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還有這種操作？

伸出手，將蘇杭手裏的相機拿了過來，對方很自然的鬆了手，這是敵意消減的徵兆。

看來是有效果的，一邊這麼想着，李漁打開相機上預覽的程序，左右按了按，找到了自己預想之中的照片。

當初偷拍蘇杭之前，李漁為了練習使用單反拍攝肖像，對着自家小區門口定居着的一群野貓拍了許多張，再後來雖然為了騰空間，刪除了大多數，可幾張帶着些靈氣的，還是被他沾沾自喜的保留了起來。

如今a市是冬季，戶外風霜雪雨的，野貓的日子自然也難捱了起來，一隻隻身上佈滿了瘡，加上之前垃圾回收改造，野貓的覓食也困難了起來，營養不良，毛色也沒了光澤，在照片里一隻比一隻看着凄慘。

這便是他危機公關的底牌。

將照片遞了過去，蘇杭看了看，臉上有些疑惑，像是不明白李漁此刻給她看這個做什麼，周圍的人也湊上來看了看，照片里的貓咪賣相是真的有些慘，許多女生都漏出了於心不忍的神色。

可以了，李檀暗中觀察着他們的表情，挑了個恰當的時機，收回相機，緩緩開了口。

“那天。我借來王叔叔的相機，原本是想學一學照相的，結果剛出院子，就看到許多貓，多數都是這樣。”說到這，他頓了頓，臉上神色又添了幾分不忍，看起來像是又想起那些可憐的小貓。“毛也掉了，還餓着肚子，路上走過個行人，都要湊上來叫喚幾聲，叫聲也有氣無力的，估計是餓了許多天。”

他的描述斷斷續續，可勝在細節豐富，很自然的在旁聽的眾人腦海里構造出那副畫面：瘦小的貓咪委屈巴巴的衝著路人‘喵喵’的叫，想要討吃的，冷漠的路人卻視而不見，在寒風徹骨的冬季里，任由這些可憐的小傢伙自生自滅。

蘇杭的眉頭也簇了起來，臉上的怒意已經淡了些，變成了憂慮，擔心。不僅是她，周圍聽着的同學大多也都是這個表情，女生里有些多愁善感的，估計腦補了更多的劇情，竟然眼眶裏已經開始波光粼粼，眼看就要掉下淚來。

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喪盡天良？

李漁心裏微微起了些羞愧的情緒，可這種孱弱的感情，馬上就被飆演技所帶來的快感一巴掌拍滅，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一邊假惺惺的安慰着自己，一邊繼續娓娓道來。

“我當時身上沒錢，於是先回家，取了攢下來的零錢。”說到這，他臉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難以啟齒的低聲道。“我家也不富裕，零花錢也沒多少，去小賣部里，也就買了一箱火腿腸。然後跑回去，一根根拆給那些小傢伙。”說著李漁還比劃了幾下喂貓的動作，臉上浮出笑，彷彿在回憶當時的感覺。“它們吃的很開心，一直圍着我，喵啊，喵啊，叫個不停。估計是餓了太久，一箱子火腿腸很快就吃完了，然後我又去買，回來的時候又多了許多貓，都是一樣的情況。”

大家看李漁的眼神明顯已經變了，變態猥瑣男突然變成了愛心泛濫哥，這種反差，在他們對李漁故事裏的行為報以讚賞的同時，還微微有些難以察覺的羞愧。

尤其是蘇杭，臉上更是紅撲撲的，看着李漁的眼神里已經開始有些歉意。

原來他是這樣的人。她有些心虛的想道，後面的劇情大概也浮現了出來，被偷拍的怒火在這個暖心的故事下如同春光里的積雪，慢慢消弭開來，化成一灘溫柔的水。

“後來我就…我就。”李檀咬着嘴唇，一副自己都覺得羞愧，說不下去的樣子。“是我錯了，要打要罰，我沒二話，賣照片一共得了230塊錢，錢…我已經花了，不過放心，我會連本帶息還給你的。”說這些話的時候，又抬起頭直視着蘇杭，言語，表情都顯得誠懇，不卑不亢。

周圍的人哪還會覺得李漁是個罪人，此刻一個有愛心，有擔當，肯認錯，不矯情的暖男形象栩栩如生的擺在了他們眼前。

一旁的余成和王偉大眼瞪小眼，作為犯罪同夥，他們自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李漁這一場聲情並茂的大戲，搞得他倆都有些雲裏霧裏，要不是眼看着賣照片的錢入了網吧老闆的口袋，他們自己估計都信以為真了。

這劇情的走向有些太過詭異，緩過神來的兩人，看着站在那依舊一臉‘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李漁，眼神里滿是‘我靠，還有這種操作’的膜拜表情。

“對不起，我誤解你了。”蘇杭咬咬嘴唇，側着臉，聲如蚊訥。她的性子本就善良，加上是女孩，天生對小狗小貓的沒有什麼免疫力，此刻這件原本簡單的偷拍事情突然變得跌宕起伏了起來，尤其是李漁最後的認錯表態，讓蘇杭對於李漁的話生不起半點疑心。此刻反而是自己覺得有些理虧。

不就是幾張照片嗎？自己是不是太過小題大做了。她甚至有些羞愧了。

事實上，昨晚她便看到了那些照片，其中有幾張，拍的十分漂亮，除去得來的手段不說，連她自己也是很喜歡的。今天過來要說法，也只是氣不過自己成了賺錢的工具，想要給李漁一個教訓。

現在想來，是自己太小氣了。

道了歉之後，蘇杭也變得輕鬆起來，又回到了那個元氣滿滿的美少女。“還錢就算了，就當我幫貓咪們買口糧了，照片…照片也可以繼續賣。”說道這，她似乎還是有些害羞。“不過以後不要再偷偷摸摸的拍人家了，如果是為了這種事情，你……”蘇杭頓了頓，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大着膽子說了出來。“你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不會拒絕的。”

這也算是意外收穫了，李漁其實也沒想過臨時起意的危機公關效果能好到這種程度。點點頭，誠懇的“嗯”了一聲，面前的蘇杭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鈴聲響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了座位。

記憶中那次事件的結果可沒有這麼和諧，蘇杭氣勢洶洶的討要說法，當時的自己卻有着病態的自尊，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情緒，把自己架上了台階，死不認賬，最後人證物證俱在，自然落了個‘猥瑣’的名頭。

現在想想，是自食惡果。

不過，自己這次的處理方式依舊算不上善良，不論怎麼說，騙人都算不上好事情，尤其還是欺騙眼前的這一群天真無邪的少男少女，說沒有罪惡感是假的，總歸還是有些歉疚。

權宜之計吧。

李漁嘆了口氣，開始思考些賺快錢的方法。

謊已經撒了，總不能恬不知恥的什麼都不做吧，想了想院子門口那群扎着堆，臭脾氣的野貓，他不由得有些頭疼，在那個世界裏，妻……那個人是喜歡貓的，家裏也養了好多隻，這種動物和狗的性子迥異，是當爺的脾氣。

想到以後要和那群貓打招呼，李漁心裏就有股子怨氣升騰起來，可仔細想想，事情的始作俑者勉強也能算是自己，自己對自己撒氣，聽着就傻不愣登的。

不得不說，給自己擦屁股這件事，感覺還是挺奇怪的。

後背被戳了一下，回過頭，王偉和一旁的余成賊兮兮的看着自己，兩人比着大拇指，一臉的心悅誠服。

這一幕是這樣熟悉，曾在某段被遺忘的時光里許多次的發生過，可又太過久遠，久遠到讓李漁的精神微微有些恍惚，彷彿兩個時空交錯在了一起。

還不錯。

李漁伸手扯了扯一旁的窗帘，今天是個晴天，陽光透過沒擦乾淨的玻璃灑在臉上，明晃晃的。

身旁暖氣片上傳來的溫度，早讀課上有氣無力的讀書聲，身後損友不時遞過來的幾句沒有營養的悄悄話，這些乾淨的物象湊在一起，終於讓李漁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有了歸屬感。

為了寫作業還是不寫作業而煩惱，為了喜歡的姑娘多看自己一眼而沾沾自喜，為了一盤遊戲的勝負而激情澎湃，有時候會想到未來，微微期待或是恐慌。

這樣的日子，似乎也很好。

李漁笑了起來，那是久違的乾淨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