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

落塵

你盤坐在蒲團上,面對着窗,有陽光肆無忌憚的落下,照得整個房間都明亮。哈,刺目且多餘的明亮。

勾了嘴角,你聽到身後的門咿呀一聲,然後他走進來。

你緩緩回眸,狐狸般細長的眼裏滿是深情。

“當真,沒有別的可能…?”你的聲音細微,細微到帶上了點點哀求,彷彿還要低到塵埃里。

他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在意過你,就算你卑微了,他也不可能多考慮你的感受。這麼想來,似乎是你太自作多情了些。

可他,今天來看你。

他穿了玄色的衣裳,平添了幾分清冷的氣息,而臉色並不太好,身子也是單薄得緊。

他說:我來見見你。

朋友一場,只是來見見你。他是這個意思吧,一句話把你言語相勸的念頭都堵死了。

你張了張嘴,還真如鯁在喉。

他慢慢走近了,抬了骨節分明的手放在你頭頂,似乎是想像往日那般揉弄幾下。可你等了許久,沒感覺到他後續的動作。

所以你啟唇,想要緩解尷尬。

“他日再見……”

“他日若再見,我們,依舊是朋友。”他這話落得輕飄飄的,也不知是否故意壓制了情感,總歸是聽不到半點情緒在。

然後他順着你的臉頰滑下他的手,替你理了額前的幾縷碎發。

你垂下頭,突然不敢抬眸看他。你是真害怕看到他眼裏一文不值的悲傷,害怕他眼裏還有對你的愧疚。

對了,朋友。在他眼裏,你只是一個值得親近的朋友罷了。

可他卻這樣細心處理你額前的發,動作輕輕卻還輕描淡寫撥開你層層封鎖的心。

再起波瀾…是了,再起波瀾。

所以你還是抬眸看他,恰巧,他是那樣滿眼悲傷的看着你。這真不像他,他以前明明是那樣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不送。”你輕輕勾唇,唇瓣相碰相離。

他的手頓了頓,卻終於無力垂下。

時光如舊,你們終於也漸行漸遠,遠到…視線和記憶都再也無法捕捉了身影。

於是許多年以後,你們於戰場對峙,他踩着枯骨走來你面前,你才痛苦不已。

你說那天陽光很好,你看着他落下萬仞沉淵。

——宋芙月

正午的陽光灑落了長街,長街里你扣響暗紅色的木桌,對身前小心翼翼的婦人意味深長。

“藥石無醫,藥石無醫咯。”

你看着婦人被這句話嚇得臉色發青,心裏立馬生出幾分得意,又故意擺了高人作態。“你……”

不等話說話,你驚覺背後一涼,猛然回頭,才發現了緩緩走近的他。

連忙打發了欲言又止的婦人,你轉頭對他咧嘴。

“許久不見,你倒是捨得來看我。”你故作自然的和他勾肩搭背,心裏不停地暗示自己他沒變。

是的,沒變。

他只是不怎麼有精神,看上去有些落寞罷了。

“你似過得不錯。”他的眸光流轉,對上你“睿智”的眸,似乎要把你里裡外外全都看穿。

這樣的目光太可怕了,一點也不像他。所以你喉頭滑動,強壓了幾分膽戰心驚。

“哈,確實不錯,拿些丹藥招搖撞騙,小日子倒也可……可以……”你故作輕鬆,還不動聲色錯開他的眸光。

“如此,這些給你。”他取了儲物的戒指遞給你,面無表情。

哈,他那樣一個表情豐富的人怎麼會突然擺出這副叫人看不懂的樣子,太奇怪,太奇怪了。

你開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你的表情慢慢變得扭曲。不敢伸手去接儲物戒指,你緩慢挪動了腳。

而下肢像灌滿鉛一樣重,不過往後挪動幾步,卻好似用盡全部的力氣。

“什……什麼東西……”你咽了一口唾沫。

“對我無用的丹藥。”他說著,直接把儲物戒指放進你手裏。

哦,丹藥,因為你說你拿丹藥招搖撞騙,他便給你丹藥啊,數不清的丹藥。

你粗略掃過儲物戒指里的東西,有些驚愕。

“這…這麼多?”

你抬起頭來,還想從他臉上看出哪怕是一丁點的表情變化。目不轉睛。你盯了他許久。

終歸是這麼大一筆財富,他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罷了,你收回目光,他的際遇比你好太多,或許,這些東西在他眼裏真就什麼也算不上吧。

不過…

“咳,他日我發達了,定不會忘了你今日的支助。”就算他不在意,你還是想這樣說。

你說你雖然市井,卻不願意良心不安,那句話,是說著你自己的良心聽的。

你本以為他會搖頭,你以為他會說朋友一場,然後……然後施捨…嗎?

你沒想到他會點頭,說上一個“好”字。

“他日你若想報答,我總該接下不是。”他這麼說,你突然覺得自己嘴賤。

施捨就施捨唄,本來也沒什麼不對,他畢竟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厲害角色。

…………

落在長街的陽光那樣刺眼,他慢慢邁開了步子,一步一步,終於在你來不及回神的時候走出了你的視線。而你是腳下生了根,甚至不能上前去追問他。

他到底什麼意思呢。

他邁開步子時候落在你耳邊的聲音是那樣無力,他居然說你如今這副模樣,真好。

好?

啊,他倒是走的乾淨,連這個“好”字如何說起也不曾解釋,這叫你如何能不多想。

“他……是要去做什麼大的決定了吧。”比如,赴死。

你喃喃,眼裏突然醞釀了淚花。

——林運

墨染的雲似乎要垂落天幕,空氣中滿是壓抑和孤獨,你緩慢抬眸,視線所及全是翻飛和腐朽。

遠處,不,應當是自腳下起,森森白骨似張牙舞爪,恨不得順着你單薄的軀體附上,然後把你吞噬,在你腐爛的胸膛開出白花。

這是一條不歸路。

以前,他們總說,你總說,回頭是岸。回頭是岸嗎?真可惜啊,你已經回不去了。

白骨鋪就的路,本來也該叫人墮至萬仞沉淵。

你的步子沉重,可終歸是邁出了,身後的黑雲當漸漸遠去,更遠地方的清風明月也當漸漸遠去。

而你突然遲疑,有人聲嘶力竭,喊你的名字。

你回頭,看到有個白裙子的女人,滿目悲涼,哭得也並非梨花帶雨,淚水是濕了臉頰,樣子多少有些難看。

看到你回頭,女人咬了嘴唇,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歡喜,非得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秦初揚,”女人沖你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要…”的吧。你是不太確認的,遠處的女人陌生而熟悉,可,真奇怪,你居然捨不得說一個“不要”。

她只是聽到了那個“要”字,身後立馬開出個盎然的春天來。

然後你就懂得了,無所謂不知救贖,她就是你的救贖。

——秦初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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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塵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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