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蟲鼠之輩
妓坊,歸月樓。
鮮血,宛如鮮花綻放,透着赤城與熱切,如有無形的蒸氣,溫暖了整個房間。
同時,也映紅了唐桑花的美眸。
像似受到渲染一樣,她的美眸,竟也變得血紅一片。
“血……”
不知是何種五味陳雜的複雜心情,她的心好像丟了一些重量,雖然很輕很輕。
“那傢伙,就這樣死了?”
沒人可以形容思想的速度。
“明明我怎麼殺他都不死,就這樣死了……還以為……在永陵的日子會變得有趣起來……什麼嘛……”
“算了……死了也好……”
她的步伐依然穩定朝前,迴轉的螓首也緩緩地轉了回去。對她而言,燕離終究只是一個過客,頂多是知道了她秘密的過客而已。
“什麼?”
就在這時,那大理寺少卿穆東風突然發出不可思議的高叫,“你什麼時候……”
“白痴!”
後方傳來燕離那獨特的懶洋洋的聲調,“什麼大理寺少卿穆東風,什麼拔刀,在小爺面前裝模作樣,你還早一萬年。”
唐桑花愣怔之中,居然忘記了逃跑,回首一望,便見燕離拋開手中做擋箭牌的屍體,一面矮身朝前躲過穆東風的又一記劈斬,一面開口嘲諷。
“真是個遺禍千年的混蛋!”她不由得笑罵出聲。
燕離朝她眨了眨眼睛,道:“都還沒有一親|美人芳澤,哪捨得死。”
唐桑花美眸如絲,嬌聲道:“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囖。”
就在這時,大量的刑卒從外面涌了進來,堵住了二人的去路。
唐桑花被這麼一耽擱,也成了籠中鳥。
她索性停下來,與燕離背對背相抵,一面警惕着刑卒的動作,一面低聲道:“姑且不論能否逃走,千萬不要暴露身份,否則必死無疑!”
燕離自然知道她話中之意。
以姬紙鳶對黑道的零容忍度,得知書院重點培養的學生居然與黑道勾結,僅這一點,即便被當場擊殺,也沒人會責怪大理寺。
“混賬混賬混賬……”穆東風的手顫抖起來,臉色變得極為可怕,盯着燕離,“你竟敢……你竟敢……”
忽然,他瞥見燕離下肋處的一道血口,便又冷笑起來:“小子猖狂,還不是逃不過我的刀。”
五品武者對上三品武夫,沒被一擊必殺已是僥倖了,想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
別看只是一道血口,刀上附着的內勁卻在燕離體內肆虐,目前他也只能勉強壓制,想要驅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穆東風的心情一下子轉變。他低聲笑了起來:“蟲鼠之輩,躲在貧民窟的臭水溝里還安全一些,膽敢出來招搖,污染皇城,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贖你等的重罪。”
“蟲鼠?”唐桑花氣得直跺腳,“你瞎啦,沒看到本姑娘膚白貌美,天生麗質……”
穆東風似乎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情都沒有,“哼,藏頭露尾之輩,不是蟲鼠又是什麼?”
燕離嘴角輕揚,道:“大理寺傾巢而出,這架勢可不是圍殺蟲鼠那麼簡單,不如說,你們在害怕,害怕暴露什麼……你說是嗎,董大人……”
人牆自動排開,董青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聲音冷沉,“非法集會,污衊朝廷命官,哪一條都足夠致你等死罪,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原來如此!”燕離瞭然點頭,卻不再說話。
唐桑花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明白了什麼?大理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燕離輕笑一聲,也不掩飾,道:“能逃出去再告訴你。”
“還想逃?”穆東風冷笑一聲,大手一擺,“給我上,死活勿論!”
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面臨此境況,唐桑花微微蹙眉。自己想要脫身都不容易,何況帶着個累贅。而燕離若是死在當場倒也罷了,就怕被抓后,供出自己的身份來。
此時此刻,她不由為方才的小雀躍感到十分懊惱,這種累贅果然還是早點死了好。
雖然,她隱約感覺到,自己來永陵的目的,說不定能借燕離來完成。
正想間,一個持刀刑卒怒吼着撲了過來,悍然的身姿,雖然比不上修行者,卻也十分矯健,顯然經過了艱苦的訓練。
唐桑花隨手一抬,彎刀如靈蛇般繞過劈來的制式苗|刀,悶聲響起,那刑卒頓時倒地身亡。
與此同時,又有兩個刑卒從後方衝來。
唐桑花動作連貫,藉著拔刀的力道飛身而起,蓮足在半空一個迴旋,宛如刀斧般橫削,兩個刑卒頓時慘叫着飛了出去,很快淹沒在後方的人潮里。
然而擊退兩個,後方又有更多刑卒湧上來。
燕離足尖一點,一柄散落在地的苗|刀彈起握住,勉強調動些微元氣,揮刀向前橫掃。
修行者與普通人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哪怕只是強弩之末,就聽見“乒”的一聲,當先一個刑卒的刀居然被生生劈斷,刀尖更是在後者沒有反應過來前,便劃過他的頸脖,哼也未哼便氣絕身亡。
然而他們都是大理寺精心培養的刑卒,絕非一般公卒可比,至少在悍勇上,可與軍中精銳相提並論。
燕離二人又是第一次合作,缺少必要的默契,混戰之中,難免陷入各自為戰的境地。
又是一記揮刀,逼退一個刑卒的同時,燕離退了兩步,皺着眉頭,按住左肋的傷口,他的臉不知何時變得毫無血色。
“區區雜魚,也要出動我們大理寺,真是大材小用。”
穆東風冷笑一聲,“現在不用我動手,你也活不長久了。”
他話未說完,幾個刑卒再度逼向燕離。
其中一個滿臉狠辣,看起來不像刑卒,倒像個亡命之徒。
他的刀法也與普通人不一樣,看起來更加兇猛致命,在逼近燕離的同時,暴喝一聲,眨眼揮出了兩刀。
燕離稍一觀察便得出結論。此人卻是個修行者無疑,從氣息上判斷,應該是個七品武者。
傷口處反覆不斷地傳來絞肉似的痛楚,並如毒藥般逐漸延伸向心臟,讓他有種被凌遲的錯覺。他輕輕吐了口氣,愈是這種時候,他的心湖反而愈發古井無波。
三品武夫就是三品武夫,刀氣之凝練,輕易無法驅散,而且時下也根本沒有餘暇。
念如電閃間,燕離微微往左側身一讓,避開第一刀,緊跟着微微後仰,避開第二刀。
刀鋒於毫髮之間,貼着鼻翼劃過。
那武者見狀,目露凶光,還待變招。
燕離神色一冷,手腕轉動,手中的刀劃出一個玄妙的弧度,自下而上,以刀背撞擊對方的刀脊,“鐺”的金石交擊聲緊隨而至。
受此重擊,那武者險些握不住刀,他咬了咬牙,左手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刀,全然不顧自身安危,兇狠地刺了過來。
這副模樣,實在不像在對付罪犯,反倒像有深仇大恨。
燕離速度卻比他更快,藉著撞刀的慣性力量,以刀柄為錐,迅速且致命地刺向對方咽喉。
喀嚓!
一聲喉骨碎裂的聲響,那武者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嚎,他把眼眶瞪到最大,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如果每一條都代表着深沉的怨恨,那可真是無窮也無盡。
燕離湊近了他,在他耳邊輕聲說:“柴家都死絕了,真難為你還如此盡忠。”
同時,他的手握住了對方的左手,短刀轉了個向,刺入了對方的胸膛。
就在這時,燕離耳邊傳來凌厲的破空音,他想也未想,猛地往後一仰。
嗤!
那武者的頭顱被一柄刀完全切斷,刀鋒延長至燕離頸脖的位置,如果不是及時閃避,此刻他也與那武者一樣,屍首分家了。
“果然是臭水溝里的老鼠,嗅覺很敏銳嘛。”穆東風好整以暇地揮去了刀上的血跡,用着貓戲老鼠似的眼神打量燕離。
燕離微微眯眼,正待開口,左邊竟又傳來勁風迅猛的嚎叫。
此次已來不及躲避,燕離半轉身體,將刀橫於胸口前,下一刻,一股沛然巨力自刀身傳到手臂、身體,全身驟然一麻,這還未完,雙足因這巨力抓不牢地面,竟騰空而起,飛掠過唐桑花,直至她右手邊的數丈處才開始下落。
而早在空中時,肺腑便即一熱,一口鮮血抑制不住地噴吐而出。
另外一邊的刑卒眼見燕離飛過來,哪還會客氣,紛紛冷笑着持刀砍去。
“燕離!”
唐桑花殺得性起時,驟見此幕,心裏大驚,正待趕去救援,耳畔便傳來董青冷沉的聲音。
“有空擔心別人,不如先顧着自己!”
董青實在很會挑選時機,在這個時候悍然突襲,就是不願讓她救援燕離,顯見他們殺害燕離的決心有多麼強烈。
唐桑花自然也察覺到了異狀,心裏頓時打起了小九九,燕離已經逃不掉了,他們目標又不是自己,就算逃走,想必也不會窮追不捨,不如趁此機會脫身?
心念動,同時元氣狂涌,彎刀彈起,“鐺”的與斬馬|刀撞個正着。
不過,唐桑花可不會蠢到與對方硬碰硬。
這一刀極有講究,用的是“天蠶之力”,所謂天蠶,實際上便是蠶蟲的一種,天下蠶蟲種類繁多,以十萬大山為最,其中有一種天蠶,因其身體綿柔而得名。
天蠶之力便是綿柔之力。
彎刀一撞便失去硬性,如綢緞般滑過斬馬|刀的刀鋒,唐桑花也趁機翻旋向上,“砰”的撞破屋頂。
然而就在她要逃走時,下意識地回首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卻讓她如遭雷擊,呆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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