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矢石之難一
?小道兩邊老樹高聳,枝枝葉葉相互疊附,形如華蓋。
離開引泉寺已經有三日了。因為擔心魔教還會追上來,陽才真人決定與我們同行,等到了衡州再和我們分開。衡州是巨鷹門的地盤,其宗門便坐落在月湖山。此行目的一是陽才真人想要去巨鷹門查看查看,二是師傅想要請求巨鷹門門主趙川書借幾匹快馬,也好儘快回到福州去。
引泉寺一戰,我們又死去了幾名弟子,算上師傅師娘的話,我們總人數也不過三十人,與當初的金刀流派一樣,我們成了最小的門派。但即使是這樣,我們依舊比金刀流派好了太多。玄木真人半道上折了回去,趕去支援其他的門派。小師弟的傷好了許多,臉色不再蒼白,但依舊是對我問來問去。
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胸口處的那道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再過幾天就能癒合。不過說來也怪,自從離開引泉寺開始,我就如同一頭猛虎一樣,體內精力旺盛,精神抖擻,力氣似乎比以前大了許多。有那麼幾次,我甚至認為自己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
但是想歸這麼想,我還沒有傻到去找一頭牛試試力氣。
這幾日一路奔波,沿途沒有河流可以換洗衣裳,每個人身上都臭哄哄的,但是即使是有,可能我們也不會停下來。師傅說,魔教心狠歹毒,想殺的人沒有他們殺不掉的,萬一他們在河水裏下毒,我們就會全死光。
“六師兄,你當時使得什麼步法,你就告訴我吧。”
小師弟傷勢有好轉,但是仍不能下地行走,估計還需要一個多月才能下地,完全康復的話還要更長的時間。
我瞪了他一眼,學着大師兄的口氣,道:“再羅里吧嗦的,我就把你扔在這裏喂狼。”
其實現在已經有人煙,哪裏還會有狼,有的話也早就被附近的百姓嚇跑了,我這句話只是嚇嚇他而已。
他嬉笑一聲,不再說話,我知道,過不了多久,他肯定還會再纏着我。
這時,前面有個弟子高興地叫道:“快看,前面有個茶攤。”
我舉目望去。果然,前方路邊正搭了個棚,一面寫着“茶”的旗子掛在一根高桿上,裏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
師傅與陽才真人交談片刻,決定在這裏先歇歇腳,這樣走下去的話誰也受不了。
我們坐下后,夥計高興地拿來大腕,一一給我們倒滿了水。另一邊那七八個人正往我們這邊看來,身上麻衣粗布,桌子邊立着農具,看樣子像是附近的村民。
見到我們同樣望過去,慌忙低下頭喝起茶來。尋常百姓見到我們時大都是這副模樣,生怕我們江湖上的人一個不開心將他們全殺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細小卑微的舉動。
但是往往就是因為這卑微,才能讓他們活得更久。反觀我們,死後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我們死了四五次,這些人的一輩子還都沒有過完。
只見師傅從懷裏捏出一根細長的銀針朝水裏探了探,確定銀針沒有變黑后便朝陽才真人點了點頭。我們這才敢端起碗來喝。
江湖險惡,小心一點總是沒有錯。
我端着大碗喝了一口,只覺口中一片清涼,一口下肚,身體頓時輕鬆許多,心裏不住讚歎茶攤師傅的手藝。
正大口喝着茶,遠遠地走來一壯漢,他身材特別高大,後背上背着一頭黑色的大山豬。此人來到茶攤,將背後的山豬扔在地上,山豬落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他卻毫不在意,朝茶攤夥計要了碗水。
這隻山豬奇大,項間鬃毛又黑又長,嘴邊露出兩根獠牙,看其樣子,少說也有兩百斤重。
這人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我們都是一奇,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而師傅和陽才真人卻沒有看過去,自顧自的喝着茶。
這時,那茶攤夥計提來一個壺,再次給那壯漢滿上茶水,笑道:“客官,您這山豬恐怕有二百斤重吧?”
那壯漢咕咚咕咚喝完剛倒滿的茶水,瓮聲道:“可不是么?”
夥計又給壯漢滿上水,笑道:“山豬不都是長在山上么?這附近平坦,也沒有什麼山,你這山豬是從哪裏買來的?”
那壯漢“呸”了一聲,嚇得那夥計一抖,手中鐵壺差點跌落,壯漢道:“你哪隻眼睛見到我買的了?這是我自己打回來的。”
那夥計諂笑道:“客官厲害,以你這身體,別說是只豬,就算是一頭牛也能一拳打死的。”
這壯漢又“呸”了一聲,道:“什麼豬呀牛呀的,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當心我連你這小攤給一起拆了。”
我們有些樂了,這個壯漢生的五大三粗,一看就是直爽憨厚的人。
“那你這山豬是從哪裏打來的?回頭我們也去碰碰運氣,打一隻回去做個山豬宴什麼的,哈哈哈。”這時,那七八個農人中,一人笑道。
那壯漢道:“那衡州外有座月湖山,我便是在那裏打的了。”
月湖山?
我心裏一驚,月湖山不就是巨鷹門宗門所在么?他怎麼能在那裏打山豬?巨鷹門勢大,在衡州一帶是出了名的正道門派,深受百姓擁護,加上趙川書與衡州知州關係交好,任何人未經允許私自闖月湖山的話,巨鷹門可自行處置。
其實不單單是巨鷹門,其他各派多多少少也是如此。就如我們鐵劍派,我們鐵劍派在福州閩侯縣就又不小的名氣,雖然學劍的人很少,但是我們很受附近百姓的歡迎,知縣與師傅的關係不錯,我們也有自己的地盤和勢力。
只不過我們不屑於跟官府打交道,與他們打交道也只是門面上的功夫。
那農人又道:“膽子不小,你可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還敢在那裏打野豬?”
壯漢哼了一聲,道:“我哪裏管得着這些?我只知道它擋了我的路,我便將它一刀宰了。本想拿回去與我那兄弟一起吃了,但怎麼也尋不到他。心想着我兄弟必會來找我,這才又回來的。”
突然,這壯漢回頭看了眼師傅,笑道:“不知諸位在路上可曾碰見過我兄弟,告訴我一聲,我也好知道他還活着。”
我心裏一驚,不對勁,這人心裏有鬼!
師兄弟們都安靜下來,臉上表情嚴峻。
我這時才發現,師傅與陽才真人還在喝着茶,好像一直沒有在意眼前壯漢講打野豬的事情。
此時見壯漢問過話來,師傅才放下手裏的大碗,冷冷說道:“不知你家兄弟長什麼模樣?”
那壯漢道:“說來慚愧,在下也好長時間沒見過我兄弟的模樣,不過他的名字你肯定聽說過。”
師傅仍是很平靜,但是語氣已經越來越冷:“那你家兄弟叫什麼名字?”
壯漢突然變得陰沉,一字一字的崩道:“青冥客-李劍!”
我心裏大驚,果然被師傅說中了,魔教真的派人來報仇了!
師傅師娘與陽才真人猛然站起,陽才真人冷哼道:“早就看閣下有些古怪,原來正是擎天石李岩!”
李岩看着陽才真人,道:“不錯,正是在下!今日我為死去的弟弟報仇,與你武當派無關,你給老子滾一邊去!”
說完,只見那茶攤夥計突然扯掉身上圍裙,手上亮出一把八寸長的剔骨尖刀。同時,那七八個農人也猛然站起,除去外套,現出裏面的勁裝,每個人手上都拿着把武器。
當真是一個不尋常的茶攤!
我們再也坐不住,紛紛站起時,“噌噌噌”的拔出了長劍,冷冷的看着他們。
我心裏湧現一絲不安,這個叫李岩的壯漢要為青冥客報仇,不就是找我報仇么?看他那高大的身體,肌肉一塊塊的隆起來,還不得一拳把我打穿?
想起他輕鬆扛着兩百斤的山豬模樣,我的後背傳來陣陣寒意。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他究竟是怎麼知道李劍是被我們鐵劍派殺死的,難道那晚在那種情形下真的有人看到我殺了李劍?可是他現在卻又不是衝著我來,而是衝著師傅去的,難不成青冥劍可以自行通風報信不成?
我腦里頓時再次混亂。
見李岩如此出口叫罵,師傅大怒,對陽才真人說道:“陽才兄,你且退一邊,待我鐵劍派殺了這些魔教之徒,我們再趕往衡州!”說罷就要上前。
只見陽才真人伸手擋住師傅,道:“呂長門,你且不要動手,我倒要看看這蠻夷之人有什麼本領!”
這時,那李岩怒極而笑,道:“如此甚好,我便先將你心臟挖出來,再將你們一個個都殺光!”
只見他大喝一聲,身上衣衫竟無風自動,猛地朝陽才真人撲過來。
這次我絕沒看錯,他身上也出現了風!
與那斬情一樣!
陽才真人猛地掀開木桌,抓起桌腿,擲向撲過來的李岩。那桌子半丈大小,實木做成,沒有四五十斤也有二三十斤。
只聽見“啪啦”一聲巨響,那實木小桌在空中碎裂開,木屑向四周飛散而去。
我們一驚,退出茶棚。
我還沒站定,茶棚里已經傳來十數聲拳腳碰撞聲,兩人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竟拆了十數招。
那李岩好大的力氣,每一次出拳,拳頭上都會捲動着風,拳還未到,拳風卻已經碰到陽才真人的身體。如此驚人的力氣,我在旁邊看的都心驚肉跳。不過陽才真人畢竟是經驗充足,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如李岩,每每李岩拳至,陽才真人總是很巧妙地卸去李岩拳上力道,然後才敢去接李岩一拳。
陽才真人力量不如李岩,但是身法卻大勝於他。
兩人你來我往,左閃右突,又連着鬥了數十招。此時,李岩又是猛地揮出一拳,直搗陽才真人胸口。陽才真人手上拂塵忽的向前一揮,身體突然躍起。
陽才真人這一跳,其小腹大開,正迎着李岩的拳頭。我暗叫不好,陽才真人要吃李岩這一拳了。哪知,陽才真人忽然伸出左手拍在李岩的拳面上,人已借勢再次向上躍去,剛好躲過了這一拳。李岩拳勢被打偏,身子向前一個踉蹌,一拳打在茶棚的那根柱子上。
“咔嚓”那根柱子應聲斷裂開。
好剛猛的拳力,這一拳要是打在陽才真人身上,恐怕骨頭都要被打折掉。