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蠢貨集中營
“誰殺人眨眼睛?”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一愣,但細細思考以後,不由得笑出聲來。
是啊,都是修行者,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手上有個幾條人命,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誰還會害怕殺人啊?
當然,車夫這句話的高明之處,並不在於話語的內容,而在於他表現出來的淡漠,還有那久經沙場考驗和熏染的、濃郁的殺伐之氣,這可不是殺幾個人或者十幾個人就能擁有的。
可是,燕離輕描淡寫地破壞了他刻意營造的氛圍,使得眾人關注的重點,由勢氣轉移到了話語的詬病上。
單從語言的角度來看,車夫簡直無比幼稚,這個年代,誰殺人眨眼吶?
車夫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燕離。
余牧人眼看燕離再次大出風頭,立馬急了,脫口而出道:“聽說你們西涼的野蠻人要挑戰書院,不知道你們到底有幾斤幾兩,敢來永陵撒野。”
“如果書院都是你這樣不自量力的人,那我看這次比試毫無懸念。”那個自戀男看都不看前方,輕輕捋着坐騎的鬃毛。
余牧人再次往前走了兩步,譏笑道:“西涼人只會說不會做么?”
車夫道:“敢當,不要用元氣,跟他們比試一下。”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下手輕一點。”
魁梧男子興奮一笑,雙腳一蹬馬鐙,身體便如同大鳥般縱起,落在余牧人身前數步的青石板地上,空氣肉眼可見地被推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暴喝:“軍機院石敢當,你們一起上吧!”
“不用元氣?你找死!”余牧人臉現怒容,大踏步欺身而近。他的衣袍無風自動,無形的掌勢絲絲縷縷匯聚,隨着掌勢的出現,隱約可見一頭風牛,從他的身上湧現出來。
四品四方聖,已初步具有顯聖的能力,在聚勢時是非常明顯的。
更可以看出,余牧人的實力強了侯東群一籌,難怪他有信心跟燕離決鬥。
可是,石敢當看到這一幕,非但不懼,反而發出了嘲笑:“就這點實力也敢挑釁我們軍機院?”
“接下我這一招再說!”余牧人藉著真名的輔助,勢已凝聚到了一個臨界點,他的手掌也出現了絲絲流動的風,灰白灰白的,充滿了死亡氣息。
這一掌,着實已將他畢生領悟融入其中。
石敢當不屑大笑,粗糙的大手握起,未見氣流涌動,只見得平平一拳砸將過去。
砰!
隨手的一拳,所帶起的勁氣竟與余牧人的元氣及掌勢分庭抗禮。
看出門道的人,心裏立刻得出結果,余牧人不可能贏,剩下的問題是,他幾招會敗?
余牧人一掌失利,心裏頓時一涼。他的腦海不由跳出一句話“對方沒用元氣”,這一恐怖現實頓時讓他凝聚的掌勢潰散,風牛虛影幻化成空。
宛如兩軍交戰,一方士氣被另一方所奪,立刻就潰不成軍。
石敢當獰笑一聲,趁勢又是一拳。
這一拳毫無花哨,乃是軍中最基礎的鍛體法門,叫“形體拳”。然而僅僅是這般基礎的拳法,由他施展出來,卻攜風帶雷,宛如天神下凡。
余牧人胸口處居然發出一聲氣爆,胸骨輕微碎裂的聲音被掩蓋。同時慘叫一聲,“蹬蹬蹬”連退數步,終於穩不住身形,一屁股摔倒在地,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一絲血跡淌下,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書院這麼大名頭,教出來的全是你這種廢物?以後不如改作垃圾場好了!”石敢當如同人立的大狗熊,臉上掛着殘忍的笑容,“收放廢物的地方,不叫垃圾場叫什麼?”
寂然無聲的人群很快沸騰起來。對於他們來說,書院就是永陵人的驕傲,不容外人詆毀。
石敢當掃了一眼周遭,雙目中透出濃烈的血煞之氣,不知殺過多少人才能擁有這種氣勢。圍觀的人被他掃了一眼,如同被一頭凶獸給盯上,激憤的心瞬間冷卻下來。
學生們則臉色不善,雖然石敢當很強,可他們也都不弱,未必就怕了他。
“你可能不知道,”燕離適時的站出來,擋在石敢當的面前,“聖上為了顧及軍機院的顏面,半個前十的高手也沒派,就派我們兩個排名五十開外的來迎接貴客。”
他挑了挑眉,頓時鋒芒畢露,“難道說軍機院那麼大的名頭,教出來的全是那種打贏一個弱者就沾沾自喜的蠢貨?以後不如改作蠢貨集中營好了!蠢是會傳染的,一個傳一個,不叫蠢貨集中營叫什麼?”
“好!”
人群中發出一聲大快人心的喝彩。
只是把對方的諷刺稍微修改一下,便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石敢當果然暴怒,車夫卻先一步開口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燕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我叫燕離。”
話音方落,就聽見一聲淡不可聞的“嗆鋃”聲,那是燕離手中的劍突然出鞘的聲音。
劍柄被無形的線牽扯,撞在石敢當的胸膛處,如同撞在一面厚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這一擊出乎所有人意料,更出乎石敢當的意料,他由不得退了半步。
他勃然大怒,可就在他雙目通紅,打定主意要將燕離擰碎時,心頭驟然升起的莫名警兆使他的腰猛地側彎。
很難想像這一幕的畫面。就好像一隻成年狗熊扭動着粗壯的腰肢,避開了反手接劍切向他頸脖的燕離。
劍鋒軟綿綿的,好似布帛一樣,可是,當劍鋒貼着他的右邊面頰劃過去時,莫名的冰冷以及刺痛卻使他寒毛直豎。
從燕離的劍自動出鞘,身形緊跟着突進,反手接住彈回來的長劍切向石敢當的頸脖。到石敢當扭身躲避,然後與燕離錯身而過,畫面隨之定格。這一切只在短短的一個眨眼間。
而周遭圍觀的人,僅僅只是眼睛一花,就見燕離已然背對石敢當,按着不知何時歸鞘的劍站立。
“好!”圍觀的人再次發出驚天喝彩。因為看起來天神一樣無人能敵的石敢當的右邊臉頰多出了一條細如髮絲的血痕。雖然不知道燕離是怎麼做到的,但方才憋的一股悶氣得到了宣洩,讓他們由衷的喜歡上了燕離。
“大言不慚說我們書院怎樣怎樣,大狗熊你也不怎麼樣嘛。”
“我看西涼的人也就如此而已,還敢誇口挑戰我們書院。我看啊,這回臉是丟定了。不過我們書院的人向來寬厚且仁善,不會讓他們太過難堪,說不定還會送一些紀念品,免得千里迢迢趕來,卻空手而回,顯得我們永陵人多小氣似的。”
“就是就是,我這風乾的果脯記得帶一點回去……”
“還有我們徐記錦緞……”
“不嫌棄的話,我這裏有我家的母雞剛下的蛋……”
余牧人這時已退到了人群里,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但傷勢已經讓他無以為繼,再打下去,就算能保住性命,也不一定能保住修為。
鬨笑聲持續不久,一聲轟響使得他們閉上了嘴巴。
從石敢當的身上爆發出無匹駭人的威煞,身下青石板路驟然坍沉。
他在煙塵瀰漫、碎石飛濺中轉過身來,雙目一片猩紅。不是形容,是真的紅得好像充血一樣。
然後,他沖向了仍然沒有動作的燕離。
他的動作並不快,很符合他那雄壯的身形,石鍋一樣大的拳頭如同蘊含萬鈞之力。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燕離動了。他一個後空翻,如有無形的線使他倒立在空中,左右兩手各自握着劍鞘與劍柄,迎上了石鍋一樣大的拳頭。
石敢當意想中,劍鞘碎裂的聲音並沒有響起。他只覺擊在了棉花上一樣,半點也不着力。或者說,巨力在作用到劍鞘上時就被莫名吸走了。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他說不出的難受。
此時燕離的身形如同柳葉一樣向上飄飛,看起來就好像被石敢當一拳給擊飛,但並沒有飛得很高,給人感覺他這一拳的威力並不怎麼樣,只不過是看起來威猛而已。
周遭頓時傳來輕微的噓聲。
石敢當更是暴怒,一拳擊罷,右足猛點地,如同攻城炮般斜斜向上衝擊。這一拳仍然擊在了燕離的劍鞘上,但與第一拳一樣,並沒有很大聲響,只是使他飛盪得更遠。
不只是石敢當驚訝,西涼車隊裏的人紛紛驚訝地凝神望了過來。
那車夫眼神閃爍,突然聽見車廂里傳來輕微的“哼”聲,意味莫名。他正想開口發問,不料拉車的馬忽然間發出嘶鳴。
只見燕離向後飄蕩數十步遠,落在了馬背上。馬身竟是微微一沉,好像落下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小山,因此焦躁不安地發出嘶鳴。
車夫雙目爆出異彩,已然知曉燕離為何能輕易擋下石敢當的拳頭了。
石敢當重重落地的同時,身形已如一發箭矢般衝來。
燕離輕輕一蹬馬背,靈巧地翻過了石敢當的頭頂。
“還想逃!”石敢當衝到一半的身形突然頓止,暴喝一聲,毫無預兆地探手一抓,正抓中燕離的胸襟,重重地往地上一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