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憂家國情系山裡人
農曆剛交十月,冬天便過早地降臨北滿大地。綿延的山嶺,蒼莽的原野,到處冰封雪蓋。
黎明的小城風卷雪擁,令人窒息的嚴寒中瀰漫著恐懼和悵惘。妙春堂藥店老闆萬永義打開店門,抬頭悵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和冷寂的街巷。
七歲的女兒青蓮喊着“爹爹”,飛快地跑過來,撲在永義懷中。妻子金月姑跟着過來,看看丈夫眉宇間流露的不安,輕聲勸慰說:“先吃飯吧。天氣不好,興善也許今天不會回來。”
月姑說的興善姓吳,與永義同年、同鄉,要好的街坊弟兄,在家是萬家多年的佃戶,在這異鄉小城,是協助照料藥店的主管。
“嗯。”永義嘆口氣,俯身抱起偎在身邊的青蓮,在女兒凍得紅紅的小臉蛋上親着,“蓮兒好乖,又讀了什麼書?你哥呢,還在睡懶覺吧?”
“爹,興善叔還能回來嗎?你看,雪下得這麼大,遠處的山看不見了,路也看不見了。”青蓮撲閃着大眼睛,並沒有直接回答父親的問題,而是試探地猜側着父親的心事……她從父親焦灼的神態,意識到興善叔是去做一件重大的事情,父親在牽挂着他。
月姑注視着丈夫。年紀剛過而立,雖不失英俊瀟洒,但頭上絲絲縷縷的白髮,冷峻的臉孔隱現的焦慮,顯示出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月姑抬手揚起寬大的衣袖,抽打丈夫身上的雪花,抱過青蓮,伸手挽起丈夫的胳膊,“走吧,咱們先吃飯……興善不會誤事的!”
永義皺起眉頭:“我在擔心山裡那些人……天寒地凍,缺糧少葯,在深山老林、冰天雪地中與鬼子周旋……也怕興善出事。要知道,倭賊心毒手狠喲!”
月姑說:“本來我打算去的,可你……太多慮。其實,我去可能更安全,一個女人家,不會引起注意。”
永義沒有回答,只緩緩搖頭。這實際是堅定的拒絕。他仍在凝眉思忖着,假如興善出現差錯,也決不能讓山裡那些人挨餓受凍,只好再次喬裝親自進山……永義數次見過山裡人,他們是豪傑,是義士,為抗擊倭賊捨生忘死的英雄,而眼下正是他們最困難的時期。永義本來要親自去,送去藥材和銀元。只是,他的行蹤或已引起當局的察覺——一個有名氣的藥店老闆,數次傍黑天隻身去山裏,這舉動是可疑的。店前的小街,已有便衣警察出沒了。所以,他同意了興善的意見,而拒絕了妻子月姑。其中固然有心疼愛妻的因素,也因興善辦事穩妥可靠,讓興善去,應該不會出現問題的。
永義挽起妻子的胳膊,轉身走回後堂。
忽然,巷子裏一輛黑色警車疾馳而來,在店前倏然停下。兩個偽滿警察從車上下來,氣勢洶洶地走進店來。
永義回身看見,心裏猛地一震,隨即便平靜下來。月姑大驚失色,緊緊摟住丈夫的臂膀,盯着走到面前的警察。一個年約十歲的男孩從後堂跑過來,驚恐地喊叫着抱住永義。
“你是萬老闆?”偽警察晃着腦袋,有些神氣活現。
“在下萬永義。”永義神態坦然,不亢不卑。
“請上車吧!我們局長請老闆到局裏一敘。”偽警察陰笑着。
“在下與局長大人素無交往,敢問……”永義沉靜地說著,同時一手揪住偎縮在身旁的兒子的髮辮,悄然用力上提,青山摟抱着父親的雙手鬆開,挺直了腰桿。
兩警察凶相畢露:“少羅嗦!你自己做的事,還不清楚?裝模作樣……走!”不容分說,將永義推搡着上了汽車,警笛鳴叫,旋即消失在迷濛的雪幕中。
月姑抱着孩子追出門外,懷中的青蓮哭着大喊:“爹……”青山驚得目瞪口呆。
沿街小店的門前窗口,探出一顆顆腦袋,慌亂地東張西望,驚恐地議論,同情地嘆息……當然也有幸災樂禍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