而言，都是真正的異端。
碧落祖炁緩緩蓄勢，又有一枚枚青色雷球在上空升起。雷球之中飛出龍鳳神人，種種虛影在天極匯聚，形成數百丈之粗的純青雷光御柱。
御柱通體明光，無有瑕疵，正如純凈無塵的碧空映出紅塵大千。
“我自小修持清靈仙法，沒想到今朝有緣見證清靈仙道的極致，倒也不枉此生。”李靜洵抬起手，道德玉章拿在手中，大象之輪、玄牝之門等仙術神通一一套在身上。
但她自己也明白，這不過是無用功，僅僅是一種習慣，一種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雷光御柱貫通天地，青光頃刻便充斥整片天宇，密密麻麻的雷霆凈化一切，順着天河沒入下方八天，徹底摧毀九天之中的異物。
在這無窮無盡的碧落大道轟擊下，縱然李靜洵借天道之力證道，縱然已經有道君之實。可她的身軀仍淡薄如浮萍，渺小若浮塵。僅彈指功夫，便徹底消失在碧落雷海。
望着鋪天蓋地的雷光，李靜洵空前的冷靜，以最坦然的姿態笑看眼前的一切。
思了兩千年，痴了兩千年，最終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