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用之用和無我之劍
瞎子從季笙這裏得到答案,便回去看那株救他的花妖。可等他回到那裏時,花已經不見了。
他不禁惆悵,那株花終歸只是因為他跟它等的人相似才救了他。
平生第一次,他對一個未曾謀面生出的濃重的嫉妒心。
但他不清楚,他嫉妒的人,於世上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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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葳蕤回到西湖,沒有進醫館,而是到了酒館。
“什麼時候你能把壺裏的酒灑進江海里,贈飲天下人呢?”她笑着對季笙道。
季笙道:“我偏要這麼自私誒,不給我講故事,就不給喝酒。”
顧葳蕤無奈地嘆息,說道:“也不知你的性子到底是隨了誰。”
季笙嬉笑道:“我就是我啊,才不要跟你們一樣。”
顧葳蕤道:“好吧,不過你居然瞞了我一件事。”
季笙道:“你又去見過他啦。”
顧葳蕤道:“是啊,其實你要見他,比我更方便吧。”
季笙道:“我代他掌着六道輪迴,不能隨便離開的。”
顧葳蕤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辛苦你了。”
季笙道:“哪有什麼辛苦的,我的差事,不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顧葳蕤道:“你知道的應該遠比我多,他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回歸現世么?”
季笙道:“沒有。”
顧葳蕤瞧着她,道:“真沒有?”
季笙道:“嗯。”
顧葳蕤覺得季笙沒有說實話,但季笙瞞着她,必然是因為實話更殘酷。
季寥在那個地方,真的很快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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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滔滔,季寥已經很久沒離開坐下的石頭了。
這裏沒有時光流逝,一瞬也可以過成萬古。
在一個時間都沒有意義的囚籠里,哪怕沒有任何酷刑,都是沒法想像的痛苦。這裏其實跟無間地獄沒有區別。
而無間地獄,亦是最可怕的地獄。
“有誰知道代表着六道輪迴的你,卻活在如無間地獄一般的地方。”
天河水裏冒出一個麻衣布鞋的人。
季寥笑了笑道:“誰又能想到最常來看我的不是我的親朋至交,而是你莊周。”
莊周道:“曾經我以為太乙和佛陀成道的鬥爭,可以說是人世間最精彩的故事,但沈青霞的故事比他們更精彩,如今見了你的故事,我卻忍不住一聲嘆息。”
季寥微笑道:“我不及太乙之自在,更沒有沈前輩超拔一切的才情,所以只能愚鈍一點,惹你們一場笑話。”
莊周道:“你何必自謙,在你那種處境下,做出那種選擇,已經叫我拍案叫絕了。”
季寥道:“其實我想知道莊周兄在我那個處境,會做什麼選擇?”
莊周微笑道:“你想知道答案,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
季寥道:“好。”
莊周道:“我曾經走到一座山腳下,見一株大樹,枝繁葉茂,聳立在大溪旁,特別顯眼。但見這樹:其粗百尺,其高數千丈,直指雲霄;其樹冠寬如巨傘,能遮蔽十幾畝地。我忍不住問伐木者:‘請問師傅,如此好大木材,怎一直無人砍伐?以至獨獨長了幾千年?’伐木者似對此樹不屑一顧,他道:‘這何足為奇?此樹是一種不中用的木材。用來作舟船,則沉於水;用來作棺材,則很快腐爛;用來作器具,則容易毀壞;用來作門窗,則脂液不幹;用來作柱子,則易受蟲蝕,此乃不成材之木。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壽。’”
季寥笑道:“莊周兄你口舌之利,勝於誅仙劍呢,我自愧不如。”
原來莊周所言正是對季寥的回答,那大樹因不材而得以終其天年,正是無用之用。而莊子便是那大樹,他縱然高高大大,可對於超脫者們卻沒有可以利用之處,因此無用而保全其身,無為而對己有為。
太上之道,到了莊子這裏,可以說是另闢蹊徑。
這也是玄都不及莊子的地方。
玄都爭而失其身,莊子不爭而得其身。
當然托季寥的福,宇宙重來,眾生到底還是保全住了。
所以世間還會再出玄都和地藏,這也算季寥還了人情。
莊周悠然道:“誅仙劍也不再是天下第一殺劍了。”
他指着天河,有水冒出形成圓光鏡,照出人間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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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是凜冬,冰雪瑩瑩,覆蓋大地,白茫茫一片里,唯有一株梅花綻放。
還有一隻貓,以及一個白衣少年。
一人一貓在雪地里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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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寥眼眸泛起驚訝,說道:“北落師門和無生,他們要決鬥?”
莊周笑道:“是的。”
季寥摸了摸額頭,道:“他們兩個有什麼好鬥的,莊周兄,你能否幫我個忙,去勸個架。”
這兩傢伙打起來,能勸架的人寥寥可數,目前季寥只能尋到莊周頭上。
無論是無生還是貓兒,都是他的好朋友,可不想他們中有任何一個傷損。
莊周道:“貓兒好鬥,那無生更是無雙無對的劍者,你攔阻他們一時不鬥,遲早也會鬥上的。”
季寥道:“那你還不如不讓我看這個。”
莊周道:“你在這裏太無聊,我讓你瞧點有趣的東西還不好?”
季寥道:“我只想心領你的盛情。”
莊周洒然一笑,說道:“看他們斗吧,能目睹世間第一殺劍的風采,絕對是很快意的事。”
季寥道:“我不是你,可不覺得有多快意。”
他嘴上這麼說,實際上正目不轉睛看着貓兒和無生的爭鬥。
只是不知道該給誰加油。
“誰落下風,就給誰加油。”
季寥安慰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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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繞着無生邁着輕快的步子,好似風,但比風更難以捉摸。
唯有季寥和莊周這樣的眼界才看得出貓兒正在體察無生的氣機。
當然,非是貓兒這等厲害的存在,才能體察無生氣機,換做別人,一個照面,就得成無生的劍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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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道:“北落師門有太乙之自在,更洞悉有常和無常,換做任何一名劍者,面對它,都占不到任何便宜。但你好好看無生的劍。”
季寥注目無生,根本沒有劍,那不是簡單的無劍之境,而是徹底無我之劍。
無我便沒有了針對“我”的有常和無常。
這對季寥都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啟發。
按理說,這世間的道,他基本已經走到了盡頭,沒有他不明白的道,偏偏無生的劍道,確實能給他啟發。
這種感覺,實在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