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本不存在

聽說自己能重見光明，我便處在興奮的狀態。我在密室里不安分的走來走去，高興的想叫起來喊起來。我想像着重見光明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色，一定奇妙無比。

道長皺了下眉，道：“要想重見光明，得要有一顆平靜之心。像你這樣瘋瘋癲癲的，恐怕再神奇的魔鏡也不會有效果。”

我一下子定格哪兒，臉上作深思驚愕狀。

“你耍我！”

“貧道沒有。”

道長抿了一口飲茶，眼睛看着遠方。

我感知過去，道長的思緒卻並沒有走遠。

道長已經覺察我尾隨他，不禁捋了捋修長的鬍鬚，然後把茶杯遞給小道童。他站起身，修長的背影把我籠罩在一片陰影里。我像他身體裏的一具魂魄，試圖探出身來。

“那你何出此言。”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道長用兩束帶着光暈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想要旋進我的軀體，洞察我的意念起源地。

我明顯地感知到，隨着我心智的成熟，他已經不相信我嘴裏說的就是心裏想的。如果我是一個表裏表裏不一的人，那他暫時就不考慮放我下山。然後他會向觀音彙報，弄不好自己還得在此修鍊，直到修鍊得道，才可歸化。

“你不相信我。”我把頭悶在被子裏，委屈地說。

道長看着我的側影，心中有些不忍。畢竟已經三年了，這三年，我在黑暗裏龜縮在不見天日的密室里，很不容易了。如果換作別人，說不定早就精神奔潰成神經病人了。但是，天庭的旨意，他不好違背，假若我太過天真玩世不恭又不開化的話，天庭只要動一動禪子，我就將粉身碎骨魂飛魄散，消失在宇宙中。

“如若不信，我怎麼會和你相守三年。”道長閉上眼，思緒在懸空中紛紛亂亂。三年了，說沒有感情，那是謊話。不要說別人不信，自己也不信那。

今生和來世，就差那麼一步之遙，這種離別，道長很是惆悵。

往事如煙，我的眼睛有些潤濕了，晶瑩剔透的淚珠瞬間掛在臉上。我的感知告訴我，我的結局，不是別人造成的，是我自己暴露了天性，由不得別人。

我梨花帶雨的樣子，徹底打動了道長。

他雙手合十，默念了一番。然後對我說：“好在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只要你心存天下，愛民如子，還是可以去來世的。”

我在黑暗中抬起臉，空茫的眼神，帶着無限的期望。

“道長，你要我怎麼做。”我在道長高大的黑影里，感到了寒冷。我想走出道長的黑影，卻始終掙脫不了。那黑影像有彈性似的，把我彈過來有盪過去。

我又努力了一番，還是無功而退。

我捲縮在密室一隅，不知道這是為何。

道長生了惻隱之心，一拳重重打在我的身上。

我踉蹌倒退了幾步，卻感覺一點也不疼痛。我渾然不知這是為什麼，還自以為是，經得起打擊。我爬起來，走到道長面前。

“痛嗎？”道長問。

“不痛。”我說。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以示自己是經得起打擊的。

“知道為何？”道長又問。

我一時茫然，搖了搖頭。

“因為你身在此，而魂不在了。”道長說完，思緒又定格在遠方。

而我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慌忙收回自己的感知。等魂附軀體的時候，那籠罩在身上的黑影也就不見了。我抱拳施禮，對道長說：“多謝教誨，我永生定當不忘。”

道長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他坐在我的床前，似乎有點戀戀不捨。我知道，他對我還是放心不下。來世的社會，比之遠古來說，人心可險惡多了。什麼兩面三刀，借刀殺人，搬弄是非，比比皆是。可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我有成熟的心智，有超人的感知和預知的法力，任何事情事情，只要不損公肥私，把良心放正，就不會有過不去的坎。

道長洞察到我已經認識到問題的重要性，看着笑而不語。

“又怎麼啦！”我看着他閃着熒光的眼神，心裏一哆嗦。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哪裏又出了差錯。

見我如此緊張，道長開口道：“你沒有錯。但我還是要多啰嗦一句。”

“你說。”我等待，仰起臉面向他。

道長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來世，你會遇到很多麻煩事。切記，萬事要三思而行。一個錯誤的決定，一句看似很平常的話，也會引起別人的反感和猜忌。錯一步，會後悔終生。與人於事，你都要慎重。”

我的心終於慢慢平靜下來。我細細品味道長的話，覺得受益匪淺。我躺在密室的鋼絲床上，面向蒼穹。黑暗中，我感覺到了歲月的變化，時事的變遷。人間萬物，皆為利而來。任何事情，只要利平衡了，世間就少了紛爭。

“你能認識到這一點，貧道就放心了。夜很深了，你也早點睡吧。午夜時分，記住，一定要把魔鏡戴上，如果錯過了時辰，你的眼睛就永遠見不到光明。你的使命也就終了。到時，天庭會重新物識人選。宇宙之大，能人輩出，你不幹，自然會有人來頂替你的位置。別高估自己，你只是芸芸眾生一顆細小的塵埃。沒有你，地球照樣旋轉，太陽照常晨起暮落。”

說完，道長幻作一團金光，從密室的一隅瀰漫而出。

我站起身來，默送道長離開。

密室恢復了往日的寂靜。我坐在床上，默念打坐，來驅趕心中的失落。我聽從了道長的旨意，把魂魄和意念都收留在懷裏，不讓它們野趣。

離子夜的時辰越來越近了，我的眼睛慢慢地有了從未有過的知覺，它跳動着，彷彿像熱水要沸騰起來。我捧出道長留給的魔鏡，虔誠地面對着他。

小道童默默守候在我的身邊，生怕我出現意外。

銀灰的月光，撒遍蒼穹。魔鏡在子夜時辰的那一刻，終於化成一道綠光，慢慢籠罩在我的眼睛四周。我有一秒的失憶。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的一切已經不是我原來想像的那樣。

密室不見了。

小道童也不見了。難道他真的化成風走了。

我像做了一場夢，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