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變小記（三十九）
雖然林映空很想去八卦一下，不過考慮到封容的感冒，他還是不得不忍痛放棄八卦的機會，帶着封容去休息了。
實驗室里。
富葵躺在一個玻璃單間裏，狄冰巧還給她蓋好了被子。
考慮到富葵的戰鬥力和致/幻類藥物帶來的不知名效果，狄冰巧給她加了溫和類的助眠藥物，祝孟天和宗少賢守在外間，盯着她別半夜爬起來搞大事。
之前下午那一出已經玩得夠大的了，現在大家都有點神經緊張，怕出什麼大事，只能暫時委屈富葵了。
祝孟天坐在實驗台旁邊，幫狄冰巧盯着還在運轉做藥物分析的儀器，偶爾做個數據記錄，打發一下時間。
宗少賢在不遠處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偶爾抬頭看一看祝孟天，眼神也是分外複雜的。
祝孟天也有感覺到對方的視線，雖然沒有回應，但是他心底還挺莫名其妙的。
明明是宗少賢自己主動要求來值班的，結果還真的是來值班的啊……
祝孟天當然願意承認自己有所期待，但是宗少賢的沉默不語讓他有點莫名心塞。
——從見面到現在，那麼多時間，解釋一句就那麼難嗎？
祝孟天覺得如果宗少賢一來到M市，只要給他一句“抱歉啊我來得急沒及時聯繫你”之類的、毫無邏輯的搪塞理由，祝孟天都能順着梯子下坡了。
不能怪他太慫太好哄，祝孟天心塞的永遠不是宗少賢在說什麼，他要的不過是一個被重視的態度。
祝孟天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明明以前當朋友知己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過對方不重視他，這會兒兩個人挨得近了，關係發生了變化，反而顯得疏遠多了。
宗少賢忽然起身去外間倒了杯水。
祝孟天正在抄寫儀器上的分析數據，一個走神就險些兒寫錯了字，他急忙定住了神，把時間也記下來，簽好了記錄者的名。
等祝孟天完成這些工作，宗少賢也端着兩杯熱茶過來了，放在了祝孟天面前的桌子上，然後坐在了他對面。
祝孟天的眼睫毛忍不住抖了一抖，故意低着頭玩手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熱茶的霧氣慢悠悠上升，宗少賢把茶杯拿在手裏，水霧朦朧了他平日裏顯得過分冷淡的眉目，燈光打在他白色近銀的頭髮上，折射出細碎的光，美得像是一幅西方的油畫。
祝孟天逼着自己不把目光投過去。
“喜歡”有時候真的是一瞬動心的東西，在愛上這個人之後，濾鏡就自動裝在了腦子裏，怎麼看都覺得對方有各種令人尖叫的優點，而對方的一點小小的舉動，也有可能將你的心戳得千瘡百孔。
然而宗少賢仍然一言不發，祝孟天不覺得自己是個沒耐心的人，但是這會兒的氣氛實在壓得他難受，他便起身走到了外間，摸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宗少賢想說點什麼，不過看祝孟天一副想要泄壓的架勢，他就沒出聲了。
抽完一根煙，祝孟天站在出風口前面散了一下煙味，這才重新回到實驗室，觀察了幾眼富葵的狀態，回到剛才的座位上。
這個時候的熱茶已經變溫了，祝孟天拿起來一口喝了個乾淨，茶杯放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宗少賢終於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
祝孟天皺起眉頭，“看我做什麼？”
宗少賢沉默了兩秒鐘，“你願意聽我說話了么？”
祝孟天聽得幾乎想要笑出聲，譏誚道：“是我不願意聽了嗎？”
宗少賢無奈地看着他。
祝孟天臉上的譏誚掛不住了，漸漸地消失了。
宗少賢忽然問：“我家的事情……你知道了？”
祝孟天垂下眼帘，“伯伯讓你來總部的事情？我聽說了。”
他沒說是聽什麼人說的，但明擺着就是早就有了消息，一直聲色不動罷了。
宗少賢不由地幽幽嘆了一口氣。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樣子，祝孟天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得出來，可他就是不說，而宗少賢自己太笨本不細心，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祝孟天聽到宗少賢嘆氣的時候，整顆心都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他驟然抬頭看着宗少賢，所有不甘和怨氣忽然煙消雲散，變成了茫然和哀傷。
他……他是不是讓宗少賢為難了？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不應該是會讓人感到為難的，一旦愛變成了負擔，沒有足夠的抗壓能力，兩個人就很難長長久久下去。
祝孟天面對宗少賢的不進不退一直報以寬容等待的態度，就是不想他有壓力，結果到了如今，卻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祝孟天想，他始終還是沒做到他想做到的寬容。
宗少賢抬頭，正好和祝孟天的目光撞上。
他們都忘記了移開視線，默默地對視。
片刻后——
祝孟天忽然道：“對不起……”
與此同時，宗少賢說：“抱歉……”
祝孟天愣住了。
宗少賢盯着他，低聲道：“不只是我來總部的事情，對嗎？”
祝孟天沉默了。
宗少賢的目光很複雜，“那天陳家說要跟宗家聯姻，你也知道了？”
祝孟天啞了聲：“你沒有拒絕……你和陳家大小姐見了面。”
因為他們兩個人一直是知己好友，宗家和祝家都知道他們關係好，所以這一年多里，他們走得很近卻無人懷疑。
唯一知情的宗家妹妹宗少鳳也不打算在他們徹底定下關係之前把這件事暴露出來，畢竟兩家本來就關係好，雙方父母肯定會使勁撮合他們，萬一不成功的話，以後相處起來就難免尷尬了。
正因如此，以至於宗少賢當時被叫回來相親，都是猝不及防的。
宗少賢試圖解釋：“我當時……”
祝孟天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我理解當時你的處理手段，換成是我，我也不會讓陳家人難堪。”
宗少賢閉上了嘴。
祝孟天垂下眼帘，苦笑：“但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就在他返回K市的前一天，祝孟天還在總辦外勤組的聊天群里炫耀宗少賢給他煲了雞湯，可就在喝雞湯的時候，他收到他和宗少賢的一個共同的朋友的信息，問祝孟天知不知道宗家和陳家可能要聯姻的事情。
祝孟天簡直難以言喻他當時喝着本該美味的雞湯時的心情，直到上飛機之前，他都在有意無意地將話題扯到宗家那邊，等宗少賢給他主動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不相信宗少賢，也知道宗少賢不太可能接受聯姻，但是陳家和宗家聯姻的傳言已經慢慢傳開，他希望宗少賢主動對他解釋一下——哪怕一句話也行。
就算他們不是戀人，至少也還是好朋友，不是嗎？
然而祝孟天等來的，只是宗少賢的幾天不聯繫、毫無預兆的總部之行以及自始至終的沉默不語。
祝孟天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因為他的緊追不捨，以至於讓宗少賢覺得和他商量這些正事都變得尷尬起來了。
他的愛情，真的那麼讓人難以接受嗎？
宗少賢看着祝孟天滿眼苦澀的模樣，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做錯了事情，素來冷靜自持的他頓時有點手足無措起來，目光晃動得厲害，“我……我……”
祝孟天有點不忍，“算了，你不用……”
宗少賢急忙道：“我就是沒想到你會介意。”
祝孟天頓住，“嗯？”
宗少賢絞盡腦汁地想自己應該怎麼解釋，他一向嘴拙，也沒覺得有什麼，可是這會兒他真的很恨自己嘴太笨，“你知道的，我就是……我就是想把事情弄得簡單點，感情方面，我處理不了太複雜的問題。”
饒是祝孟天善解人意，對宗少賢的性格很是了解，這會兒也有點懵了，“什麼意思？”
宗少賢深吸了一口氣，“我就是想排除全部干擾，好好想想怎麼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
祝孟天皺起眉頭，“這就是你不聯繫我的原因？”
宗少賢這一瞬間竟是尷尬到臉頰上都飄了幾分淡紅，“你一跟我說話，我的腦子就亂了。”
祝孟天閉了閉眼。
這傢伙……
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祝孟天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那你為什麼騙我，說你去出差了，結果卻是來了總部？”
宗少賢有點心虛，“那時候我還沒決定好是去出差還是來總部……”
祝孟天默然片刻，“所以你把我弄走，好排除我這個干擾因素來做決定？”
宗少賢：“……”
明明是事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被祝孟天這麼一歸納總結，就顯得他特別蠢……
這一刻，祝孟天真的有點難以理解他的思維迴路了，“可是按照伯伯的安排，你遲早是要來總部的，你排除不排除我也沒差別吧？”
宗少賢想了想，“不，有關係，如果我不愛你，我就不會來總部。”
祝孟天怔了怔，“為什麼？”
宗少賢認真地道：“你看到我了，你會不高興，就算你可以調節好心態，但這個過程很難受吧。”
祝孟天盯着他，“所以你可以為了讓我高興點，連正事都可以不做？”
宗少賢搖頭，“我可以申請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經營一個分部，同樣可以鍛煉我的能力，又不會讓你為難。”
“為難”二字一出，幾乎逼紅了祝孟天的眼，他狠狠咬牙，問：“你都能為我考慮到這個地步……少賢，你還敢說你不愛我嗎？”
宗少賢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