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恨水難收
季禮被鎖在了牢籠里,而他的琵琶骨,已經被鐵鏈刺穿,污血橫流,凝固成了焦炭與惡臭。
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京直隸衙門的老爺,早都想到了他身懷異術,所以下令刺穿他的琵琶骨。
現如今的季禮,早已經喪盡了掙扎的力氣,只能獃獃靠在牆邊,茫然地回味剛才那牢頭送來的消息。
他的父親,當世的大才子季先生,已經走了。
臨死前,他都沒有見到父親一面,這讓他很是恍惚。
他覺得這消息是假的,明明前兩天還和老爺子在家插科打諢,老爺子罵街的樣子可沒有半點含糊。
怎麼會死呢?
想不通,所以沒有眼淚,季禮獃獃地望着那牢房裏的稻草,周圍除了慘叫和囚徒的喘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心痛到了極致,便是無言,人一旦經歷了過於沉重的打擊,便會恍惚起來,甚至迷失心智。
季禮現在就這種怪異的感覺,他遁入了虛無之中,覺得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虛妄。
身上的痛苦,和囚衣上的污泥,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一切都完了,屬於他的落寞,不過是荒草與慢慢腐爛的執念。
傳承是什麼?
美人在哪?
我為什麼在這裏?
這又是何處?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不斷敲擊着季禮的心頭,讓他沒有時間享受痛苦帶給他的折磨。
想着想着,那牢房外面卻是傳來了一聲高喊:
“走水啦!!!”
一聲高過一聲,所有的囚犯都沸騰了,高喊的聲音此起彼伏,過了沒一會便又轉變成了慌亂。
因為他們無處可去,因為這裏是囚牢。
“放老子出去,老子不想燒死在這裏!”
“救命啊!”
呼喊的聲音彰顯了無助的悲涼,可季禮還是沒有反應,任憑硝煙瀰漫,滾黑的濃煙還有熱血,蒸騰着他心底最後的心氣兒。
他原本是一個愣頭愣腦的壞小子,每天掐蟲遛鳥,除了美人,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讓他煩心。
可為什麼短短的時間,他就要經歷這人世間的大喜大悲?
季禮怎麼也想不通,他覺得有人在和自己開玩笑。
父親的音容笑貌,慢慢隨着那迷煙擴散開來,他顫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抓,可一無所獲。
他的心底,也傳來一聲嘆息,那是舟不載在他心中種下的一縷執念,隨着傳承的延續,深扎在他的心田。
囚牢中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一眨眼的功夫便波及了整座牢房,一個遮擋面龐的大漢,衝殺進來。
他的腳下,滿是熱血與屍體,仇恨與心痛,交織成了他紊亂的步伐。
“小子,死沒死!”
那是吳老三的呼喊聲,可季禮還是無法清醒過來,他抬起頭,茫然地看着遠處的身影,那身影很是迷幻,根本就和真實無關。
吳老三衝殺進來,身後有着無數的官兵,還有剛剛掙脫囚籠的犯人的慘叫聲,讓他愈發兇狠狂躁。
肩膀上流出汩汩的膿血,吳老三彷彿殺神附體,殺出了一條血路,來到了季禮的牢門前。
“你···”
吳老三大聲想要喚醒他,可沒有開口,就已經看出了季禮的狀況,他怕是經受不了如此的打擊,已經崩潰了。
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一蘇醒過來,聽呂不辰把事情講清楚,吳老三恨欲癲狂,只想着造反,可他還沒衝去處殺個痛快,那呂不辰又把他攔下了。
說出了蘭一刀仗義出手相幫的事情,吳老三頗為詫異,本以為這人就是死心眼,沒想到還挺有義氣。
再不想多等,吳老三當天夜裏就衝來了地牢,要救季禮。
他已經無法救回老爺子的性命,白長生也已經“死”了,他怎能再讓季禮喪命?
可皮琵夏不見了蹤跡,這讓他和呂不辰都有些心急,事在眼前,倆人只能留下一個呂不辰,讓吳老三見機行事。
呂不辰看吳老三絕塵而去,並沒有任何的意外,只是輕聲吩咐了一旁的夥計,從今天起,沒人認識這幾個人,他們留下來的一切,都要焚毀殆盡。
而朝廷所有的動作,必須要打聽到,再買上一些信鴿,留作後用。
吩咐完,夥計便下去忙活了,呂不辰看了一眼那篝火的廢土,眼中倒映出了舊日的歡聲笑語,此一別,也許再也不見。
···
吳老三衝到了京直隸衙門的牢房裏,他發現根本不像之前說的,所有的官兵都還在,蘭一刀的命令看來並沒有下達。
吳老三本是忿恨那廝言而無信,可看守牢門的官兵各個怒目以對,大聲叫嚷着蘭大人已經死了,他們是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
這才有了奮勇殺敵,以慰先賢的念頭和決心,吳老三聽完很是驚悚,一邊殺敵一邊還在琢磨:這蘭一刀死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吳老三不敢耽誤,唯恐季禮遭人害命,這才揮舞着寶刀衝殺進來。
殺了個天翻地覆,也終於見到了被洞穿琵琶骨還獃獃傻坐着的季禮。
也許他早已哭幹了眼淚,這地牢之中,哪有人性可言?
吳老三下巴都發顫了,拼盡全力,把季禮的牢門劈開,扛起了他,轉身沖了出去。
穿越黑暗,來到了光明的大道上,吳老三還沒來及的想該往何處逃難,就已經發現面前等着他的,乃是一行鐵騎。
放下搖搖晃晃的季禮,吳老三手持寶刀,沒有絲毫的怯懦,這一天於他而言,容不得半點僥倖。
“看來,是要殺個天翻地覆了。”
吳老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兵丁,陰冷開口,還沒等他開打,那群鐵幕般的兵將,卻是分開了一個豁口:
“讓他們走。”
陰暗的角落裏,一個胖大官,下達了這樣的指令,隨後又自言自語:
“等你們都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下手,得等你們都在一起···”
一遍一遍的重複,好像在反覆的思考,這胖大官沒有露面,可他的命令沒人敢不聽。
吳老三扛着季禮,也聽到了那指令,緩緩穿過了一行鐵騎,心中翻騰,又覺得有一種苟且偷生的痛恨。
穿越了層層鐵幕,吳老三回頭再看一眼這京畿的繁華和無情,淡漠開口:
“我會記住你們每一個人,我要找到你們,從今以後三十年,我的信仰,就是你們的人頭。”
所有人都感覺到后脊樑竄出一股子涼氣,還沒來得及回味,那吳老三已經扛着季禮消失在了街道上。
從此一別,恨水難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